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生郦食其,到底有多“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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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食其有“六狂”
秦末,陈留县高阳乡(今河南开封附近)有一个看门小吏,年过六旬,穷困潦倒,落魄不堪。司马迁《史记》对他的记载,是“志行衰恶”,外表上,已然看不出他有什么志向,行为上,也没有惊世骇俗之举,他这年龄,只等死了,在历史长河上,很难冒出一个小水泡来。
但是,司马迁写完他的落魄,笔锋一转,“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这就奇怪了。县中贤豪,当然指当权派,或者说对县域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有影响力的阶层,为什么倒畏惧一个小小的看门小吏呢?主要有四点原因:
一是旧贵族,有背景,根子深。陈留郦氏先祖是黄帝后裔,夏禹时被分封至郦(河南内乡),始建郦国。春秋中期,晋灭郦,周天子将郦国遗民安置在陈留,这支遗民的首领郦庞被授侯爵,郦食其正是郦庞的十七世孙。周天子封的一个侯,传了十七代之多,随着时间的推进,不但封地,估计爵位也早被剥夺,传到郦食其,还算是什么贵族呢?其实,有两个事实可以推测郦食其的家族在当时当地仍是具有影响力的。一则,他能读书,有知识。古时,读书人必然出自有产阶级家庭。有产者,必有影响力。
二则,郦食其有一个弟弟叫郦商。陈胜首义后,郦商很快在陈留当地组织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后来在郦食其劝说下带领整支部队投奔刘邦。依此也可看出郦氏在当地的影响力。一个平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感召力的。二是善县令,有后台,关系硬。郦食其帮助刘邦占领陈留县恰恰利用了自己与陈留县令交好的条件。具体情况后文有述。既然有县令这柄大伞罩着,自然无人敢欺。
曲周侯郦商画像
三是好读书,有学问,本事高。有些时候,才华能力不但是立身的基础,更是防人欺侮的砝码。郦食其尽管落魄,但偶然露出的才华不可能不被人知晓。在此情况下,被一层尊敬的光环笼罩着,自然无人对他颐指气使了。
四是喜饮酒,有脾气,不好惹。郦食其初次见刘邦遭到拒绝,情急之下,自称“高阳酒徒”;游说齐王成功后,终日与齐王欢饮。可见,郦食其是一个嗜酒之人。加之他初见刘邦时的强硬,面对齐王以死相逼时的宁死不屈,都表现出其强势的脾性。这种脾性贯穿他的一生,自然,识趣的人不会轻易去惹他,知道惹也惹不过他。
郦食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狂生呢?
志狂,穷困潦倒却不肯低就。
陈胜吴广大泽乡首义,揭开了秦末农民起义的大幕。项梁、项羽叔侄二人,也在江浙皖一带起兵反秦。一时间,义军蜂起、烽火燎原。郦食其时刻关注形势发展,作出秦朝必将倾覆的判断。同时,他深知乱世出英雄的道理,胸中逐渐激发建立功勋的愿望,打算搭一搭顺风车,找一处施展手脚的平台。陈留县当天下要冲,过路的义军将领有数十人之多。郦食其不时打探这些将领的情况,寻找可以托付的势力。但是,之前路过的义军将领,没有一个符合自己的要求。这些人性格暴躁、刚愎自用,听不得意见建议,又拘泥小节、好繁仪苛礼,性格有缺陷。性格决定命运,这样的首领往往不具备远大的目标,高深的谋略,过人的才能,难成气候,是郦食其所不愿攀附的。于是,他深自藏匿,却偷偷审视着过往角色。
身狂,孑然一身却抗礼刘邦。
良禽择木而栖。郦食其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了刘邦的到来。经过一番打探,了解刘邦“多大略”,正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领导,便登门求见。
《史记》对郦食其初见刘邦有精彩的描写:
那天,郦食其穿儒衣、戴儒冠、挎佩剑叩问刘邦军门。刘邦听卫士通报,说是一个儒生模样的人来求见,直接回绝了。刘邦道:“吾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想来也可笑,一个在不久前还只是逃亡亭长的猥琐小人,现在动辄言“天下为事”,不难想象刘邦当时大言不惭、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接下来,郦食其的“狂”便充分显露。他两眼一瞪,手啪地按响剑柄,呵斥道:“滚回去!再告诉沛公,我是高阳酒徒,不是什么儒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六十几岁的老头,在乱世中,法律秩序荡然无存,面对乱兵,敢作出如此举动,不分轻重,不知死活,岂能说郦食其不狂!如果刘邦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杀人狂魔(乱世不乏如此的人),如果刘邦的卫士是一个蛮横武夫,郦食其有多少脑袋够他们砍呢?但是,郦食其竟没有被杀掉。同时,郦食其情急之下自称“高阳酒徒”,确是一种智慧。他知道,刘邦嗜酒,自称酒徒,自然把自己划归刘邦同道之人,更易获得刘邦的接受。郦食其已然把刘邦研究个透了,搔到了刘邦的痒处。
宋李伯时《郦食其见刘邦》辽宁博物馆
郦食其的狂,在卫士眼中,纯然是一个壮士的风采。面对郦食其的呵斥,卫士手中的名帖竟然惊失落地。那卫士战战兢兢捡起名帖复又回报刘邦,把当时情形复述一遍,让刘邦相当震惊。他其时正在两名姬妾的服侍下洗脚,此刻,顾不得洗脚,赶忙光脚踏地,为了防身,找了一根长矛握在手中。有了长矛,刘邦这才下令:“请客人进来!”
郦食其直面刘邦的表现,更显狂生本色。他进入刘邦大帐,没有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的统帅,而是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坐在床沿上,在两个女人服侍下洗脚。这在郦食其看来,是对自己的失礼。于是,他长揖不拜。“长揖”显示我的知书达理,“不拜”是因为你刘邦对我无礼,我自然无须过分致敬。即使在今日,这种应对也不失合宜。但是在彼时,郦食其面对的是一个随时生杀予夺的乱世枭雄,他能作出抗礼的举动,没有一点儿狂性是万万不能的。要么,郦食其是真的不知好歹、不论生死;要么,郦食其把脉刘邦脾性已经相当精准;要么,郦食其只打算赌上一把,哪怕把性命作为筹码也在所不惜了。
不但“长揖不拜”,郦食其还要对刘邦嘲讽挖苦一番,他诘问刘邦:“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也?”
刘邦当然不悦,立时发怒开骂:“竖儒!夫天下共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破秦也,何谓助秦攻诸侯乎?”
郦食其趁机指出刘邦的不是,他说:“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需要注意的是,郦食其毫不谦虚地自谓“长者”(德高望重之人)。除此之外,他还毫不客气地指出,你刘邦想干一番大事业,我来辅佐你,你该高兴才对。更当面强调,你刘邦的智慧不如我,勇气也不如我,却不愿见我,简直是大错特错!
刘邦的表现,再次证实他有帝王风度。刘邦“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这一系列的举动,成就了两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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