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特快：结束战争的100公里，为何俄伞兵未能跨越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亚洲特快》，最近，俄乌军事冲突继续以慢节奏进行，而各国专业人士对这场战争的观察也终于逐渐摆脱了最初阶段歪曲报道的影响，开始进入正轨。

那么今天这期视频就以美国西点军校“现代战争学院”网站上近期发表的文章《遥远的机场：市场花园和安东诺夫机场的失败》为切入点，说说这场军事冲突的开场锣，为什么没敲好吧。

“站在领航机的舱门口，伞兵指挥官最后一次调整了他的头盔和装备，跳伞指示灯还发着红色的光芒。下面的土地是敌占区，下面的目标仍无反应，他的突击队应该可以成功夺占。作为精锐的伞兵，他们的目标是战略性的。在这个深入敌人后方100公里位置的300米高处，迅速结束战争的关键可能就在他们身上。指示灯变绿了，他走出了舱门，向着他在地面上的命运前进”

这就是这篇文章的开头，本文作者杰里米·科夫斯基，美国海军陆战队资深士官，据介绍曾在世界五个大洲参与过小规模部队作战，目前在海军陆战队第二远征群担任跳伞作战教官。

他写道，最开头这一段的主角，可以是1944年英国、美国或者波兰的伞兵军官，也可以是乘坐米-8突击安东诺夫机场的俄罗斯空降兵军官。几十年过去，为了战略战役目标被投送到敌后，与规模远超自身的敌军作战，并尝试坚持到己方地面部队到达，空降部队的任务依然如此。

不过如果我们考察市场花园行动和安东诺夫机场突袭，可以发现，这两个目标距离战线都是约100公里，再加上其他因素，比如行动开始后地面部队才发现他们只能迟到，可以说这两次行动的地理相似性是惊人的。

文章中首先介绍了俄罗斯空降兵，他指出俄罗斯的伞兵作为一个独立的军种，实际上是俄罗斯最精锐的“帝国轻步兵”，承担了包括快速反应在内的任务，除了被过度吹嘘的格鲁乌特种部队（也就是大家熟悉的GRU spetsnaz)外，45000人的伞兵是俄罗斯最精锐的部队。

当然了这里这位作者显然是默认读者们都清楚俄军各个特种部队的分别，但是国内很多朋友其实是不太清楚的，所以稍稍解释几句。俄罗斯的特种部队现在其实来源比较庞杂，很多部门都有号称特种部队或者精锐步兵的单位。这其中俄罗斯陆军当然有自己的侦察兵，也能承担一定的特种作战任务，但大家一般还是认为隶属于俄军总参情报局，也就是格鲁乌的特种部队才是俄军真正的特种部队。此外，还有其实不是隶属于俄军的特种部队，比如在各种游戏里经常作为俄罗斯特种部队代表出现的“信号旗”部队，实际上就是俄联邦安全局的一支反恐特种部队。再加上俄罗斯内务部，也有一些轻步兵单位，也经常因为是要拿着枪往房子里冲，也被说成特种部队，其实他们距离“特种"还是有点距离的。

而这里面格鲁乌的特种部队，其实也有隶属于军区的和隶属于总参的部队，直接隶属于总参的这支特种部队，才是目前俄军当中最精锐，且在此前叙利亚，2014年乌克兰的一系列行动中展示出很强实力的部队，在去年俄罗斯电影《天空》中，出现的就是这个部队，这支部队学习了很多西方同行的经验，各种装备非常精良，且能够得到俄军所有可用力量的无条件配合，自身素质也最高。但可惜也只有这么百十来号人，实际上俄军这次在乌克兰执行任务的很多格鲁乌特种部队都是军区、或者师旅下面的特种侦察单位，从装备到各级指挥员的重视程度，都远不能和总参特种部队相提并论，所以出现了使用警用无线电台被乌克兰人撞破遭伏击伤亡惨重这样的倒霉事。

其实用美国人的说法来分，这就是tier1和tier2特种部队的区别了，至于这次执行机场突击任务的俄军伞兵，那其实基本上就是和美陆军的游骑兵，或者海军陆战队里面的MRF差不多，可以算是规模较大的Tier3特种部队了。不过虽然说起来的话，俄军伞兵不论是装备还是人员素质，至少从这次战争来看，似乎还在大部分格鲁乌特种部队之上，至少没出现拿警用电台大大咧咧明语通话送人头的案例。所以也难怪美国人隔着一个大西洋都要来吐槽一下spetsnaz之前真的是被吹嘘的有点过头了。

那书归正传，这篇文章接下来分析了市场花园和安东诺夫机场的总体态势。作者认为，这两次行动的最大缺陷都在于事先情报工作的失误。

市场花园作战中，盟军错误判断德军将会从荷兰一路逃回德国本土，所以他们可以抢在德军之前，打通一条通道，直接杀入鲁尔区，摧毁德国工业基础。正是基于德军将会一路溃逃到德国本土这个大前提，他们一厢情愿判断担任地面突击任务的英国30军所需要面对的，只是德军的老弱病残，且人数严重不足。结果就是，英国第30军以5万兵力，去撞10万德军，并且其中还有两个正在休整的党卫军装甲师。

而俄军攻击安东诺夫机场行动，也是基于一个事后看来并不成立的“前提条件”，那就是乌克兰军心涣散，不会对俄军的进攻进行强烈的反应。而且，俄军也低估了基辅守军，国民近卫军第四快速反应旅的能力，该部队实际上是一个拥有坦克营、炮兵连、无线电情报部队，以及无人机的单位。所以实际上该部队是按照北约标准进行训练，有相当作战能力的机械化合成部队，而并非如其名字听起来那样，只是乌克兰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这位美国作者称，从俄军被俘士兵的审讯记录来看，他们相信自己将会受到乌克兰人民英雄般的欢迎，因为乌克兰民众渴望回归俄罗斯，并且厌倦了新纳粹猖獗的乌克兰政府。

用这位美国作者的话说，俄军伞兵部队是当代极少数具备大规模机降能力的部队之一，尤其是他们的伞兵战车也提供了独一无二的空降机械化作战能力，因此俄军也倾向于首战投入伞兵，最著名的就是克里米亚行动中的“小绿人”，只不过这次俄军企图复制这次成功， 就面对了现代空降作战的

正是情报工作对于战场环境判断的根本性失误，导致市场花园和安东诺夫机场行动从一开始就肯定无法获得计划制定者所期望的，快速结束战争的效果，必然要陷入一场苦战。

那么接下来是行动本身的问题。

我们就不多说1944年的市场花园了吧，这个大家已经聊了很多，基本上，盟军的空降行动本身是成功的，按计划夺取了几座主要的大桥，英国伞兵师虽然行动有诸多不顺但也至少控制住了大桥的一端，并且也坚持到了原计划要求他们坚持到96个小时。问题是30军的地面突击未能按计划进行，而同时德军部队的作战积极性也远超过盟军计划，正在休整的部队迅速集结成若干合成兵种的战斗群，对仅有轻武器的伞兵进行了有力的反击。

不过这位美军的作者还提到了一个观点，可以和俄军的行动对照来看，那就是英30军拼死冲击打出来的纵深近百公里的突出部事后反而成了限制盟军在整个西线开展攻势的累赘，为了阻止德军对这个突出部的反击，盟军被迫投入了大量兵力进行防御和击退德军的反击。盟军如果不是采用市场花园计划，而是进行一线平推，反而可能让整个荷兰提前九个月迎来解放。所以市场花园的失败实际上对于整个西线战场的影响远大于行动本身的损失，而是对整个战局带来了战略性的影响。

俄军此次行动，动用约300名轻步兵组成的连级部队，伞兵部队本身基本没有重型武器，主要依靠卡-52和米-8直升机提供空中火力支援。按俄军原计划，第76近卫空中突击师的部队将在突击队迅速控制机场后，乘坐运输机降落到安东诺夫机场。这些部队和地面部队配合，将会立刻形成对基辅守军的压倒性兵力优势，从安东诺夫机场向前推20公里进入市区，就可以完成控制乌克兰首都的局面，接下来各路俄军只要快速行军，切断乌克兰主要交通线，就可以等待乌克兰军队陆续大规模投降了。

和市场花园行动一样，俄军的行动一直到占领机场的阶段都可以说是成功的，他们在清晨开始行动，到中午左右控制了机场，十八架伊尔-76组成的后续编队已经携带第76近卫空中突击师从俄罗斯机场起飞前往基辅。CNN的记者在第一架直升机出现后36分钟，就在机场碰上了俄军。

但是，这位美国作者接下来写道：“虽然突袭本身是机降或空降行动的关键，而且大胆的行动往往会在初期取得压倒性的效果，但是专业的空降行动计划者必须为敌人的反应做好准备。”

实际上俄军的计划未能考虑到飞向机场途中遭到猛烈反击，也未考虑到敌军的迅速猛烈反击。

这从他们在白天组织行动就可以看出来，固然白天行动解决了俄军夜视设备不足的缺陷，而且也简化了作战的组织协调。但是这却也给了乌克兰一个机会，那就是他们本来缺乏夜视设备，在夜间无法发挥单兵肩扛式导弹的效能，但俄军的行动给了他们机会，结果有2架卡-52和3架米-8直升机损失掉。而同时乌克兰人也比俄军计划中更快的做出了反应，第四快反旅的合成化部队迅速进行了反击，甚至还有苏-24M战斗轰炸机为他们提供了空中掩护。

尽管俄罗斯的直升机和攻击机稍后赶到，摧毁了第四快反旅的部分坦克，但最终乌克兰方面的反击取得成效，到当天晚上10点，俄军失去了对机场大部分区域的控制。

虽然乌军用一整个旅加上紧急动员起来的包括基辅警察和民兵在内的部队进行的反击最终未能肃清机场的俄军，但他们都目的达到了，他们破坏了跑道和其他设施，俄军运输机无法在机场降落，进入基辅的空中桥梁不复存在了。

尽管第二天俄军地面部队赶到并再次夺取安东诺夫机场，但无法再利用它了。此后乌克兰人对霍斯托梅尔周边区域的俄军保持压力，使得俄军难以从这里再推进20公里到达市中心，快速夺取基辅的机会之门关闭了。此后俄军在基辅西北的这个突出部就和市场花园的那个突出部一样，成为了对整个战役全局的拖累。

当然这里美国作者还少说了一个因素，事实上俄军从基辅西侧的地面进攻所依托的是一条非常糟糕的道路，因此俄军无法继续向基辅西北增兵，或者说这里的路况无法支持俄军大规模部队的活动，因此尽管基辅的反击并不足以将这个突出部消灭，但俄军也无力将这个突出部扩大。

另一边，基辅东北方向，俄军在苏梅、切尔尼戈夫都选择了绕过坚固设防的城市，向基辅快速前进，但这实际上可以视为配合安东诺夫机场突击行动，是建立在被绕过的乌克兰坦克旅和国民卫队旅会在基辅政府被控制后失去斗志投降的情况之上的。

在空中突袭失败后，这两个方向上就演变成了俄军部队在自己的主要后勤动脉被乌军扼制的情况下，面对基辅。因此尽管基辅当时兵力仍然不多，但是却也不是俄军在无后方的前提下能够攻占的。

结果俄军三路部队顿兵基辅城下，缺少后勤支援无法展开攻城。

这就和市场花园行动之后荷兰的战况差不多了，也正是因为这种因素，俄军最终选择了从基辅城下撤军。

原文作者科夫斯基在这里写到，在对市场花园行动和安东诺夫机场袭击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大量相似特点，并且对未来垂直突击行动的规划者提供了很大的参考。一支轻装的伞兵确实可以使用速度和突然性来迫使敌人投降，但这种行动充满了变数。美军的空降和空中突击行动教材中写道：“战术突袭应该拟定尽可能详细的计划，计划必须确保部队在敌人有时间做出反应之前实现突击任务并建立空中桥头堡。在第一波降落和增援抵达之间，是行动最脆弱的阶段，因此必须在行动前了解地形，熟悉目标，规划支援火力，这些能力对于行动至关重要。”

他写道，应该说其实俄军的计划本身也是按照相似的原则制定的，这本身并无问题，但最终还是失败了，这其中关键性的教训是对行动潜在的障碍和阻力未能做出切实的评估，而且行动的目标也超出了俄军空中突击行动的能力范围。空中突击，无论是通过降落伞还是直升机，都是风险极大的行动，因此指挥官有责任确保行动的方式、手段和目的保持一致，否则，遥远的桥，或者遥远的机场，就会再次出现。

换句话来说，俄军的轻敌是最主要的问题，同时他们的行动计划也过于缺乏冗余量，从后续部队无法着陆开始，整个行动的任务目标就已经不再是快速控制基辅，迅速结束战争，而变成了解救被困伞兵了，因为整个后续行动的执行都有赖于伞兵的最初突袭完美成功，迅速控制基辅政府，一旦这个目标不能实现，俄军的整个基辅行动就已经失去实际意义，这就是所谓的行动方式、手段和目的未能保持一致了。

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美国人在事后诸葛亮，如果俄军一上来就投入足够把乌克兰军队直接化为齑粉的庞大兵力火力，那么这次突袭行动确实可以如这位美国士官长所说，留下足够的冗余度，也就是说，即使是凭借地面部队，也可以迅速夺取基辅……那搞这个空中突袭的意义又何在呢？

或者说俄军这次行动本就是一场赌博，就是赌俄军可以用相对很少的兵力，快速制服乌克兰，这其实和当年第一次车臣战争的时候想着只要一个摩步团开进格罗兹尼就能平叛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了。

应该说俄军整个乌克兰战争第一阶段北线的进攻行动，可以说都是建立在基辅能够迅速拿下，乌克兰军队抵抗意志会迅速崩溃基础上的，也因此整个行动打得都很难看。

反过来乌克兰在俄军眼皮底下将若干挂着国民卫队旗号的部队悄悄建设成了有一定作战能力的机械化部队这件事情，本身也有点让人跌眼镜，俄军居然开战后才通过实战确认了这个事实。号称无孔不入的俄罗斯情报机关在这件事上居然能有如此失误，而且还是在乌克兰的安全部门已经被俄方大量渗透到情况之下，实在是有些意外。不过呢，这件事的原因其实也不复杂，那就是乌克兰政府的腐败低效，安全部门自己也不掌握军队的情况，自然其中与俄国悄悄合作的人也就无从给俄国提供情报；同时武装力量高度山头化，虽然听调不听宣，但这些军阀化部队偷偷和北约国家私相授受，关键时刻也可堪一用了，于是阴差阳错，这两个怎么想都是要命的问题，关键时刻歪打正着，居然还救了自己一命，可能乌克兰政府自己也没想到吧，这事情和泽连斯基主演的电视剧《人民公仆》里很多故事居然还有点相似了……

不过俄军对于自己第一阶段在北线军事行动的拉胯，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最近发表的一篇报告中表示，从俄军现阶段的行动特点来看，上一阶段他们表现出的，兵力不足，后勤缺失，指挥失当等等问题，在进入“结硬寨打呆仗”之后已经得到了克服。所以不能以第一阶段俄军的拉胯表现就认为俄军战斗力低下，北约可以高枕无忧。事实上很多欧洲国家面临的缺乏装甲部队 ，缺乏野战能力的问题仍然是必须得到解决的，报告建议美军将未来预设战场放在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并投资扩建这几个国家境内的铁路系统，否则这四个国家将无法有效支持大规模的装甲作战。

当然这里还有个问题，那就是世界上另一个空降兵规模不亚于俄军，并且还提出了实现空降兵全军机械化目标的国家，能从这次俄军突击行动中得到如何调教训呢？

或者咱们把话说明白了吧， 解放军空降军和陆军的空突部队能在未来渡海登陆行动中发挥重要作用吗？

实际上这也是我们已经考虑了很久的问题。

结论当然是可以发挥作用，只不过不要把全盘计划押在空降兵的突击行动百分百实现计划上，因为这种情况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实现。实际上现在我们回顾历史上成功的空降行动，比如诺曼底战役的空降行动，实际上如果仅以是否实现战前拟定的计划为标准，那么霸王行动的空降部分基本上是失败的，这次空降行动给德军带来的最大影响实际上反而是给他们制造了严重的混乱，使得其在关键性的时刻未能组织起对滩头的强有力的反击，某种意义上说 这也是一种歪打正着。

所以机械化伞兵的正确使用方法，并不是如同俄军这样指望伞兵突袭直接擒获敌方政府高层，直接结束战争，野心还是要小一些，把空降、空突作战当做是整个军事行动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让空降兵回归现代战争中他们的本意，即一支能够快速机动，出现在合适地点的，有一定火力和机动能力的轻步兵或者轻型机械化部队，换言之，伞兵应该是攻击敌方软肋，而不是去攻敌之必救。

这样说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不够神奇，不够酷炫，不够“特种”，但是对于一支规模非常庞大的伞兵部队来说，如何在战争中发挥作用，而不会变成拖累全局的关键性失败，这可要比听起来是否酷炫重要的多了。

好了，这就是本期节目全部内容了。观察者网是一家独立而负责任的新闻网站，我们秉持全球视野中国关怀的理念为大家制作节目。想要支持我们的朋友可以加入付费会员频道观察员，年费198，使用我的邀请码999可立减十元，现在充值，还有机会领取观网限量版徽章一套，限量2000份，领完即止，领取入口已经开放，大家赶紧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