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文人和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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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鲜活的宠物身上,你也能发现一个更生动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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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北京景山公园吗?

那儿本是皇家园林,又名景山、煤山、万岁山。

山边儿上有棵槐树,名叫“罪槐”。1644年春,李自成打进北京城时,崇祯皇帝朱由检就吊死在这歪脖树上。

很多人不知道,除“罪槐”这棵“名树”外,景山山阴半山腰处,有棵虬龙柏,虬龙柏一样有名,因为它下面埋着一只猫。

一只有故事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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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

历史上爱撸猫的皇帝不多。

明嘉靖皇帝朱厚熜算一个爱猫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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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皇帝

他养了一只长毛波斯猫,名叫“霜眉”。

霜眉通体微青,双目晶莹,属于猫中极品。更可人的是,霜眉极通人性儿,嘉靖修道修累了想散步,或是去某位后妃的寝宫,霜眉就又蹦又跳地在前面给皇帝带路。

自打嘉靖皇帝差点被几个宫女勒死,这只霜眉夜间就时常陪在主人身旁。嘉靖对这只猫爱得不行,心甘情愿做了“铲屎官”,还特意为它安排宦官,专门负责照料“饮食起居”。

后来,霜眉死了,正常死亡。

临死前,霜眉来到主人面前,很悲伤地望着嘉靖,不一会儿便走开了。再见霜眉时,它已“盘曲而死”。

原来,它那时是来向主人诀别的。

嘉靖皇帝很伤心,不仅为爱猫举办了隆重的葬礼,还让一帮翰林学士给霜眉写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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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狸奴图卷》局部 明 朱瞻基 

历史上嘉靖是出了名难搞的皇帝,难搞就难搞在嘉靖对文采的要求很高,而且不喜欢提前给指导意见,能不能写好全看个人领会。

严嵩和徐阶都是其中高手,给霜眉写祭文的礼部侍郎袁炜一样有水平。他的祭文中有一句“化狮为龙”,嘉靖看后很是赞许,直接将袁炜的祭文定为最佳。

特别强调,袁炜凭此祭文步步高升,并迅速进入内阁,升任内阁大学士,与严嵩、徐阶、李春芳等并称“青词宰相”。

除了祭文亲自把关,嘉靖还特意在景山半山腰处的柏树下,隆重将霜眉安葬,这座坟,叫做“虬龙冢”(对应化狮为龙);旁边种的柏树,叫做“虬龙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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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虬龙柏

虬龙,意为小龙,嘉靖的皇子,也是小龙。

霜眉在嘉靖心中的地位有多高,其实不言自明。

据传,嘉靖还为霜眉打造了黄金棺材,后世一度还有人去虬龙柏附近寻找。当然,就算有黄金棺材,估计也早被盗墓贼撬走了。

霜眉死后,嘉靖又养了十二只猫,还给猫起了很多好听的名字,纯白的叫“一块玉”;黑身子白肚皮就叫“乌云罩雪”;白毛黄尾巴的叫“金钩挂玉瓶”。

这些猫的伙食标准很高:日饲猪肉四斤七两、肝一副。平民百姓家,一年都吃不了四斤七两肉。

说嘉靖皇帝是猫奴,想必没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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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狸奴图卷》局部 明 朱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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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

有猫奴,就有猫黑。

比如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

去年年末《妖猫传》在各大院线热映,电影以猫为线索,在大唐盛极而衰的背景下,讲述了一个神奇诡谲的故事。

妖猫一说,并非小说作者或是电影导演凭空想象。在隋唐之际,确实有猫妖或猫鬼的传言。只不过妖猫围绕的不是杨贵妃,而是武则天。

武则天起初并不是猫黑,喵星人那么可爱,干嘛要恨猫呢?她在入宫之初还曾亲自养过猫。

武则天从猫奴转变为猫黑,其实是和一桩诅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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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画像

据《旧唐书》记载,永徽六年(655年)十月,唐高宗李治废王皇后及萧淑妃为庶人,武则天命人将这两个死敌缢杀,王皇后一族流放岭外。

萧淑妃被废时,曾画了个圈圈诅咒武则天,还立下毒咒:愿阿武为老鼠,吾作猫儿,生生扼其喉!

武则天很慌,在缢杀王皇后及萧淑妃后,她常常梦见王、萧二人披发沥血,前来复仇,又时常在夜间听到猫叫声,声声凄惨,令人不寒而栗。

武则天不得不下令六宫中不得养猫,还搞了一场盛大的巫祝活动,希望驱散咒怨。

可惜,效果极其有限。武则天只好从长安迁居洛阳。长安城,大明宫,声声怨,猫鬼惊。

武则天坚信,猫能化鬼,尤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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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雀图》(局部)清 袁江

迁居洛阳后,武则天越来越迷信,她姓武,总把自己和鹦鹉联系在一起,猫见了鹦鹉,能和平相处吗?

心理阴影面积越积越大,武则天特意做了个实验,让朝臣彭先调教猫和鹦鹉一同进食,互不攻击。若是猫能不攻击鹦鹉,就废除禁猫的政策。

彭先实验了一段时间,不知死了多少鹦鹉,又喂了猫多少只老鼠,总算熬得猫不太对鹦鹉肉感兴趣。

武则天大喜,特意召集百官,围观“猫鹦同笼”。

百官中有些猫奴对此表现得很积极,总算见到养猫的契机了。

然而,这只训练有素的猫真是不给面子,刚展示没多久,这猫就饿了,随即分分钟将鹦鹉咬死,两三口吞下了肚。

于是,武则天只能一生当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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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蜻蜓图》宋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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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

喵星人不仅能拯救各种不开心,在古代还有更重要的功能。

比如选皇位继承人。

这件有趣的事发生在宋高宗赵构的时代。

高宗赵构,偏安一隅,总归保住了大宋的基业。

赵构保住了祖宗的半壁江山,却没保住自己的生育能力。

在一次跑路时,赵构受了惊吓,由此不孕不育。后来,赵构老了,必须得立储。

由于没有亲生子嗣,太子就得在皇族宗室之内寻找。

选来选去,进入决赛的,是一胖一瘦俩小孩儿。胖小孩名叫赵琢,瘦小孩名叫赵睿。

原本,赵构中意胖小孩赵琢,毕竟看着健康。

说话间,赵构宫里养了一只猫闯了过来,赵琢受了点惊吓,又脚欠,踢了猫一脚,举止失去了皇家贵胄所应有的气度。

赵构不乐意了,猫招你惹你了啊!

这件小事影响了赵琢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后来又经过一轮考核历练,赵睿最终被确立为太子,是为宋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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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孝宗

对待喵星人的态度,体现了一个人的修养。所以,网上虐猫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口诛笔伐,出来一个“淹”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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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

古代笔记小说中,猫妖作祟的记载并不少见。

《太平广记》记载,崔绍沉三猫于江,之后,三猫上诉阎王索命。

《太平广记》引《闻奇录》记载,一人与其子在家中午睡,忽有大猫在屋顶怪叫,吓哭了孩子,这人就让仆从上房击毙此猫。猫死后,其子竟止不住学猫叫,数日而亡。

洪迈所著《夷坚志》的记载就更玄乎了。

一富贵人家婢女放置的腊肉被猫偷吃,遭到女主人责骂。这婢女不胜其愤,分分钟擒住此猫用木叉一叉洞穿猫腹,肠胃流出,呼号一昼夜而死。

一年后,这婢女晒衣时忽然滑到,被铦竹片所伤,小腹穿破,血流不止,用药亦无效,次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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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

袁枚在《子不语》中同样记载,靖江张氏,住城之南,屋角有沟,久难疏通。张以竹竿通之,忽有黑气如蛇,随竿而上,顷刻天地晦冥,张氏请道士做法,又见黑气自坛而上,如有物舐之者,所舐处舌如刀割,皮肉尽烂。

道士道法不精,又向大师求救。大师业务水平很过关,在江上就用五雷诀把事办了。张氏回家查看,发现屋角震死一猫,大如驴,家中遂安。

猫在这些小说记载里给人的感觉,是散发着妖气的妖猫,而且是报复心极重的妖猫。

值得玩味的是,狐狸能动真情,与人相爱,狗通人性,懂得报恩,猫就不行了,除了报复就是作怪,足见古人对喵星人这种神奇生物的特殊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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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蝶图》局部 明 徐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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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

古代笔记小说的作者基本属于猫黑,文坛大咖们却大多是猫奴。

比如南宋的陆游陆大才子。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里写了这么一件事,大奸贼秦桧的孙女崇国夫人心爱的狮猫丢了,整个临安府大动干戈帮她找猫,闹得满城风雨。

然而陆游自己也是个百分百猫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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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浩如烟海的作品集中,以猫为题材的作品近二十首。有趣的是,陪伴陆游踏遍南宋残山剩水、一直到老的不是唐婉,而是猫。

他还给自己养过的猫起了各种萌萌哒小名,比如“粉鼻”“雪儿”“小於菟”,听着很现代。

陆游有首诗《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想象一下,陆游在一个寒冷凄楚的冬夜,僵卧在乡村的一间寒室中,一边撸猫,一边渴望为国建功立业,寒风吹雨,铁马冰河感觉瞬间温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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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 近当代 张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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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

法国人文主义思想家蒙田撸猫时曾灵光一闪,开始被一个世纪难题所困扰:当我玩弄着我的猫时,怎知道是它在借我消磨时间,还是我在借它消磨时间呢?

这个问题,蒙田想不通,后人一样想不通。

不能否认,猫也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只不过喵星人是否也是这么想的,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透过宠物来观察历史,岂非一件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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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 近当代 赵蕴玉 

图片来自网络,参考资料:

1.《明史》(清)张廷玉

2.《旧唐书》(后晋)刘昫

3.《夷坚志》(南宋)洪迈

4.《太平广记》(北宋)李昉

5.《老学庵笔记》(南宋)陆游

6.《子不语》(清)袁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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