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罗岗和杨宸评述《三体》文章要点的简单梳理

一、整体性和超越性的综合

1.“科幻小说不是——根据定义不可能是——传统的寓言,其各种成分与作者现实中的成分一对一相对应;其特殊的存在形态是一种反馈式的来回摆动”

【这一句是对科幻小说超越性的描述,这种超越性不仅在于未来的不确定,更在于运动的不确定,也即所谓的“反馈式的来回摆动”】

2.“像上帝一样创造一个世界再描写它”,“还原了现代小说作为‘世界体系’(the world-system)的总体性和完整感,从而与无力把握“完整”世界的“主流文学”相区隔,显示了非同一般的精神能量。

【这是一种对整体性的描述,其中“像上帝一样”符合刘慈欣对科幻文学的辩护:科幻关照的不仅仅是启蒙定义的“人”,更是人和整个宇宙的关系,也即科幻的一个目标在于创造“新人”以超越启蒙主义定义的“人”】

3.罗岗对“整体性”的把握:其理论脉络自然与来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总体性(Totality)”密切相关,

“这种作品可以使生活和经验被视为一个总体:它的所有事件,所有部分事实和要素,都作为一个总体过程的部分而得到直接把握

二、卢卡奇对“现代性”的批判

1.卢卡奇早期的文学研究关注的是“现代性”的“合理化”一面是如何将所有现实进行抽象从而加以操纵,使得所有对象成为同一因而变得没有意义;与此同时,更关键的是他还进一步质疑这种合理化的对立面,它通过主体任意地为对象灌注审美意义,进而陷入相应的“非理性”的境地。

2.卢卡奇的“总体性”构想就是试图克服这两个方面,从而与当时流行的“浪漫主义”的情感性修辞和碎片化叙事区分开来

三、詹明信对马克思主义的描述

1.“马克思主义”作为“总体性”提出的“主导符码”(a master code),并不像人们惯常认为的是简单的“经济”或者狭义的“生产”,以及作为局部事态/事件的“阶级斗争”,而是一个十分不同的范畴,即“生产方式”本身。

2.“生产方式”作为“主导符码”,其意义在于制定了一个完整的共时结构,在阐释学的意义上,形形色色的方法论的具体现象都隶属于这个结构。

3.马克思主义对于各种各样阐释方式的“超越”,并不是废除或解除这些模式的研究对象,而是要使这些自称完整和自结自足的阐释系统的各种框架变得“非神秘化”

【这部分是对马克思主义解释世界能力的肯定,其要点在于“生产方式”和“主导符码”,这部分与卢卡奇早期对“现代性”批判承接,进一步引出下文作者对当代文学的批判】

四、对当代文学的批判

1.如果我们把“各类文学”都视之为不同的“重写的运作”(a rewriting operation),那么,作为文学描写对象的“社会生活”实际上是按照各类“文学模式”被重新书写过了,各类“文学模式”的“主导符码”对应着破碎的当代生活的某个侧面,封闭了从“整体”上理解生活、把握时代的可能。

2.“当代文学”严重缺乏从“整体”上把握时代的自觉追求以及将这种追求转化为“形式”和“文本”的能力。

五、《地球往事》对当代文学弱点的克服

1.不去拥抱各类“文学模式”津津乐道、反复玩味的欲望、身体、语言、性别和传媒……等等时髦话题,转而对“文明”的冲突与毁灭等“宏大议题”进行正面强攻,而且将对这些议题的思考融入到“文本”内部,转化为作品的“形式”

2.既揭示出各类“文学模式”隐藏的“封闭线”,譬如被各种“文学”消费的“人性”在《三体》“人”与“非人”、“地球”与“宇宙”的架构中就被“相对化”了;

3.又较为全面地显示出用“文学”方式完整地把握“时代”的可能,《三体》能够被当代各种话语在不同层面上解读就是这种“可能性”的显现

六、对《地球往事》中同型人物的分析

1.同型人物,就是有着相同的构造法则,但具体而言又有着明显差异甚至是对立的一对人物

2.对道德主义的描述:

将“人类无法做到道德自觉”的症状表述为“恶”、“疯狂”与“非理性”,反过来,所谓“道德自觉”就是向善和理性

3.程心的特点:“责任”是非常重要的关键词“只有出于责任的行为才具有道德价值”

4.对道德主义的概括:“你的行动,要把你自身中的人性,和其他人身中的人性,在任何时候都同样看作是目的,永远不能只看作手段”

5.叶文洁和程心的对照:前者还有着一种潜在的复仇心理,后者更是伴随着爱/母性的本能

6.对功利主义组的分析与两组对照的重新归纳

七、把握《地球往事》的基本原则

完全以作者意图来取代文本最终呈现出的思想倾向,显然是有失偏颇的。其实,我们如果以一种“整体性”的眼光来看待《三体》,就不应该仅仅只是看到人类这一微观层面,还应该涉及到宏观的宇宙层面。

【作者有意无意忽视了一点:不应把大刘在一些场合公开表达出的意图视作其个人真实的思想倾向】

八、《地球往事》中的道德模式呈现

1.《三体》道德模式的意义并不在于对矛盾的解决,而在于通过呈现这一矛盾而提供的意识表达。

2.同样是极权专制,当它们都关系到整个人类文明的生存时,我们却突然发现这些行为非但不再那么“恶”了,反而还具有了一种迫不得已的“悲壮”,当我们在思考是否“生存功利”真的高于“人性道德”时,宏观宇宙层面的事实又让我们发现,纯粹地追求生存而缺乏道德,最终仍是导向如《蝇王》结局一般的“灭亡”

3.我们所谓的道德判断不应该仅仅依赖于一些既定的原则,它还需要被整合进具体的生活实践当中,统一到具体的情境当中。

4.道德反思:

当遇到这种张力时,我们可能调整我们对何谓正当之为的判断,或重新考虑我们最开始拥护的那个原则。当遇到新的情形时,我们在自己的各种判断和原则之间左思右想,用一个来修正另一个。在这种从行动领域向理性王国来回思考的过程中,所发生的思想上的转变,就是道德反思。”

5.《地球往事》的“道德反思”实践:

人和人存在于其中的“故事”是一个整体,对人的道德判断不应该脱离它的“故事”,只有将我们所依赖的一些道德原则与具体情境统一起来,将道德律令整合进实践情境中,我们才能真正地反思我们的“道德”,从而使得原本视为绝对的道德律令——譬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人性”,什么是“非人”——可以“相对化”

6.这恰恰体现出《三体》借助“科幻小说”的“不可能性”思考“道德”问题所能达到的深度之所在,显示了文学极具想象力地与“社会”对话和自我创新的能力。

九、对当代文学的描述

1.无论是在“严肃文学”、“体制外文学”中,还是在“新资本主义文学”、“博客文学”中,我们常常能发现一种“小叙事”,这些小叙事热衷于回到个人生活的“小世界”,描述的都是“小人物,小故事,小感觉,小悲剧,小趣味……”,它既不仰仗历史情境的阔大,也不依赖于思想力量的磅礴,而是“仅仅凭借文学叙述、修辞与故事本身来吸引人”

2.网络小说动辄几百万字,与纯文学中长篇小说的体量不可同日而语,伴随着这种超长篇幅而来的,是急剧的情节化——网络文学追求“情节的提速和直线化”[70],繁多的情节成为网络文学最大的卖点,而且在玄幻、盗墓类的小说中,往往还呈现出一种“超级大叙事”通过激烈的爱恨情仇演绎和层出不穷的奇观化展示宣泄着极端的大叙事能量。

十、对“后现代”的批判

1.“对元叙事的怀疑”,是对“差异”与“元素的不可通约性”[74]的强调,正是在这种怀疑与强调中,现代的“整体确定性”和“宏大叙事”解体了,取而代之的是后现代的“局部决定论”[75]和“小叙事”

【通过对“后现代”的介绍,对前述中国当代文学现象做出原理上的解释】

2.国社会实际上处于“现代性的未完成与后现代的初露端倪并行不悖”[76]的状态,于是,一方面,“宏大叙事”受到致命的怀疑,它“不再被生产,也不再受到渴望”[77],对“差异”、“个人”的强调日益突出,在迅速占据人们生活时空的网络影响下,整个社会朝着资料库模式进行运作,差异化、零散化、碎片化的思潮甚嚣尘上,面对汹涌的讯息潮无所适从的“孤独的个体”选择躲入“小叙事”中接受心灵的抚慰;

3.现代性的未完成使得人们对宏大叙事的渴望依然存在,但又不得不面对宏大叙事已然解体的事实,于是,电影、动漫、游戏等文化产业迅速跟进补位,以取代现实中“宏大叙事”的作用,表现在文学上,便出现了网络文学等里的“大叙事”

十一、对当代文学“后现代”特征的批判

1.后现代“成功地遮蔽了90年代中国最重要的社会文化现实:呈现为商业化和市场化过程中的全球化进程、跨国资本的进入、新的权力结构的形成……”【总体文化政治现象】

2.“作家们的生活都在雷同……在模式化的中产阶级生活里乐不思蜀”【具体到文学创作主体】

3.吃完老本的“严肃文学”作家和本就安然于“个人世界”的“新资本主义文学”作家们一同躲进了“小叙事”的“小宇宙”中,不愿、不屑更无力再以“思想性”去把握纷繁复杂、四散分离的社会现实

4.网络文学的“大叙事”空有其“大”,却只是一个“大字节的微文本”[81],它的情节仅仅胜在数量的繁多,而非内里的统一,其众多的类型化表达、壮阔的世界和多样的奇观以刺激性为根本的美学追求,以满足“孤独的个体”通过“对‘自我特性’的寻找与建构来确立自我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中的身份和位置”[83]的“悦己”需求,这种内在分裂、零散的“大叙事”所展现的实际上是资本涌流之中“娱乐至死”的消费逻辑,更遑论以思想介入现实

【对当代文学中“一小一大”两个典型现象的批判】

十二、《地球往事》的文学价值

1.人和世界是统一的整体,生活和本质是同一的概念,“从自身出发去塑造完整生活总体的形态”,其对象“并不是个人的命运,而是共同体的命运

【对文章开始“整体性”概念的重申与再确认】

2.刘慈欣的《三体》所做的,是通过构筑起一个“不可能”的“想象世界”,并以潜藏于其中的整体性意识趋向,凝聚起了一种“史诗性的宏大叙事”,重新召唤并确认了体验时间、反思价值的终极可能,从而以强烈介入现实的思想性,在“中国当代文学无思想”的批评声中,在当下四散分离的社会语境中,发出了“整体性”的强有力的呼唤。

原文:《杨宸 罗岗 | “整体性”的缺失与呼唤 ——论《三体》之于当代中国文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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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特别感谢风闻用户“保马”对原文的搜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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