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孔雀VS水电站,你选哪一个?

绿孔雀VS水电站

你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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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选择题来自于今天的一条微博。

原文如下:

没什么人关心这则新闻。

8月28日,昆明中级人民法院,一群拥有令人尊敬社会地位的成年人,为一种鸟类庄严地争辩了三个半小时。

这种鸟类,就是绿孔雀,不是你在动物园或养殖园见到过的孔雀;而是你读过的乐府名篇《孔雀东南飞》里的孔雀,是那个被考证为很可能是凤凰原型的孔雀,也是2009年就被列入濒危动物名录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孔雀。

还是在8月,最新出版的《野生动物学报》刊发了《中国绿孔雀种群现状调查》,研究组人员历经两年时间,在目前仅存绿孔雀分布的云南中部、南部及西部进行详尽调查后认为:目前中国现存野生绿孔雀种群数量仅余235-280只。

而20多年前,1995年的调查结果尚有800-1100只,当时发现有绿孔雀分布地为云南省32县,而现在,骤减为13县。

然而曾经,绿孔雀在云南以外,在长江中游、四川盆地、岭南一带、以及广西地区的广大中国都有分布。根据《孔雀东南飞》中的地点分析,可知故事发生在今天安徽省南部的潜山县与怀宁县,也就是说,当时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还可以看到“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美妙场景。

但是现在可以允许它们飞翔的领地只剩下云南13县,而这13县中,相对数量最多的两县:新平县与双柏县,一座中小型水电站建成蓄水后,将会淹没中国境内最后一片较为完整的绿孔雀栖息地。

8月28日昆明中级人民法院的那起诉讼中,人们在争论的正是,这一地域究竟应该属于水电站还是绿孔雀。

表面看来这是物种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冲突,实际却并非如此。

根据行业期刊《中国电业》,云南省水电资源目前已开发装机突破6200万千瓦,位居全国第2位;与此同时,电力供大于求的问题却导致弃水问题严重。“弃水”,听起来很诗意的词,它是指水流白白经过业已建成的水电站大坝,却并没有被用来发电,因此才被称为“弃水”。2013~2017年,云南弃水电量累计达975亿千瓦时,这个数字已经接近三峡水电站2014年一年的总发电量。

在如此背景之下,真的一定要占用一种全国仅剩200余只、对中国文化负有重要意义的濒危鸟类最后一片栖息地,来建造一座装机容量仅为27万千瓦的水电站吗?

没有哪一家动物园没有孔雀,却几乎没有一家动物园拥有纯正的绿孔雀,这是来自动物园系统内的调查结论。说到绿孔雀保护,很多人会脱口而问:“孔雀很珍稀吗?”。答案是,通常被称为“孔雀”的鸟类中,包含两个物种:一种寻常可见,一种濒临灭绝。

濒危的那个,是前述我国原产的绿孔雀,学名:Pavo muticus,羽色翠绿,体型颀长;常见的那个,是原产于印度、巴基斯坦及斯里兰卡的蓝孔雀,学名:Pavo cristatus,羽色偏蓝,体型较绿孔雀稍小,在世界各地广泛驯养,据说1990年后才被引入中国,允许商业交易及养殖食用。

有人觉得这两个物种外观接近,但如果肯放弃“孔雀总是孔雀样子”的成见,就会发现实际两者区别很大。绿孔雀体型硕大,雄鸟身长约240厘米,雌鸟约110厘米。如果有一只绿孔雀向你迎面而来,或从天空飞过,你一定不会认错,只是目前这样的场景似乎越来越难以发生了。绿孔雀雄鸟头部冠羽竖直,有醒目的黄脸颊,颈部羽毛排列呈现鳞片状图案,这些都是蓝孔雀没有的特征。此外,蓝孔雀的雌鸟外观朴素与雄鸟截然不同,而绿孔雀的雌性几乎与雄鸟同样配色,除了没有冗长尾羽之外,与雄鸟一样华丽非凡。

按照目前的锐减速度,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我们很可能将永远失去《孔雀东南飞》里的孔雀,一种逃过了白垩纪的劫难自恐龙演化而来的美丽生灵。当然,我们会继续拥有那个27万千万装机容量的水电站,也许,还会有更多的水电站。

最近有一则关于熊猫数量的新闻,由于种群数量增加等原因,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已将熊猫的保护等级由濒危调整为易危——今后,我们不能再说“濒危动物熊猫”,而要改成“易危动物熊猫”。但这一调整花费了近半个世纪时间,举国保护40年之后,熊猫的数量才从1114只增长到1864只。

而绿孔雀却在逆向而行,而且是急速而行。

8月28日下午,那些令人尊敬的人们经过三个半小时的争辩之后,并没有得到一个明确判决。法院宣布休庭,以及,择日宣判。

也就是说,在绿孔雀仅剩200余只调查报告公布的此刻,我们在讨论的不是如何壮大绿孔雀种群,而是仍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它最后一片栖息地上修建一座27万千瓦的中小型水电站呢?

多年之后,当我们的孩子向我们问询《孔雀东南飞》里的孔雀是否就是动物园里的孔雀?我们该怎样作答?我们也许应该回来:啊,不,不是,那是一种曾经在中国广泛分布的孔雀,非常美丽,非常非常美丽,我们曾经用它们的羽毛制作衣饰,当然偶尔也食用它们,有时候还把它们当宠物养在花园里;后来它们就越来越少,只有云南还有,再后来,我们修了很多水电站... 再后来,我们就只有动物园里那种孔雀了... ...

每一个物种的不自然丧失,都是这个星球上每一个生命共有财富的丧失。所以,不必推辞,你也是这则新闻的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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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自称“没什么人关心”的新闻,截止目前,已经获得转发3万多,评论2千多,点赞1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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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珍贵的濒危鸟类因为“建造一座装机容量仅为27万千瓦的水电站”就要灭绝,这样的悲惨的境地自然让网友难以忍受。

纷纷选择不要水电站,要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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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是要做选择,双方的声音至少都得听一下。

整个案件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当水电站建成之后是否会破坏绿孔雀栖息地


据昆明日报报道,

去年3月,环保组织野性中国在恐龙河保护区附近野外调查中发现绿孔雀,而其栖息地恰好位于正在建设的红河(元江)干流戛洒江一级水电站淹没区。

也就是说,原告方认为水电站淹没区就是绿孔雀的栖息地。

而据中国青年报报道,

被告代理律师辩称,绿孔雀的主要栖息地位于恐龙河自然保护区内,但动物可能越过保护区界活动;它们有时会到淹没区河滩地活动,但不能以绿孔雀的活动就证明其栖息地存在,因此不能确定项目蓄水后是否会对其种群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被告方辩称,绿孔雀确实会到淹没区活动,但并不能证明这就是绿孔雀的栖息地。水电站不会造成绿孔雀灭亡。

“原告指出其栖息地一旦受到损害,将对绿孔雀造成直接的、根本性的生存影响理论依据源于学术调研、论文等,但环境影响评价和环境学术研究调查是两个概念。因此,对方在发言过程中引用的数据而得出的‘种群灭绝’的结论缺乏科学性与严谨性。”

被告方的主要依据是之前的环境影响评价报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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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方向法庭陈述,水电站项目过程中严格按照环境影响评价报告书以及相关批复意见要求开展工作,并且安排了专项环保资金,项目各项手续齐全完备,“系我国规划要求的合法的建设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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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评报告书中显示,保护区在2008年从10391hm²调整到9581.5362hm²后,淹没区不涉及该自然保护区。且“不会导致物种灭绝,仅会对物种数量产生一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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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原告方认为这份环评存在着很多问题。

首先是环评单位,

环评单位昆明研究院不仅是建设单位新平公司的股东之一, 同时为该项目的总承包方,是该水电工程的重要受益方,难以独立客观地评估该工程对环境的影响。

其次是环评内容。

环境影响报告书中并未提及绿孔雀等保护动物栖息地将被淹没、未对淹没的季雨林做全面的调查和客观的评估,也未提及淹没的热带雨林。淹没区作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苏铁、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干果榄仁等多个保护植物的重要分布区,环境影响报告书也没有做全面调查。

对此,环评单位昆明研究院回应称,不存在弄虚作假

昆明研究院代理人则表示,自己一方仅在接受建设单位的委托后承担环境评价和项目总承包工作,而且已经按照建设单位的要求停止了项目的施工,作为环评单位依法开展了相关工作,不存在环境保护法所规定的环境影响评价机构在有关服务当中存在弄虚作假的情形,原告方诉请无事实和法律依据,自己一方依法不应承担责任。

对于环评内容,被告方表示“用现在的调查结果否定2013年前的环评工作是不恰当的。

比如,原告方在2017年在水电站淹没区发现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陈氏苏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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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自中国青年报 自然之友供图

当年环评中仅看到6株元江苏铁,并未发现大量苏铁存在;且由于当时基础研究理论支撑不足,无法对后来发现的陈氏苏铁进行确定。

这里涉及到一个时间差。

2017年原告方在准备诉讼的时候发现,关于绿孔雀的科学研究太少,于是只能自己做。

从2017年7月到2018年4月,这支由科研人员、律师、环保工作者、户外运动人士组成的20多人科考队,先后5次深入戛洒江、石羊江、绿汁江沿岸。

他们发现,水电站的淹没区里包含了诸多重点保护的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的栖息地和生境。

“绿汁江、石羊江河谷有着大面积保存完好的热带季雨林,且没有破碎化,一些地段甚至还处于原始状态,是绿孔雀、黑颈长尾雉、褐渔鸮、绿喉蜂虎、蟒蛇、陈氏苏铁、兰科植物等诸多国家重点保护的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的栖息地和生境。然而这些地段却是水电站的淹没区。”

于是,他们认为被告方的环评有问题,水电站会造成绿孔雀“种群灭绝”。

但是,被告方认为当年做环评的时候,基础研究理论支撑不足,拿现在的调查结果去评判,有失公正。

而对于原告方所做的环境学术研究调查,他们认为这与环评是两个概念,对方的结果缺乏“科学性”。

同时,被告方提出了人为制造滩地以及人工投食以保护绿孔雀的方案。

“是否会造成种群灭绝并不是建设一个水电站的问题,绿孔雀的至危因素有很多。”该代理人说,水电站建设并不代表绿孔雀栖息地会被破坏,水库蓄水后,边缘地带仍会形成滩地,也可以人为制造滩地供绿孔雀生觅食、生存。此外,人工投食也是水电集团和电建集团对绿孔雀的保护措施之一。

所以,关键就落在了法庭的宣判上。

原博认为法院“宣布休庭以及择日宣判”体现了“犹豫”。

8月28日下午,那些令人尊敬的人们经过三个半小时的争辩之后,并没有得到一个明确判决。法院宣布休庭,以及,择日宣判。

也就是说,在绿孔雀仅剩200余只调查报告公布的此刻,我们在讨论的不是如何壮大绿孔雀种群,而是仍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它最后一片栖息地上修建一座27万千瓦的中小型水电站呢?

但是,有网友表示,这只是一种“程序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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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待审判结果的同时,得提醒一下,目前这个水电站的状态是无限期停工。

2017年5月,收到三家环保组织的紧急呼吁后,环保部很快作出了回应,派出专家组实地调查,召开各方座谈会;云南省委、省政府要求环保、林业、国土资源等部门实地核查;楚雄州委、州政府指示州级有关部门及时介入,与双柏县一起整改,比如保护区周边的小江河一级电站临时施工工棚被拆除,小江河二级电站停建,周边生态进行恢复治理,同时关闭矿区3个,停建矿区1个。

计划于2017年11月大江截流的水电站迄今为止处于停工状态。

更重要的是,今年6月29日,云南省人民政府发布了《云南省生态保护红线》,将绿孔雀等26种珍稀物种的栖息地划入生态保护红线,戛洒江水电站项目绝大部分区域被划入。

也就是说,照今年的标准,这个水电站根本无法开工

“按照相关规定,不符合主体功能定位的各类开发活动严禁任意改变用途,按照现行的生态保护红线要求,本项目将无法开工建设,因此原告提起本次诉讼的前提将不复存在。”新平公司代理人说。

当法庭询问未来会否复工时,被告方答复称需要等待管理部门的指令

环保问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当年划出去的地,今年又划了回来。

所以,能否先等一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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