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让中国“麝”变多?黑麝也许是一个好开始

  西藏第一次手拍到黑麝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还不知道的,可以再看看它高清的大脸。

  已经知道的,我保准以下内容还有新鲜的信息,你想要知道。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下午。

  高原上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明净,那是我带观鸟团的第四天,这天一早我们从错那出发奔向山南卡久寺,先是在沟里看了黄腰响蜜鴷、血雉、红头灰雀、黄腹柳莺等鸟种。

  当然,沿路上的草原雕、高山兀鹫、胡兀鹫、藏野驴、藏原羚等鸟兽也没有缺席。

  到达卡久寺后,我们在惯例的观鸟点附近观看棕尾虹雉、喜马拉雅斑羚等鸟兽时,突然从山下窜出一头黑色鹿状物。

  面对从山下蹦出的这么一只鹿,我们呆住了,它好像也呆住了:哎呦我去,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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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翔宇

  于是它在原地愣了不要1分钟,转了转,从右边跨过铁栅栏蹦向山下了。走时小家伙牙边上还挂了一缕松萝,似乎是吃到一半意犹未尽。

  那时我们的距离非常近,甚至我能肉眼看到它的两个小白牙——虽然对兽类不是非常熟悉,但我知道这是一头麝,而且比我从前见过的林麝颜色要深上许多——

  后来郑秋旸、孙戈、李晟等各位老师鉴定,这是我国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黑麝,也是国内第一笔黑麝的影像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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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翔宇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激动不已,就像那只黑麝玛瑙般的眼睛闪烁。

  后来我想起它腿上好像有一个伤口,不知原由,但好在在我们见到它的整个过程中它展现出了相当强的跳跃能力,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卡久寺周边的地方植被保存的状态也不错,人与动物还维持着和谐共生的关系。

  希望它在此地可以安养恢复。

  ——观鸟大佬北京小关特地给我们激情描述了见到黑麝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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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翔宇

  我国首次手拍黑麝!

  这两天有个新闻上了热搜,说的是有观鸟爱好者在西藏观鸟的途中偶遇了一只黑麝,并把它拍摄了下来。

  诶,巧的是,这位观鸟爱好者还是我们的老熟人,小关。那家伙,老牛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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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关老师拍到了黑麝

  而这也是西藏首次拍到黑麝影像,距离上次高黎贡山记录到黑麝的1981年,已经过去整整40年啦。

  面对四十年不见的老朋友,除了被萌出一脸血大呼好可爱麻麻爱你的网友之外,还有一波关注重点比较歪的沙雕围观群众——

  有说赌五毛这个“麝”字你不会念的;有问这只鹿为什么嘴上长獠牙,它是不是吸血鬼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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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略略

  划重点啊,这个字读[shè],而且人家那就是普通的犬齿!(看成了胡子的也出去挨打)

  长尖牙的鹿?鹿不应该是那种温顺可亲的样子吗?这样的动物得吃荤还是吃素?

  这里再统一回答一下,吃素,真的。而且不只是麝有牙,很多的其他种类的鹿也有。

  所以颤抖吧两脚兽,你记忆里的小鹿斑比可也是能长得很霸气的!

  麝?到底是啥?!

  需要说明的是,动画作品里的小鹿斑比并不是麝,而是一只梅花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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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接着上面长尖牙的鹿来说,各种麝、獐甚至是毛冠鹿、小鼷鹿,其雄性都是具有“獠牙”的。

  传统的分类学演化观点认为,麝、獐的分类地位在鹿里面是比较原始的类型,较为原始的鹿可能都长着两颗大长牙。

  只不过比起其他很多肉食性动物将尖牙用于捕食,这些鹿的尖牙则更多地用于求偶斗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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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鹿用角打架

  换句话说就是气派第一,实用嘛,emmm……

  其中,麝,指的是偶蹄目麝科麝属,这种动物通常没有角,后肢比前肢长,体型较小,性格很怂。

  但单就体型的话还是很难想象麝跟鹿有什么区别。说实话,我对各种有蹄类也十分脸盲,具体来讲就是看着气质比较呆板的是xx牛,比较敦实的是xx猪,照片背景里带着点草原的是xx羚,其余一律都是xx鹿。

  不过,麝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有香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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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麝的香腺即为“麝香” 图源网络

  麝是唯一一种自带香气的鹿,雄性麝的下腹部有麝香腺,这种香腺可以帮助雄性麝标记领地、吸引雌性。

  全球一共有7种麝,而我国就拥有里面的6种:林麝(Moschus berezovskii)、马麝(Moschus chrysogaster)、原麝(Moschus moschiferus)、安徽麝(Moschus anhuiensis)、黑麝(Moschus fuscus)和喜马拉雅麝(Moschus leucogaster)。

  首先,林麝和马麝是我国分布最广泛、最常见的两种麝。

  林麝生活在我国华中、华南地区,向南部分可以延伸至越南北部及老挝北部,大多栖息于海拔2000~3800m的针叶林、阔叶林或针阔混交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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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盘山的林麝

  顾名思义,它们喜欢以树叶、草、嫩芽等为食,能够轻松攀爬到灌木或较低的树枝上,是一种高度依赖林地生存的小鹿。

  另外一种分布较广的马麝就比较“厚重”,虽然脸跟林麝很像,甚至二者在分布范围上有重叠(甘南、川西、云南西北部一带),但它却是各种麝中体型最大的重量级选手,体重大约在9~13kg,是隔壁林麝的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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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新龙的马麝

  要区分林麝和马麝,主要得靠看正面。

  林麝的喉部有两条浅黄色条纹,一直平行向下延伸到胸部,这两道浅黄色纹路的存在使得纹路之间的深色皮毛各位显眼,有如一条“领带”——马麝就没有这种打“领带”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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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麝:看到我的领带了吗?

  而且马麝的耳朵通常较长较大,并且都是褐色,林麝则是能看到它的耳廓有圈白色的绒毛。

  马麝颈部的背面有漩涡状的毛丛,是区别于林麝的主要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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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马麝脖子后面!

  其次,背上有许多淡黄斑点的原麝主要分布于我国东北部和西北部,延伸到西伯利亚、蒙古、朝鲜半岛等地区,同样也非常依靠针阔混交林生存。

  安徽麝则是我国的特有种,仅分布于安徽西部的大别山区,生存的区域极其狭小。

  最后,这次被手拍出道的黑麝和它的邻居喜马拉雅麝可以说是喜马拉雅山的两兄弟,前者多集中在喜马拉雅山的东部,后者是分布于喜马拉雅山脉的中段至西段的狭长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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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UCN上黑麝的分布范围

  黑麝体型较小,体重在8kg左右,毛色深暗。

  相比之下,喜马拉雅麝的体型则大得多,能够达到11~16kg。

  不过大体上说,麝也是极其敏感,高度紧张的动物,虽然长着“唬人”的尖牙,但它们平日里还是更多地躲藏在荒野的山石林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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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盘山的林麝

  一般要是只在城市里上网冲浪的人,别说拍了,就是见也不太好见。要说它是“吸血鬼”,除了黑以外还真找不出啥共同点了。

  少见多怪,麝麝委屈。

  悲惨的命运

  但是西藏黑麝的新发现并不能改变这些麝面临的生存问题。

  这也几乎是所有野生动物共同面临的两座大山:栖息地破坏和偷猎盗猎。

  大多数的麝都栖息于山地,高度依赖森林、灌木丛甚至草原,再加上胆小敏感的天性,使得它们会尽可能地选择远离人类的地方,选择尽量原始的野外环境居住。只可惜在我国的中东部地区,这样的荒野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拿数量还算多的林麝来说,根据资料,1960年时,我国估计有超过100万只的林麝;到了1978~1980年间,还剩不到60万;而再过几年的1992年,就大约只剩10~20万左右了……

  如今,由于过度开发造成的更多栖息地破坏和退化,这个数量只会再少而不会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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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盘山的林麝

  马麝也是如此,有学者估计,在过去的20年内,马麝的种群数量下降了50%以上,在上世纪60~70年代时,我国有大约18万只马麝,而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这个数字下降到了不超过10万只。

  即使是分布极其局限、紧凑的安徽麝,也并非偏安一隅就能够明哲保身。

  20世纪50年代以前,安徽麝仍有约两万只,在大别山森林先后经历了“大跃进”和20世纪80年代初兴办贸易货栈等乱砍滥伐事件后,原始森林变成了茶园、人工林,安徽麝的种群数量也仅存500~600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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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湖北大别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罗田管理局拍到的安徽麝

  麝的身有香味也招致了人的惦记。

  相信很多人了解到麝,不是因为翻看论文或其他相关书籍,而是影视剧《xx传》中,有事没事给人来点麝香的宫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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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麝香,可以说是麝的噩梦。

  前面说过,麝的性格普遍敏感,神经高度紧张,应激反应相当强烈,所以人工饲养的难度很大,过去大部分麝香的来源都是野生采集——

  来自香水工业和中医药产业的大量需求导致野生麝遭到了严重的偷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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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60~80年代,为猎取麝香,大量安徽麝不分雄雌、不分成年与否均遭猎打。

  与此同时,医药公司的收购数据也表明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特别是四川、云南、青海、西藏和陕西等地区,麝的数量在急剧下降。

  2012年,国家林业局公布报告显示:国内野生马麝种群已下降至28000只。可仅仅四年后的2016年,四川德格仍有团伙布设钢丝套等围猎设备300个,猎杀了19只马麝,只为“杀麝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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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11月~2019年1月,甘肃祁连,两名嫌疑人采取布设钢丝扣等方式非法猎捕、杀害野生动物马麝6只;

  2019年12月,四川康定,一男子利用自制铁丝套设置陷阱非法捕杀林麝2只;2021年,四川炉霍县三名男子为割取麝香牟取暴利,杀死5只马麝……

  难道因为天性敏感就理应受罪?难道只是身有异香就该被灭绝吗?

  围绕着麝这种小型鹿的阴影,何时才能是个头。

  关注这些小鹿

  我们总是在强调栖息地的问题,适合栖息地的存在与否决定了一个物种是否还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从这个角度上讲,单独发现某一个动物新个体的意义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大。

  就如同这次的黑麝一样,我们早知道喜马拉雅山脉的东段有这样的小型鹿生存(尽管很久没有记录),我们也清楚黑麝在生态位上并比不上大型食肉动物——

  如果非要讲求生态重要性的对比,那么发现黑麝其实跟发现林麝也并无太多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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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盘山的林麝

  但是我们需要清楚的一点是,这件事情更大的价值在于关注。

  黑麝也好,安徽麝也好,喜马拉雅麝也好,这些在我国狭域分布的麝的栖息地面积本就不大,这也意味着任何细微的过度开发,比如经济种植园,比如水电站,都有可能造成这些物种的消逝。

  还有类似的很多物种,尤其是像安徽麝这样的,对于全球庞大的野生动物数量来讲不过九牛一毛,但对我国而言却是唯一的。

  获得关注总是好于默不作声,而关注得早,也许就能早一天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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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上的马麝,天蒙蒙亮的时候容易看到它们 ©大猫

  我想起之前在新龙夜巡时,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记得见不见得到五指的夜,我们四人(我、吉吉、滔桑和心悦)乘车行驶在山谷间,突然一个乱石滩上方的山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是个小亮点,有动物。

  等我们下车奔到乱石滩上,那个亮点往上蹦跶了1米左右。

  兔子吗?我们有些失望,尽管能看到动物就是件高兴的事,但是在新龙这样的地方,我们希望还能看到更多东西……

  “是马麝,”滔桑看着他的相机确认道,“马麝耳朵大,前短后长看起来像在跳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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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龙的马麝

  后来那一晚我们看到了至少4只马麝,现在,也只有川西之类的西部地区,还能维持着数量不错的麝种群了——四川恰恰是一个关注比较早、保护开展比较早的地方。

  如果说保护从1到2是条漫长而艰难的路,那么关注与否则更像是0与1差距。

  从今天起,我们应给自然更多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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