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公墓葬百万人,法国人可自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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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中央公墓

2022年的第一天,我从纽约市区乘火车前往纽约郊区,探访坐落于小镇瓦尔哈拉(Valhalla)的俄国音乐家拉赫马尼诺夫的墓地。

这之后,我开始了一趟横跨欧美的名人墓园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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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州人迹罕至的墓园

刚在瓦尔哈拉小镇车站下车,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把拜祭的氛围烘托得很到位。细雨纷纷、雾气氤氲、阴冷潮湿,不就适合拜祭吗?真是“天空作美”。

从车站到墓园,我循着谷歌地图一路上山。路上偶尔有车辆,不见行人。我心里估摸着,谁也不会挑新年首日来拜祭逝者吧?

走进始于19世纪的肯西可墓园(Kensico Cemetery),雾气渐浓,让人看不清前行的上山路。从墓园遥望对面山上的住宅,有肉眼可见的雾气在深冬的枯树与小屋间飘动。

这边墓园里,陵墓风格各异,有的建造成希腊罗马式的迷你宫殿,有的呈简约刻字墓碑,或有十字架及雕塑神像伴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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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寂静岭》海报

墓碑的分布如星罗棋盘,在浓雾间若影若现。此时景象跟经典恐怖电影《寂静岭》的封面相差无几。

然而,我撑着伞行进在迷雾茫茫的墓碑之间,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内心平静,心生敬仰与敬畏。偶尔手机信号走弱导致导航偏差、迷失方向后,我也耐心等着信号稳定,再循着小径走去。

深冬时节的纽约州肯西可墓园,人迹罕至。这种地方在东方人的观念里肯定是“忌讳”,是“阴气重”“生人勿近”的。因为怕受到责备,我至今都不敢告诉深度迷信的母亲,我曾在细雨纷纷的新年,独自前往纽约郊外的墓园,祭祀我最喜欢的作曲家。

其实,在市政公园还没出现之前,欧洲人逛墓园可是很平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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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为邻”的音乐家们

在纽约郊区寻找拉赫玛尼诺夫之墓,只是我的“墓园之旅”第一站。之后,我又跨越重洋抵达大西洋的另一端——欧洲。

晚春初夏的维也纳中央公墓(Wiener Zentralfriedhof),是另一番景象。虽然天空阴霾,但用“人气兴旺”来形容维也纳中央公墓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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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中央公墓,树林小径

拉赫马尼诺夫侥幸在俄国暴力革命前逃到美国定居,却独自葬在纽约郊外的异乡。在这方面,维也纳的音乐家们就幸运得多,过世后还能在中央公墓“彼此为邻”。

19世纪后半叶,奥匈帝国首都维也纳的工业化发展,带来城市人口的激增,而当时公共墓园已经不足以容纳逝者的数量。因此,在1863年市政决定设立新的大型墓园,将城郊的一大块土地划为墓园用地。

然而,公墓的位置远离城市中心,饱受批评,人们也不愿意将逝者葬在这么远的地方。市政府因此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提高公墓的吸引力。

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设立所谓“荣誉墓地”,将过世的名人墓地迁到中央公墓安葬或设立纪念碑,一方面吸引更多居民将家里的逝者安葬至此,与名人们为邻做伴;另一方面吸引游客到访,将中央公墓发展成为旅游景点。

维也纳中央公墓中,至今有超过1000座“荣誉墓地”。这里安葬的名人,都为维也纳乃至奥地利家喻户晓,在音乐、诗歌、经济、建筑、绘画、演艺、政治乃至体育领域作出过巨大贡献。比如,自1945年起设立的奥地利的联邦总统墓地,就是新规划的公墓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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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的墓

在“音乐之都”维也纳,中央公墓里的音乐家墓区自然不能少。作为荣誉墓地,今天在墓园里“彼此为邻”的音乐家们的墓碑,也是从别处迁来的。贝多芬与舒伯特的墓于1888年迁至此地。不仅如此,勃拉姆斯、萨列里、施特劳斯家族以及勋伯格,也并非从一开始就安葬在中央公墓。

莫扎特的“墓碑”最为显眼,位于音乐家墓区入口处的中央,但莫扎特却是葬在离市区更近的圣马克斯公墓。在莫扎特过世之后,甚至都没有人能确定他埋葬的具体位置。直到1855年,有人将墓碑竖立在可能埋葬他的区域,然后墓碑被转移至中央公墓的音乐家墓区。

“荣誉墓碑”的设立,至少达到了吸引游客的目的。来自世界各地、参观维也纳中央公墓的游人络绎不绝。门口有多家鲜花店,供参观人群购买后,为音乐家们以及奥地利的其他“荣誉人士”献花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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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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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

维也纳市政通过“荣誉墓碑”的宣传手法提高公墓名气,并非首创。

位于巴黎东部第20区的拉雪兹神父公墓(Père Lachaise Cemetery)始于1804年,比维也纳中央公墓历史更悠久。

在公墓出现之前,所有的安葬事宜都经过教会。逝者主要葬在市内的教堂里或毗邻的教堂墓地。富裕阶层主要葬在教堂里,而大部分民众葬在教堂墓地。

法国巴黎及其他城市的人口,在18世纪初达到新高。随着过世的人越来越多,教堂墓地越来越拥挤。遗体腐朽变质的味道以及卫生环境堪忧,构成严重的健康风险。去教堂参加礼拜仪式的民众,感到极为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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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音乐家拉赫玛尼诺夫的墓地

1765年,经过多年研究与讨论,巴黎市议会宣布禁止逝者遗体在市内教堂安葬,要求将遗体安葬在市区之外。

同时,在法国启蒙运动的影响下,安葬除了宗教层面的意义外,更融入了世俗的纪念与缅怀性质。人们对于“生死”的观念也发生了转变,不再强调肉身遗体的腐坏,而是纪念、缅怀、思考逝者一生的成就。

在法国大革命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纪念碑竖立在公园与花园,普通民众接受了这些有关遗体与安葬的新观念。而1804年创建的拉雪兹神父公墓,实现了人们对“安息之地”的向往,也成为城市花园式墓园发展的重要节点。

作为法兰西帝国皇帝的拿破仑宣布:“每位公民,无论种族或信仰,均有权得到安葬。”巴黎市政府不得不在郊区开辟新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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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拉雪兹公墓

拉雪兹神父公墓启用之初,由于地处偏远,很少有人安葬于此。巴黎市政府组织了大型仪式活动,将寓言诗人让·德·拉封丹与剧作家莫里哀的遗体移葬于此。于是,公墓名声大噪。

为了与名人葬在一起,人们争先恐后将逝去的家人安葬于此。在不到30年里,拉雪兹神父公墓的墓穴数量从最初的13座增加至3.3万座。如今拉雪兹公墓安葬有100万人,还不包括壁葬的数量。

同时,现有的园林景观,也为园内植物的种植生长提供了空间。公墓最初只受富人阶层的青睐,后来园区的墓碑越来越多。随着巴黎市区的扩大,现在的公墓就位于巴黎市区,公墓周围的城市环境与公墓的宁静氛围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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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才是旅游重地

相比纽约萧瑟的深冬、维也纳阴霾的春末,巴黎的初夏阳光明媚。

我穿梭在拉雪兹神父公墓分割不同区域的小径上,探寻着波兰音乐家肖邦的墓位。

墓碑由低矮的铁栅栏围着,上面矗立着俯身抚琴的女性雕像,忧郁的神情似乎跟肖邦的作品很贴合;墓身刻着肖邦侧像浮雕,树枝在微风的吹拂下,在墓碑上留下摇曳的树影。

墓前摆放着尚在绽放的花束,前来瞻仰驻足的游人一波又一波。在这样宁静安详的氛围里,“墓园”的含义似乎更突出的是供人休闲散步的“园地”,人们对 “墓园”与“死亡”也不再闻之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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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公墓的发展,也对美国产生了深远影响。研究美国公墓文化的美国学者凯斯·埃格纳,曾在采访中说道:

“1830年之后,越来越多的公墓设计有蜿蜒崎岖的路径以及秀丽如画的景色,其理念就是让人们在走进公墓大门之后,将世俗的商业化世界抛到脑后,进入冥想的空间、能够与灵魂进行对话……要知道,在美国大城市,公墓诞生的时代还没有休闲公园、博物馆或植物园。公墓的出现,让人们拥有了大片的休闲空间,可以沉浸其中,欣赏精美雕塑与园林艺术。”

我的公墓之旅,从2022年的第一天,一直延续到初夏。从纽约郊区到欧陆大都会巴黎,我对生死大事有了新的看法和体验。

作者 | 陈科宇

责任编辑 | 何任远 hry@nfcmag.com

美编 | 方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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