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男”内卷

500

  作者 | 江潮

  “志胜真的很有喜剧天赋。”资深的脱口秀演员啊水在看完《脱口秀大会》徐志胜的表演后,感慨地说,“(志胜)一站上台,观众就已经笑了。这就证明观众已经接受了这个人。”

  滑稽的外貌,成为徐志胜走上脱口秀舞台的“通行证”,观众常报之以爆笑作为其登上舞台之时的“见面礼”。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演员某一方面相对的缺陷与不足反而成为其特征,在自嘲的语气下成为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

  久而久之,在脱口秀的消解下,徐志胜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从“容貌绝望”转变为“长相优势”,这是脱口秀对于演员自身的意义:笑声成为了不完美人生的“解药”,似乎可以消解由缺陷带来的自卑与痛苦。

  从某种意义上说,脱口秀似乎是一场真诚的心灵“交易”,演员用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与遗憾化作笑声的来源,而观众以笑声来治愈脱口秀演员脆弱的一面。

1

  脱口秀的“硬通货”

  果不其然,脱口秀大会新人徐志胜在《脱口秀大会》“处女秀”,立马爆火“出圈”。

  而他的火,首先与他的外形有关。

  大额头、空荡荡的发际线、高颧骨以及平下巴组装成的脸型,远看像一个倒立着的鸭梨。脸上,点缀着一双小豆芽般的眼睛,宽鼻翼坐落在脸庞的C位,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额头上那撮像逗号的碎发以及笑起来露出的牙龈。

500

  《某某与我》剧照,图为徐志胜

  这样的外貌,注定与俊男绝缘。

  但是,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徐志胜一登场,台下就响起了一片笑声。

  观众第一声的笑,来自徐志胜滑稽的外貌。

  而当他蹦出一句“我没有外貌焦虑”时,一张不符合大众审美的脸与一句与当今常见的社会心态相违背的“反颜值”宣言共同呈现在观众面前,喜剧效果就出来了。台上迅速爆发出接连不断的笑声。

500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剧照,图为徐志胜

  观众的第二声的笑,来自于打破观众刻板印象的“反转”。

  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加上起承转合的脱口秀技巧,是徐志胜的“志胜法宝”。

  他自己也承认,长得丑,是自己的外貌优势。

  在第一次登上综艺舞台时,徐志胜说:“有一次我去演出,上台之后全场爆笑了5分钟。就在那5分钟里,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台上笑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现场作为“领笑员”(相当于评审)的罗永浩对徐志胜的表演调侃:“他过分利用了自己的长相优势。”

500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剧照,图为领笑员罗永浩点评徐志胜的表演

  长相优势,可不是徐志胜的“独家专利”。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老手”何广智在去年第一次登上舞台时,当初同样是依靠“外貌焦虑”的话题一炮而红。

  何广智有着与徐志胜异曲同工的外貌,罗永浩曾评价他为“丑男中的屌丝”。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他说:“女性的平均颜值要比男性要高。当然我有一定的责任……长得越差,责任越大。”

500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剧照,图为何广智

  但与徐志胜不同的是,他的表情管理更胜一筹。因此,当这一季炸出徐志胜这匹“黑马”,何广智的第一反应是“糟了”,“丑男”的赛道开始内卷起来。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外貌焦虑”这种几乎为全民通病的话题成为了常见的素材。除了徐志胜与何广智,无论是更资深的王建国、晓卉,还有同为新手的鸟鸟,长相一般的演员都曾拿自己的外貌焦虑来作话题,由此引申的段子,也产生了显著的传播效果。

  而被誉为脱口秀界颜值“天花板”的演员庞博,则表达了对于他们的羡慕:“如果老天让我选,是长成我现在这样,还是长成李诞那样,我会很纠结。这真的很难选,因为他那张脸很好笑,非常适合做喜剧。”

500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剧照,图为庞博

  可见,低颜值,已然成为普通颜值的脱口秀演员自带的buff,怪不得徐志胜被称为“祖师爷赏饭吃”。

  低颜值,是普通人的一种缺陷,但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却化为了演员的特质。

  除了颜值上的缺陷,还有亲密关系上的失败、经济的贫穷、学历的一般、日常生活的荒谬……只要是不符合某一种社会标准的特质,一定是脱口秀舞台上的“硬通货”。

2

  我自嘲,你快乐

  演员关于自我缺陷的素材,能在脱口秀市场中成为话题度高、效果显著的“硬通货”,必有其“市场规律”。

  这一规律,在啊水看来,可以理解为脱口秀的底层逻辑:“在看到台上的演员在讲自己尴尬、难堪的遭遇时,观众会产生一种优越感。”

  啊水目前是笑果文化的全职脱口秀演员,从事线下脱口秀表演将近十年,是国内脱口秀从线下走到线上、迎来高速发展的见证人之一。

  他结合徐志胜讲的“外貌焦虑”来分析,当普通观众看到一个可能长得跟自己差不多或某种意义上更差的演员,以一种放低姿态的角度来讲自己的外貌焦虑,观众才会产生同感或同情之心,段子才会显示出说服力。

500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剧照

  在喜剧的场域中,被审视的演员通过低姿态放大了自己的滑稽与尴尬,而高高在上的观众则手握决定权,这种权力的差异,便是优越感的来源。

  从陈佩斯“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一被奉为圭臬的审美判断来看,任何喜剧都是在传达一种负面的、消极的内容与主题。因此,当观众跟着演员进入到特定的语境之中,如何将消极的、荒诞的素材转化成笑声则需要一定的方法。而脱口秀“硬通货”流通的手段,便是演员的自嘲。

  自嘲,向来是脱口秀的常用的表达方式。

  “老愤青”马克·吐温,在自传中,说自己“只记得没发生过的事情”,用自嘲来表达对于记忆力衰退的无奈,并以幽默的方式消解这种负面情绪;将戒烟定义为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因为他已经戒烟几千次了,好一个“阴阳怪气大师”:戒烟很容易,容易到我经常戒烟,实质戒烟根本没效果,因为戒烟之后还想抽烟。

  到了“怪老头”伍迪·艾伦,他则将这种自嘲发扬光大,并将这种自嘲带到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中。在被称为伍迪·艾伦自传式的电影《安妮·霍尔》中,他借助角色自嘲在爱情中的外强中干与虚与委蛇。

500

  《安妮·霍尔》剧照

  在粤语脱口秀界被“封神”的黄子华,亦会自嘲相貌:“郑裕玲跟我说,子华,你现在已经够红啦,要去打扮打扮啊,我真的好伤心,我已经打扮过了啊!”

  而如今在世界脱口秀舞台上最能代表黄种人的黄西,作为华人首次登上被誉为美国戏剧界的“奥斯卡”《大卫•莱特曼秀》节目时,开口就以中式英语自我介绍到:大家好,我是爱尔兰人。一句短小精悍的自嘲,巧妙地道出了当时华裔在美国所面对的种族歧视。

  回溯中外脱口秀史中的大家可知,自嘲的方法,就是祖师爷流传下来的“武林秘籍”。对于熟练的脱口秀演员来说,只要找准观众意想不到的反转点,自嘲就化身为阿基米德手中的那一把杠杆,找准作为支点的反转位,便可撬动观众心中的笑话星球。

3

  用笑声抵消失意

  从某种角度来说,喜剧是残忍的。演员将生活的残忍真相剥开,再以与众不同的角度来消化真相带来的苦涩,最后以幽默滑稽的表演将苦涩转化为笑料贡献给观众。

  因此,有时候观众可能会向演员投去同情怜悯的感情,觉得笑声会化作一种嘲笑与贬低。

  然而,演员可能不是这样想的。

  徐志胜曾言,当把曾经刺痛自己的遭遇转化为调侃的段子并将给观众听的时候,会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那些痛苦和情绪都被笑声消解了。”

500

  《某某与我》剧照,图为徐志胜谈容貌焦虑

  为何会产生这种认知的反差?

  啊水从一个演员的角度分析道,“脱口秀是一种个人表达”,生活的周遭能够打开演员感知世界的“开关”,当一个演员对某话题足够敏感,那么表达的欲望则会越强。

  而外貌,则是徐志胜最敏感的话题。从小到大,特别是到了青春期后,他一直备受自己处于劣势的外貌困扰。

  “我不是容貌焦虑,而是容貌绝望。”在节目中,他自己调侃说。

  因此,当他获得了脱口秀的机会后,“外貌”便成了他最想讨论的话题,“真正想要表达的就是别人对我长相的同情和安慰,别人不会有我这样的经历,这就是我的生活,那是我想表达的情绪。”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徐志胜说。

500

  《脱口秀大会第四季》剧照

  暴露自己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需要极大的勇气。

  啊水的认为,舞台对于演员的魅力就在于,脱口秀的舞台赋予了演员相对开阔且较少条条框框的言论空间。假如可以将自己的缺陷以幽默的方式讲出来,跟观众分享自己的遭遇,坦言自己的情绪,那么,对于脱口秀演员来说,缺陷反而变成了一种价值。而当观众笑出来的那一刻,其实演员是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的。这种感觉不仅来自取得表演效果的成就感,更来自于自我和解的达成。

500

  如此看来,观众报以的笑声与掌声,便是命运的馈赠。

  对于“徐志胜”们来说,通过脱口秀,诠释了何为“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