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从“鱼+羊=鲜”说开去

【按语】《读写》杂志曾以“字”为主题词,有读者朋友看到“海峡语文网”征稿启事后问该如何写,其实“文无定法,端在揣摩”,如何写,谁都说得清,谁都说不清,笔者几十年前曾在《杭州日报》“西湖”副刊刊发一篇名为《从“鱼+羊=鲜”说开去》的杂文,似与“字”主题有关,为“抛砖引玉”,今仍以此题重作一文,匆匆之间有失慎重,见笑于读者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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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鱼+羊=鲜”说开去

金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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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汉字的奇妙之处,恐怕在于巧妙的表意功能。比如,泱泱水中“鱼”与茫茫原上“羊”一相加,竟创造出一个人皆会意的“鲜”字。不明底细的老外,可能还以为这是文字游戏。殊不知,此乃祖先呕心沥血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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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并非美食行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与文友合编一部关于饮食文化的电视剧《南宋菜与八卦楼》,有幸品尝了一道具有食疗性质的南宋名菜“鳖蒸羊”。“鳖”,为鱼中之珍,属江南滋阴大补菜,可腥味甚浓。“羊”,系肉中之贵,王安石《字说》解释“美”时称“从羊从大,大羊为美”,古代从皇宫到民间均以品羊肉为美事,但膻味颇烈。奇怪的是,只要将羊肉塞入鳖肚一起蒸制,马上就腥去膻除,恰如“鲜”字的形象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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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字的诞生启发我们,万事万物之间组合的重要与必要。

       想到“东学西渐”,诸如,丝绸的西传、造纸术的西传、印刷术的西传、磁学的西传、冶金术的西传、造船术的西传、桥梁术的西传、中医学的西传、兵法的西传、茶道的西传、农业术的西传、园林术的西传……东方文明为西方送去新鲜“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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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西学东渐”,诸如,哲学的东传(《辨学启蒙》《穆勒名学》等),数学的东传(《几何原本》《数理精蕴》等),地理学、地质学的东传(《万国全图》《地学浅释》等),生物学的东传(《狮子说》《天演论》等),应用科学及技术的东传(《远西奇器图说》《泰西水法》等)……西方文明为东方送来新鲜“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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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东西融合互补而保持各自独立个性,是人类社会的巧夺天工。

       曾记得,在我国民歌向何处去的十字路口,出现了一种“混合”歌曲,它汇集中国民歌和西方摇滚乐为一体,在保持“信天游”婉转动听等本质属性的同时,汲取了摇滚乐的高节奏,从而将汉语音律的长短平仄韵味美的优势发展到最大限度,使聆听者莫不叹为“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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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记得,1919年1月15日,中国人欣喜若狂地迎来了两位陌生的客人德先生和赛先生。这两位来自西洋的先生为中国的启蒙运动、新文明理想带来了黎明的曙光,热血青年高举“民主”和“科学”两大旗帜,向封建礼教以及封建专制思想猛烈开火,现在北大校园里还有当时历史背景下的产物“德莫克拉西”和“赛因斯”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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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万事万物之间组合的重要与必要”之前提在于“有机”。

       所谓“有机”,就是 事物的各部分互相关联协调而不可分,就像一个生物体那样。这从华夏文字瑰宝之“合体字”之造字可见一斑。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有道:“析言之,独体为文,合体为字,统言之,则文字可互称。”独体者是以笔画为直接单位构成的汉字。合体者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个字组成的汉字,从其分合间可窥极妙之意趣,而“鲜”仅属数以万计之大家庭之一员,诸如:“休”字,取“人依树而息”之意;“尖”字,上“小”下“大”为“尖”;伐”字,表示以“戈”伐“人”;“取”字,从“又”从“耳”,表示捉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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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机”是一种境界。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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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有机”而无“境界”的“组合”不啻“乌合”。

       史载:唐人王昌龄一次夜航于海,途径一常沉舟灭顶处突然风兴浪作,大惊失色之余急令仆人以随带备食之小鱼祭龙王,须臾风平浪静,“静影沉璧”中一大鱼跃于甲板,嗜美食之诗人欣喜若狂,命庖厨立马趁鲜烹饪,下人剖开鱼腹,见方才所抛之小鱼居然在焉,异之,“七绝圣手”王少伯遂将此菜名之为“怀胎鲜鱼”,嗣后菜名不胫而走,成天下庖厨竞相烹制之名菜。

       古之名菜大多是文化名人“纸上谈兵”的产物。古代的庖厨少有文化积淀者,清乾隆年间名厨、袁枚家的掌勺大厨师王小余系个例。其不光烹饪手艺高超,烧的菜肴香味散发“闻其臭香,十步以外无不颐逐逐然”;而且有丰富的理论经验,袁枚的《随园食单》有许多方面得益于王小余的经验总结、真知灼见。王小余死后,袁枚专门写了一篇《厨者王小余传》纪念这位优秀厨师。王小余是中国唯一一位死后有传的古代名厨。唯因“唯一”,是故余者往往只有“依葫芦画瓢”的份。换言之,在饮食文化领域,常常文人出“理论”,庖厨出“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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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憾的是,饮食是一种文化,烹饪是一门科学,真正上得了门面的好菜而如“鳖蒸羊”者,其配料应该是大有讲究的,绝不会有类“怀胎鲜鱼”那“拉郎配”样的偶然甚或“荒唐”之“鲜”。

       任何事物,一旦上升至“文化”、“科学”甚至“政治”之“境界”且“理论”与“实践”结合,必然有相通之处。

       老子《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睿智的李耳用了一个经典的比喻,让人切切实实感觉到统治国家的君主与烹饪菜肴的庖厨亦十分神似:“小鲜”肉嫩不断翻身“烹”而煎烤容易烂而弗“鲜”,“大国”舆情复杂不断“治”而折腾容易乱而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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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人的伟大在于能够预测未来。

       君不见,近一个世纪过去了,作为民主的德先生眼下却正面临着一场前无古人的政治考量——或激进论、或渐进论,或灾难论、或模式论……不一而足也?此与其说是民主的信任危机,弗如讲是文人的“烹小鲜”的悲哀!

       “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之际,一个“鲜”字给人的启迪应该是无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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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当年《杭州日报》刊发的原文——

从“鱼+羊=鲜”说开去

金新

       中国汉字的奇妙之处,恐怕在于巧妙的表意功能。诸如泱泱水中“鱼”与茫茫原上“羊”一相加,竟创造出一个人皆会意的“鲜”字。不明底细的老外,可能还以为这是偶然的文字游戏。殊不知,这是我们祖先呕心沥血的结晶。

       笔者并非美食行家,日前与文友合编一个关于饮食文化的电视剧,有机会品尝一道具有食疗性质的南宋名菜“鳖蒸羊”。“鳖”,为鱼中之珍,属江南滋阴大补菜,可腥味甚浓。“羊”,系肉中之贵,据说王安石《字说》解释“美”时讲:“从羊从大,大羊为美。”确实,古代从皇宫到民间均以品羊肉为美事,但膻味颇烈。奇怪的是庖厨无意间将鳖羊一起蒸煮,马上腥去膻除,恰如“鲜”的形象再现。

      “鲜”字诞生启发我们,万事万物之间有机组合的重要与必要。像现实生活中“红花绿叶”、“郎才女貌”这类也不胜枚举。窈窕淑女穿着新颖得体的时装,其貌更加妩媚动人;陕北信天游配上节奏明快的摇滚乐,其音更加激越高亢;传统中医辅以现代科学仪器,其术更加高超卓越。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妻子有幸在某省级医院供职,愚为“白衣天使”之夫,时时感悟到“鲜”字之类的“组合效应”。且不说桌上的豪华水瓶曾与金银花露作伴,盘中的高级咖啡杯曾与感冒通为侣,橱内的漂亮米箱曾与板蓝根同心;连那装饰柜里各具形态的各种点缀物,亦曾与各类中成药喜结秦晋。

       人到中年,亲眼目睹午时茶的外包装,从儿时土头土脑不登大雅之堂的塑料袋,发展到今天的圆形、腰鼓形、椭圆形、竹节形的玻璃器皿,真是感慨万千。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药物尽管担负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重任,但作为商品,或者说一种特殊的商品,仍有美化外观之必要。记得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说过,商品的梅花程度,反映了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管理水平、经济态势。可是面对这一堆惹人眼花缭乱的包装,我心中总有丝丝疑虑。人非圣贤,尤其对于那些“隔三差五医院跑,从小到老药里泡,有病没病不重要,反正公家掏腰包”的人来讲,一旦“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到底如何取舍?药品耶?器皿耶?治病耶?摆设耶?叫人难以猜度。

       日前夜读闲书,瞥见一则遗闻轶事。明朝医药家李时珍在撰写《本草纲目》之际,亟需收录一种名曰“巴豆”的中草药。本着对后人负责的态度的,他亲自服药试验,不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少服能治愈腹泻,立竿见影;多服会引起腹泻,难止难息。绝然相背的“巴豆现象”,似乎又给我们一点启示,万事万物之间是有所制约的,其贵在恰倒好处。倩女刻意妆扮容颜,不免“东施效颦”;民乐过于西化音律,不免张冠李戴;中医完全依赖器械,不免生存危机。同理,药物过于求装饰,不免本末倒置。

       如今社会上“包装”一词很是盛行,可那绝不应该是图浮华表面的代名词。如果不将内里的质地烘托出来,丧失的便是本真。小到药品,大到社会,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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