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惊奇：新冠终于找到了最懂的人

美国大选年有十月惊奇的说法，在十一月大选前，竞选双方爆出大料。在1972年的尼克松竞选连任时，基辛格爆料：和平已经在手。这是指美越停战谈判，遭到深恶痛绝的越南战争即将停战，这对尼克松的选情是很大的助推。

在与拜登辩论的晚上，他还在嘲笑拜登走到哪里都带上口罩

那以后的每次大选都或大或小有点十月惊奇，但时间快进倒2016年，希拉里对银行家秘密讲话中流露出对欺骗公众的不以为然只是十月惊奇的一半，另一半来自FBI局长科米对希拉里邮件门的调查。这对希拉里的选情到底是扭转乾坤还是雪上加霜不好说，最后结果是她落选了。这也是美国政治中建制派落败于草根派的开始。

在2020年大选中，特朗普夫妇双双诊断为新冠阳性，无疑是最大的十月惊奇。当然，十月还没有过去，除了特朗普直接挂掉，难以想象还能有更大的惊讶了。2020年是个充满黑天鹅的年头，十月惊奇也是加料的。

特朗普是10月1日午夜发推证实自己新冠阳性的。10月2日上午，白宫宣称，特朗普只有“轻微症状”（mild syndrome）。这不能说明多少问题。英国首相约翰逊是3月26日测试阳性的，3月27日BBC报导，他也只有轻微症状，还在家中继续领导政府工作。有说法约翰逊是在已经确诊后继续拼命工作而最终大大加重病情的，那时正是英国脱欧的关键时刻（这关键时刻好长，现在还在关键之中）。果不其然，到了下午，特朗普已经送医院了。

白宫也说特朗普继续领导美国政府的日常工作，但有了约翰逊的先例，白宫有关方面可能会限制特朗普的工作量，特朗普的病情加重到约翰逊的程度对美国不是好事。约翰逊毕竟年轻多了。特朗普也不是肯放手的人。事实上，在这样大选前的关键时刻，他对彭斯也未必信任。

眼下不仅大选是关键时刻，还有一大堆关键事务等待落定：

1、 最高法院大法官的确认

2、 新冠疫后救济和经济刺激法案

3、 G7会议

4、 在较小程度上，在微信和TikTok禁令上扳回局面

最高法院大法官的确认程序接下来主要是参议院的事情，但白宫依然是重要推手，至少要确保共和党参议员里没有“叛变”的。在大选不定性空前加剧的现在，共和党参议员到底是“一切为了党的利益”还是“个人利益超越党的利益”，是个不大好说的事情。

新冠救济和刺激法案事关15000-25000亿美元，白宫不可能留给国会主导，尤其是按照法律，拨款由众议院主导，现在民主党手里。

G7会议一推再推，但要是2020年索性推没了，这将是历史上的第一次，这本来是美国重申领导地位的场合，但美国竟然连这也做不到了，不能不说是对美国领导下的西方世界是沉重的打击。

再较小但并非不重要的程度上，微信与TikTok代表美中较量的最前沿，特朗普的两道禁令都被法官叫停，要是不申请反制，将是对特朗普将国家安全泛化作为政策手段的严重打击。特朗普在美中贸易战中没有得到好处后，恼羞成怒，疯狗乱咬，但不能把国家安全泛化则是把疯狗的牙齿敲掉了。

但这些曾经的近虑都成远忧了，眼下只有特朗普的新冠病情及对大选的影响才是近虑。

有说法这是特朗普的阴谋，其实没病，但说成有病，目的有三：

1、 控制滑坡的选情，因为辩论前的民调对他不利，辩论并没有扭转劣势

2、 两个星期后宣布已经康复，赢得同情选票

3、 疫后康复可看作健康状态大大超过拜登，拜登不仅更加年迈，也没有病后免疫力

不能说没有这样的可能，但可能性很小。2020年大选最大的议题有两个：

1、 经济恢复

2、 新冠疫情

在经济上，特朗普还能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罪于疫情，而强调在疫前美国经济强劲。这个强劲当然是空洞的，否则也不至于在疫期被一下子击穿了。但对于很多人来说，道琼斯指数就是经济，疫前道琼斯确实达到历史最高。

但在新冠问题上，世界上最富庶、医疗技术最发达的美国，竟然成了病例和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这是再怎么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给中国也无济于事的。所以特朗普的竞选策略智能是见到新冠话题绕着走，但特朗普自己都染上新冠，而且住院了，不仅绕不过这个话题，反而使得新冠成为最大的话题。这是不利于连任的。

不管特朗普再怎么轻描淡写，新冠已经成为压倒一切的公共卫生危机，危害远远超过流感、SARS、MERS、埃博拉、H1N1。表内只有流感是美国数据，其余是全世界的数据

特朗普本来就属于高危人群，在发病后短短时间里就送医院，说明情况不好。白宫说是为了谨慎期间，这是借口。白宫是美国总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配备医生，自带完备的医疗设施，而且可以得到华盛顿地区的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以前成为贝塞斯达海军医院）的任何需要的医疗增援。作为总统，不管是从保安出发，还是从工作出发，最好的情况是留在白宫观察和治疗，只有到所有工作统统放下、需要进重症病房的时候，才需要住院。特朗普也一天多没有发推特了，对他是破纪录了。在发推确认阳性前两小时，还发过一推。此前一天（美国时间10月1日）更是发了16推（包括转推）。

他坐直升机抵达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时，外观状态还不错

不过从他在离开白宫去医院前的视频上看，他或许还没有到约翰逊那时的地步，只是显得疲倦。他也是自己走着上下“陆战队一号”直升机的。但这也不一定就是真相。里根在被枪击之后，急送同一个医院（当年还成为贝塞斯达海军医院），在紧追而来的记者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从总统座车走到急诊室大门里，但一进门，就再也支持不住了，瘫倒在地。他已经身负重伤，但必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引起慌乱。难说特朗普是真的轻症，还是装着轻症。一切迹象都指明：他真是病了，只是轻症还是重症的差别。

这不是说他会病重到出不来了，至少在大选前不能像健康人一样四出走动。没有白宫医生发布的病情通告，瞎猜无益。但健康人有新冠怀疑，尚且需要隔离14天。第二次总统大选辩论本来是在10月15日进行，现在看来不可能了。11月3日大选前，特朗普能否康复，都是很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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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喜欢聚众造势，但现在不可能了

大选民调一直对特朗普不利。这不能说明一切，但也不能轻视。特朗普的翻盘机会在于：

1、 调动基本盘，这主要靠竞选集会和演讲

2、 争取摇摆票，这主要靠在辩论上压倒拜登

由于疫情，本来早就会开始的竞选集会一推再推，一共也没有举行几场。即使特朗普不在乎，各州对于这样的疯狂还是忌讳的。现在更不可能了。

特朗普和拜登的第一次辩论输赢要看问谁。反对特朗普的人认为特朗普输得底裤都掉了。但支持特朗普的人则认为特朗普气势如虹，彻底压倒了拜登。所有围观者都认为，这是美国走向没落的标志：代表最高领导水平的辩论连文明都做不到，这个国家的治理还有什么章法？问题是特朗普自认为辩论是强项，而拜登辩论是弱项。

特朗普的辩论根本不是辩论，而是霸凌，是语言暴力。拜登在国会了混了几十年，嘴巴功夫也是实战中练出来的，只是面对特朗普这种乱拳出击显得弱势一点。特朗普身体好，年轻几岁；拜登的老态就很明显了，这是他竞选的最大短板。高强度辩论本来是暴露拜登短板的机会，争取摇摆票就靠这了，但现在这也不行了。总统辩论委员会本来要修改规则，容许主持人掐灭麦克，遭到特朗普的激烈反对。但现在这不成问题了。接下来，即使再有辩论，也会是网上辩论，特朗普就没法抢话筒了，拜登也有机会看提示，对特朗普不利。

2020年大选可能是美国社会最为分裂的一次，坚决支持共和党（但不一定是支持特朗普，只是坚决反对民主党而已）和坚决支持民主党（同样不一定是支持拜登，只是坚决反对共和党，尤其反对特朗普）的早已拿定主意，中间的摇摆分子越来越少，但依然关键，很可能还是像过去若干次大选一样，成为决定因素，所以特朗普不敢掉以轻心。但现在只能听其自然了。

拜登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他能竞选总统是出于很偶然的机会。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几乎没人怀疑特朗普能连任，只是以多大优势连任的问题。民主党的竞选弄得三心二意，最后竟然差点让桑德斯出线了。2016年共和党被特朗普出线弄得很被动，如今只能被特朗普牵着鼻子走，民主党不像落到同样的地步，当然桑德斯在政治谱系上与特朗普正好相对。

拜登在这段时间里的动作值得注意。一方面，拜登的竞选策略就是少说少动，坐等特朗普犯错误，反正特朗普会不断送上把柄的，然后到最后关头临门一脚。拜登本来就不是富有魅力、善于鼓动的人，在新冠疫情期间通过网上的虚拟竞选以静制动，减少露怯。但特朗普病倒了，反而把拜登置于尴尬地位。趁虚而入有点不仁义，无所事事更是不行，他可能至少要在网上、媒体上更多展现自己的政策主张了。他的政策主张就很少具体化，本来可能想通过辩论的时候拿出来，免得早早端出来被特朗普抓住漏洞，现在成了单方面竞选了，他反而有机会大力鼓吹政策主张了。当然，问题是他要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政策主张。在新冠抗疫和经济恢复方面，美国实际上是没辙了，两党都一样。

至于选民，主意已定的选民不大会因为特朗普的病情而改变主意，但摇摆分子的动向就费思量了。一方面，特朗普一贯否认新冠的严重性，现在自己也中招了，可能加强他们对特朗普新冠抗疫领导不力的印象，而且投票给一个康复前景不明的病人，本来就摇摆的票数就更加摇摆了；另一方面，要是特朗普在大选前病愈，又生龙活虎地重现了，反而可能激发同情票，那拜登就麻烦了。

但那些特朗普特意用染上新冠作为竞选策略的阴谋论，估计只是阴谋论而已。他要真想这么干，应该早两个月，现在时间太局促了。

现在的大问题是：大选是否会因为特朗普的病情而推迟。估计不会。日期是法规规定的，修改需要国会两党支持才能通过。推迟对民主党不利：特朗普康复了，会凭空增加很多同情票；特朗普最后必须退选，很可能是彭斯接替，也为共和党带来很多同情票，就像肯尼迪遇刺后，约翰逊获得大选胜利一样。而且彭斯没有特朗普那么分裂民意，更加有利于拉票。

候选人病情不是推迟大选的足够理由，但现在不仅特朗普本人病倒了，竞选团队的主要干将也病倒了，已知的已有竞选经理比尔·斯代皮恩、竞选高级顾问克里斯·克里斯蒂、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罗娜·麦克丹尼尔，后面可能会有更多。共和党参议员也已经有两人病倒：麦克·李和汤姆·蒂利斯，再病倒几个，大法官的听证和任命也要成问题了。

共和党在理论上可以重新推选一个候选人，总统病重或者病故还有副总统接任，没有理由候选人不能临阵换马。但在现在的情况下，换上彭斯竞选也确实对共和党不利。根本没有造势，号召力不够，公众对彭斯的熟悉度和信任也不够。彭斯需要马上指定副总统候选人。

候选人病情不是推迟大选的足够理由，共和党在理论上可以重新推选一个候选人，总统病重或者病故还有副总统接任，没有理由候选人不能临阵换马。但在现在的情况下，换上彭斯竞选也确实对共和党不利。根本没有造势，号召力不够，公众对彭斯的熟悉度和信任也不够。彭斯需要马上指定副总统候选人。

眼下最急迫的问题是：彭斯是不是代行总统职务。公开报导里没有提到，特朗普还是继续在医院里履行总统职责，并没有交权给彭斯。在理论上，如果总统因病失去判断和决策能力，必须立刻交权，否则期间发生战争或者其他重大紧急事宜需要总统决断的话，就形成权力真空了。特朗普据报在医院里赶到极度疲倦，有呼吸困难的症状，这是失去行使总统权力的迹象，但依然不肯交权给彭斯，一方面说明特朗普恋权，另一方面也说明对彭斯的不信任。

彭斯如果出任候选人，未必能获得康复中的特朗普的支持，更未必能得到特朗普支持者的支持，他们与其说支持共和党，不如说支持特朗普，因为特朗普并非共和党主流派，他甚至把共和党主流派一并打入“华盛顿的臭水塘”，他的主张和做法在共和党内也属于离经叛道，共和党实际上成为特朗普的人质了。彭斯相对更加主流派一点。这即使他的有利之处，也是他的不利之处。就看他如何趋利避害了。更大的问题是：彭斯在特朗普康复期间顶替竞选，这算僭越吗？

特朗普要是病重到直接挂掉，问题反而简单了：彭斯接任，出任候选人，希望重现约翰逊的好运。但时间上要衔接好。所以特朗普要么早早康复，要么早早挂掉，否则对共和党都是难题。现在已知特朗普在离开白宫去医院之前，实际上已经接过氧气了。

对民主党来说，现在不宜用特朗普的病情大做文章，无法就他抗疫领导不力和避税问题发动攻击。前者特朗普已经在自己攻击自己了，不用民主党多说，后者是很好的弹药，可惜用不上了。但特朗普医疗团队与白宫互相矛盾的时间线引起新的质问。白宫医生肖恩·康利提到：“总统诊断72小时以来……”，但特朗普是在36小时前发推公布的，之前36个小时还在竞选路上，参加多个集会，见了很多人。后来提到“初步服药48小时后……”，这也在特朗普公布病情之前。要是特朗普隐瞒了36小时的病情，这不光是对见到的人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不负责任。白宫后来澄清，医生说走嘴了，是“第三天”而不是“72小时以来”，是“第二天”而不是“48小时以来”。要么白宫医生都是弱智，要么白宫官僚在越抹越黑。

在医生依然竭力呈现特朗普现状良好、过去24小时无发烧的时候，“匿名消息”提到：“过去24小时里特朗普的生命体征“很令人担忧”，未来48小时很关键，还没有在康复的路上。”后来确认，这就是白宫办公主任马克·麦多斯本人，但他后来改口了，说特朗普好得很，加深了谜团。

在特朗普病情尚且不明的现在，对于公众来说，或许更多人会意识到，新冠不是编造出来吓唬人的虚构威胁，也与自由民主无关。或许特朗普病倒会像英国首相约翰逊病倒后一样，引起美国朝野对新冠抗疫的真正重视。

拜登：你闭嘴吧。特朗普：没门，要喷的就是你！

不过这个十月惊奇真是惊奇。拜登的竞选口号是Build Back Better，很拗口的口号，也缺乏号召力。特朗普在口号方面一向在行，现在或许要大声疾呼：Be positive，be patient。

特朗普人称懂王，包括比谁都更懂新冠。这次连新冠也同意了：终于找到了最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