她没上过热搜,可一开口我就想哭
来源:InsGirl
2001年的冬天,关中平原的农村妇女刘小样,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她穿着一身红色棉袄,脸颊通红,操着一口不太顺溜的普通话,对着镜头说下了这些句子:
“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从电视上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出去。”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这些声音,就像是那把砍向我们内心冰封世界的斧头。
以至于,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是无法忘记她。
因为每一个女人,都可以在刘小样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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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可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
那个村子挺美的,但是刘小样不喜欢。
距离北京一千多公里的关中平原深处,有一个叫做咸阳兴平的村子,刘小样就生活在那里。
乡下的生活很慢,也很平静,没有什么起伏和波澜。
农忙的时候,刘小样就下地种田,闲的时候,就在家烧火做饭,相夫教子。
可是刘小样觉得,自己要被那种单调的生活溶解了。
村庄的地理位置很特别,村子的北口,有两条平行的省道和铁路,南边是一条竣工不久的高速公路。
所有道路都直通西安,往返车费只要9块钱,但刘小样这辈子只走出去过一次。
每次听见村口隆隆驶过的火车声,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样,变得骚动起来。
火车的声音是她和外面世界的一种连接,每一天,她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就随着那隆隆声的响起而开始。
2001年,刘小样已经结婚十年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外面的世界,不会像关中平原这么平。
那里有漂亮的衣服、有精彩的生活,有电影、书籍、艺术,还有哲学和历史,有她还不知道的很多很多的知识。
她渴望那种新鲜畅快的生活。
那种渴望,就像一场旷日持久无法褪去的高烧一样,让她不安、让她滚烫。
那年冬天,刘小样接受了《半边天》节目组的采访,在镜头前,她讲述着自己作为农村女人的故事。
“这里的生活太平了,生活越平,我的内心就越不平静。”
刘小样穿着红色的棉袄,脸颊通红,操着带有陕西口音的普通话,身上散发着农村女人特有的朴实和善良。
但是当她谈论起她的渴望时,我们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我想从电视里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出去。”
“人人都认为农民,特别是女人,她就做饭,她就洗衣服,她就看孩子,她就做家务,她就干地里的活儿,然后就去逛逛,她就做这些,她不需要有思想。我不接受这个。”
她使用的词汇、她的每一个句子所表达的思想,还有她在谈论她的向往时那发光的眼睛。
我们看到了这个农村女人灵魂深处的悸动,还有她对生活的深切热望。
红砖房、大彩电、一双儿女。
在那个远离城市的关中平原深处,刘小样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媳妇,勤恳、善良、能干,做得一手好饭。
拉面、抻面、揉面,油泼面做得一绝。
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刘小样的娘家人一直教育她要做一个好媳妇,孝敬公婆、干好家务活、照顾好儿女。
多年以来,她一直践行着这些从小听到大的“准则”,也很自愿地遵守那些农村女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从来不做什么过分张扬和显眼的事情。
只是,她的身体过着这样的生活,她的心却在过另外一种生活。
农村女人的活动空间很小,每家每户有什么事情发生,都会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
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些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她、窥探着她。
它们时时刻刻地监视着她脑海中跳跃的思想,优美的文字,还有关于山川湖海的一些幻想。
这是一种痛苦的生活,心向往之,身却不能至。
她甚至不敢表现出来,她担心大家会说她不安分,说她想入非非,说她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却心比天高。
洗衣服和做饭的时候,偶尔听见红砖房外传来火车的声音,她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外面的世界,离她是那么近,不到5块钱,就可以买到去往西安的火车票。
但她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焊在了这里,被困在了这里,她心里的那个遗憾始终没有放下。
15岁那年,刘小样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了,对于父母想让她辍学的想法,她没有反抗,像每个农村女孩儿一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洗衣、做饭、干农活…她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直到遇见丈夫的时候,她心里的火苗儿又复燃了。
丈夫王树生早年在青海经商,在刘小样心里,他是一个去过外面世界的人。
王树生村里的老宅挂了一个写着“耕读传家”的牌匾,刘小样觉得自己能嫁给一个读书的人家,她心满意足了。
结婚的第一年,丈夫带刘小样去了一趟西安,那是她第一次走出兴平村,去大城市。
那是一个新世界,充满了高跟鞋、漂亮裙子、书籍、知识。
可是刘小样站在钟楼下,却泣不成声。
她终于走进了她渴望的新世界,但那一刻的她是那么孤独,街上的漂亮女人、琳琅满目的商品、说着流利普通话的路人,这一切是那么的鲜活畅快。
可是和她刘小样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那时雨季刚过,云从四面八方升起来,天顶上闪过一缕缕阳光,我们有各种选择,可以到各个方向去,所以我在路口上站了很久。”
刘小样发现,即便她走出了那个困住她的村子,她也没什么选择,没什么去处。
那是一种自卑感,为自己的贫瘠而感到深深的自卑。
刘小样回到了关中平原,但她一直无法忘记那个让她流泪的,鲜活畅快的世界。
那扇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窗,她始终不肯关上。
衣服是她的窗。
刘小样衣服的颜色五彩斑斓,红色,粉色。
衣服是她平淡生活里的寄托,她觉得生活就应该活得鲜艳、活得热烈。
她一直很羡慕城里的女人,觉得她们穿什么都好看,都有范,而她自己似乎穿什么都有点土气。
刘小样心里始终觉得,城里的女人之所以好看,一定是因为她们的内心有些什么东西,而她没有,所以她要不断学习。
电视也是她的窗。
她很喜欢看当时央视正在播出的一档叫做《半边天》的节目,还有《读书时间》那档节目。
看这两档节目的时候,她会放下手边所有的活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一个字一个字地聆听,因为这两档节目给她带来了她最渴望的东西——知识。
后来,她开始背着所有人给《半边天》栏目组写信,一封一封地写,不停地写。
那些文字,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渴望。
“在农村,有钱可以盖房,但不可以买书;可以打牌闲聊,但不可以去西安。不可以交际,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个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打破它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不需要别人阻止你,你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我就很满足。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这就很好了。我不满足这些的,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从电视上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出去。”
当时的《半边天》栏目组,做的内容都是都市女性的故事,当他们从几袋子的观众来信里看到这个农村妇女的文字时,所有人都被“我宁愿痛苦,我不愿麻木”这样的表达震撼了。
因为这些文字,刘小样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来自外面世界的一群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提着摄影机和各种大件儿的设备,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村里,他们想要了解这些文字背后的女人。
一开始,刘小样是拒绝的,她对这群人充满了好奇,但也充满了恐惧。
她担心她的行为会被村里的人说三道四,说她是个坏女人。
当镜头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局促到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气馁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收拾好东西准备撤的时候,记者张越坐了下来,开始和刘小样闲聊。
在这种放松的气氛下,她开始讲述,讲述她的生活,还有她的渴望。
摄影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他悄悄地把摄像机立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记录下了这一切。
于是我们看到了开头那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农村女人,在镜头前说着那些震撼人心的句子。
她思考自己作为女人的身份。
她说自己是一个勤恳、善良、踏实能干的女人,从前人们认为这就是好女人。
但人们对女人的定位,总会改变。只有勤恳、善良、踏实能干这些品质是远远不够的,女人们还想要更多的东西。
在被困住的生活里,她痛苦,但不悲伤,因为她感到自己在蜕变。
“我的痛苦可能也是一种蜕变。”
她也谈论自己对女儿的期待。
她希望她的女儿长大后可以选择任何她想要的生活,她想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女儿兴高采烈地和她分享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时,她比女儿还高兴,她对女儿说:“你要好好读书,这样你就可以知道五千年前的人在做什么,你可以知道好多好多的事情。”
这档节目播出到现在,21年过去了,这个女人的声音,依然在互联网的池塘中泛起阵阵涟漪。
无数人看见了刘小样,也看见了他们自己。
看见了她和我们一样有一颗不羁的灵魂,却无处诉说。
“我不要把这扇窗户关上,让它一直开着,一直开到我老。我就怕我失去那些激情,失去那些感动,所以我不停地需要更多的知识,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可是有些昼夜囿与厨房与爱的女人,她们只想走进山川湖海。
刘小样,从那扇窗里,出逃了。
一开始,刘小样只是每天骑着自行车去邻居家的地里干农活,像上下班一样,过上了“打工人”的生活。
后来,她又去了县城里的一家商场做售货员,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每个月六百块钱。
再后来,她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大概是在2010年的冬天,42岁的刘小样,去江苏打工了,在昆山一家工厂的食堂做工。
43岁那年春节,她和丈夫吵架,一个人在外面过了春节。
人生前几十年里,她扮演着各种角色。
结婚前她是娘家的人,结婚后她是婆家的人。
所以究竟什么时候,刘小样才能是刘小样自己呢?
四十多岁,她迎来了自己的青春期和叛逆期。
她要为自己而活,她要去外面的世界,她要出逃。
可是刘小样的内心太敏感,她的情感太细腻,城市生活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省里头的县城也好,远距离的江苏也罢,都是很短时间她就回来了,待不长。
她与周围的人和环境都融不到一块。
出逃计划失败。
她再一次回到了那个中关平原,50岁的刘小样,开始接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她在她的院子里种上了漂亮的花,她的家、她的院子,变成了她曾经渴望的那个新世界。
这场冒险差强人意,但最起码,刘小样尝试过了。
干过、玩过,这样的人生,是漂亮、快意的人生。
我们似乎越来越自由了。
我们可以吃想吃的东西,学想学的知识,自由地追求我们的所爱之人。
即便已经接受了更好的教育,但刘小样依然存在。
她也许就是正在读这些文字的你,和写下这些文字的我。
因为我们永远不会满足于做一个被困住的角色。
外面的世界永远存在,那里有无穷无尽的知识,更丰富的体验,更充实的生活。
刘小样也会一直存在,因为不论社会如何进步,身为女性的我们还是会有很多困惑和觉醒的瞬间。
我们不会满足,我们永远渴望新鲜畅快的东西。
毕竟,如果我们终将死去,那么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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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们当下正在迷茫、失落,被困住的她们,需要一些些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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