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时刻了?那最好的时光,在路上了

话说,冬至,是冬天到来的意思吗?

我小时候,是这么问我外公的;问的时候,抖抖索索。

毕竟天候已如此寒冷,如果冬至是冬天才到的意思,那之后怎么过?想起来就绝望。

我外公——一个把几本老书翻得脱线的老爷子——跟我说:

“至么,就是。这一天过去后,就要一天比一天亮了!”

后来我在学校上地理课,学到冬至是一天白昼最短,觉得真有道理。

读《三国演义》。诸葛亮已经在借东风了,程昱提醒曹操,东南风大起,提防火攻啊。曹操还得意:

“冬至一阳生。来复之时,安得无东南风?何足为怪!”——然后他就被烧得七零八落。

但这句话是对的:冬至一阳生,阴极而阳始至。

所以他儿子曹植《冬至献袜颂表》也写:

“千载昌期,一阳嘉节,四方交泰,万物昭甦”

这个思路很好:万物昭甦。

这一天之后,大概就越来越亮堂了。

北方朋友说,冬至饺子夏至面。但我又听说过,头伏饺子二伏面。

大概以前北方人民,逮着个机会就要来顿饺子吧?

南宋倒已经有记载了,说冬至日,大家都吃馄饨——哎,其实都是面皮裹馅儿吃,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无锡人习惯馄饨与小笼包两样一起吃。小笼包个头大,大过淮扬汤包;肉头厚,厚过上海南翔小笼;卤汁红甜,吃一两个就能黏住嘴。

馄饨,好的用猪肉虾仁,一般的用猪肉虾米,汤照例要鲜,酌加豆腐干丝与紫菜提味。

无锡人惯例先吃汤包,趁热吃罢,吃得甜黏了,再吃馄饨,喝汤。但这么做有个坏处:汤包味道太浓了,先汤包后馄饨,先浓后淡,很容易就觉得馄饨没味道了。

我就对我外婆这么说过:汤馄饨,没味道!

我外婆教我:下回,先吃汤馄饨试试!——下次,我先吃了汤馄饨,好吃,很鲜;再吃汤包,也还有味儿。

真好。

我外婆说:你会觉得汤馄饨淡,是因为之前吃了汤包,被红汤味道咸住了。

所以她进馆子,总是这么叫:

“小笼包,拌馄饨!”拌馄饨者,红酱馄饨也。端上来是煮好的馄饨搁在红酱里,需自己拌来入味,吃口很是浓甜。店家另附一小碗浮葱叶的清汤,用来润口。

这样也好。

我外婆说,只吃汤包,会觉得烫又腻;只吃馄饨,会觉得不够味道。总要都有,慢慢地吃,才能吃出味道,吃热乎——无锡话叫“吃得暖热。”

还真是。

我们那里冬至时,大家手脚都冻得冰冷。进馆子,要一笼雾迷迷的汤包吃了,解馋,身体暖起来,手脚开始暖得发痛;再一碗馄饨,脊背发热,鬓角出汗。

现在想起来,每年最冷的时候,还不是冬至,常在冬至之后一个月、一个半月,过年前后——至少无锡是这样的。

但的确,那时候,心情没有冬至前后那么低了。

大概因为:

——已经是新年了?

——虽然冷,但周遭都在过春节了?

——也许已经下过雪了?我们那里一年只下一两次雪,所以下雪真是过节似的高兴,长辈说“下雨下雪猫狗欢”,孩子们也欢腾之极。

——现在想起来,还有个缘由:到那时,白昼已经变长了。

毕竟我们的情绪,很大程度上,是光照决定的嘛。

到过年前后,只要有晴天,哪怕天气严寒,还会裹着大衣傻笑。

某年春节,我外婆说天气好,要我去帮着,“趁暖热,去晒被子”。

那时已经知道冬至白昼时间最短的我,跟外婆抱怨:

白天都变长了,天气反而更冷。

我外婆就有根有据地说了:

天到中午时,太阳就头顶晒,但终归要到下午一点两点,天才热起来。

“暖热起来,总要再等一歇的。”

冬至之后,白天一天天长;但天气暖和起来,总还要等两个月。

从因果上来说,到开春,天气暖和起来,是果;最初的因,从至暗的冬至就开始了吧?

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们,正经历北半球里一年最暗的一天;之后还会冷上一两个月;但白昼既要延长了,之后的温暖,也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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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因为时差的关系,我习惯早起工作,大概五六点起来,喝杯水,坐下写东西。

我所住的地方纬度不低,像今天冬至,到八点多天都不亮。以前刚过这种日子时挺不爽:天都不亮,就得起来干活……

但久了之后,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在周遭还是黑着的时候,默默地做活;做着做着,天慢慢亮起来,活儿也差不多了;到世界醒来的时候,活儿做完了,成竹在胸了。

大概,觉得暗的时候,做着活儿,想想即将到来的光明,心会更定些。

逢天气向冷时,想想已经过了至暗时刻。

越来越亮的天候,想想已经在路上的春天,也不错。

在黑暗中向光明努力,心会反而定一些:知道很难比现在更暗了,知道光明在路上了,挺好的。

觉得到低谷了?那说明至暗时候也快过去了。觉得冷得不行?那说明温暖的时候也快来了。再等一等,慢慢坚持着吧。

就像我外婆说的:

暖热起来,总要再等一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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