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在美国滞销，除了喂牛还能做什么？

界面新闻

　　记者 | 肖恩

　　蕃茄酱、披萨、肉酱面、直接吃……西红柿在美国人的餐桌上无处不在。而美国市面上的新鲜西红柿有一半来自南方邻国墨西哥。因此疫情对美国快餐店、餐厅、酒店、物流的冲击，也直接传导到美墨西红柿产业链上各个环节。

　　据路透社援引当地农民的说法，在墨西哥西北部最大的西红柿产地锡那罗亚州，一些专门供应酒店和赛百味、麦当劳等快餐连锁的西红柿农场需求量大跌40%。面对大量滞销的西红柿，农民们不得不将其捐给食品银行（Food Bank）等救援机构，但很多时候这些机构收到的数量甚至超过他们的承受范围。

　　食品银行主要为生活困难群体提供食物。世界上第一个食品银行是1967年在美国成立的圣玛丽食品银行，目前全球食品银行网络下属机构分布在全球30多个国家。

　　墨西哥锡那罗亚州里约库利亚坎农民协会的主席罗达特（Enrique Rodarte）表示，一些西红柿甚至被拿去喂牛，而不是扔掉或者任由其腐烂，“我种西红柿可不是为了喂牛的。”

　　罗达特预计，在墨西哥东北部各州，有10%至15%的西红柿收成被分送出去。还有一些农场主则遣散了农工，甚至停止生产，导致30%的西红柿生产活动暂停。

　　西红柿、牛油果和啤酒是2019年墨西哥出口量最高的三种农产品，其中每年向美国出口的西红柿产值达20亿美元。根据亚利桑那州大学2018年11月发布的报告，墨西哥出口的西红柿在美国一年所涉及的经济活动规模达48亿美元，并提供3.3万个就业岗位。

　　美国国内的西红柿农们也面临相似的困境。佛罗里达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是美国两个主要产区。南部的佛罗里达州已经进入收成期，该州农业和消费者服务部预计，可能有高达2.5亿磅西红柿要烂在田里。

　　佛罗里达州主要出售新鲜西红柿，80%的产品都销往餐厅、酒店和学校等。佛罗里达州迪迈尔食品公司的创始人迪迈尔（Tony DiMare）表示，他们已经捐了超过100万磅西红柿给当地的食品银行，而现在田里还有接近1000万磅西红柿没有去处。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每过一天就会有一箱西红柿烂在田里。”迪迈尔说。由于经营困难，迪迈尔公司已经有200名包装流水线上的工人被解雇。

　　加州则以西红柿加工品为主。3月底4月初起，加州也进入西红柿育苗期，按照约150天的生长周期，将在8月左右收成。作为美国最大的西红柿种植区，加州加工西红柿占美国本土产量的达95%。

　　期刊《食品保障环境营养》（Journal of Hunger & Environmental Nutrition）发表的文章指出，美国市场上70%的新鲜西红柿都归于家庭消费，杂货零售是主要的销售渠道。除了番茄酱，其余西红柿制品也都以家庭消费为主。

　　在西红柿供应链中，掌握超市、快餐连锁等渠道资源优势的品牌生产商通过控制种子等关键投入来强化自身的话语权，这就大大增加了农民对这些大买家的依赖。一旦前者的需求减少，或遭遇困难，农民将受到直接影响。

　　例如汉斯（Hunt‘s）番茄酱的母公司康尼格拉食品（Conagra Brands）就已经宣布，将缩小生产规模，减少产品种类。

　　销售渠道受限，保持营业的超市于是成了农民们唯一的希望。罗达特认为，长期与超市保持联系的农场最有可能熬过这场危机，而小型种植园则面临更大的挑战。

　　尽管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在4月30日到期后，将不会延长保持社交距离的措施。墨西哥也宣布将于5月17日重启国内部分地区的经济、生活、教育和公共活动。但整体消费水平要回归疫情前的状态，必然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西红柿在消费市场里大多担当“配角”，而不是主食。在美国失业率激增，申请救济人数大幅增加的情况下，不能填饱肚子的西红柿处境更加尴尬。

　　国际食物政策研究所市场、贸易和制度部门主任Rob Vos指出，失业人群购买力下降，将不得不从食品消费中节省日常开支，倾向于购买更便宜但不健康的食物，例如快餐速食等。而零售商也会优先补充厕纸、米面等高频需求产品，西红柿等蔬果自然就被抛在了后面。

　　在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最大的食品银行，排了五个小时队才领到一箱食物的人们发现，箱子里装了许多牛排番茄，却没有肉奶、意面、米饭等“干货”。

　　另外，食品银行的仓储、运输和劳动力也负担不了大量容易腐坏的蔬果产品。

　　为了解决农民的困境，美国农业部17日宣布推出一项总额190亿美元的“新冠疫情下食品援助计划”，未来6个月里，每月将会投入约1亿美元用于收购新鲜蔬果，并将其投入白宫在2019年提出的“收成箱”（Harvest Box）计划，即制成可长期保存的罐头食品，分发给需要援助的人，以代替部分现金粮食券。

　　迪迈尔指出，这个计划还有很多细节未明确，例如企业是将农产品销售给第三方，还是自己搭配好收成箱，如果是后者，专门生产西红柿的公司是否还需要找到其他的蔬果供应商合作。

　　曾任奥巴马政府农业部长的维尔萨克（Tom Vilsack）则表示，美国面临的问题不是食品短缺，而是食品供应在一个地方，需求却在另一个地方，两点无法有效连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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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贫富、族裔、大选：重启经济中多重因素纠葛

澎湃新闻

　　当地时间4月28日，美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累计超过100万例，约占全球累计确诊病例总数的三分之一。作为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又逢大选之年，美国疫情严重至斯，对于其自身和世界意味着什么？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推出“美利坚疫论”系列文章，从各方面探讨美国疫情发展至此将对其政治、经济和社会产生何种影响。

　　不知不觉之间4月份就结束了。纽约在封城中迎来了这个四月，现在又要在封城中将其送走。最近，纽约下了几场雨。春雷滚滚，万物生发，纽约市内显得生机勃勃。而从最近一周的数据来看，纽约也的确已经慢慢渡过了抗疫过程中最艰难的时光。

　　根据州长科莫在4月21日的例行记者会上报道的数字来看，纽约州整体的住院人数已经连续8天负增长，总体插管病例（上呼吸机）也已经连续9天负增长。4月20日全州新增新冠病例1308例，是3月底以来的最低数字。从纽约州最近几天的日死亡人数来看，也是从日均死亡600人左右缓缓下降到了480人左右。汹涌的新冠肺炎疫情，在纽约终于被暂时压了下去。

　　但是，科莫在记者会上却不敢表现得过于乐观。虽然新增病例的势头已经开始放缓，但是纽约还远远没有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现在的纽约已经慢慢进入了疫情的下降期，但是病例数下降的速度会有多快，没人敢打包票。4月16日时，科莫就宣布纽约州的停产停业措施将进一步延长到5月15日。

　　不过，谨慎的科莫在4月21日的记者会上也已经谈起了逐渐解封的事宜。

　　“我们并不是说要解封，但是也要开始为解封做计划了。”

　　现在美国从地方政府到联邦政府，都面临着这个艰难的抉择：是否解封？什么时候解封？摆在各州州长和总统特朗普面前的，实际上是生命和生存这两个问题。他们必须要在两者之间做出权衡。如果过早解封，那么新冠疫情将会卷土重来，抗疫前功尽弃，许多人会丧失性命。如果封城措施持续过久，许多美国人的生活将难以为继（编注：佐治亚州、俄克拉荷马州和阿拉斯加州已于4月24日开始允许部分行业恢复营业，数十个州也已经宣布放松社交隔离限制，此前全美已有十余州陆续出台了重启经济的计划，此外仍有数十州的抗疫安排尚未发生较大变化）。

　　科莫在4月20日的记者会上提出未来纽约州工作的两个重心：一是避免事态反复，再就是要为解封开始做准备。

　　封城下挣扎的中下层美国民众

　　美国人普遍没有储蓄的观念，越年轻越是如此。根据美国金融服务公司Bankrate在2018年做的调查显示，35岁以下的美国人平均每户储蓄额只有不到 3000美元（约人民币21000元）。从整体来看，有22%的美国居民紧急储蓄只能支撑不到3个月。更是有23%的民众根本没有紧急储蓄。许多的美国人过的都是月光的生活，英语里称其为“从一张工资条到下一张工资条”（paycheck to paycheck）。在过去六周中，美国全国失业人数飙升至约3000万人。这还是能够成功打通电话或者登录网站进行注册的人数。实际的失业人口还要高于官方的数字。美国的人民，尤其是底层民众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

　　美国一开始出现疫情的时候，大家都说病毒不挑人，上至政府要员商业巨贾，下至平民百姓抑或是街头流浪汉，大家都有感染病毒的风险。但是，随着疫情的发展以及恶化，人们逐渐发现，所谓病毒面前人人平等其实是个伪命题。富足的上层社会以及中上层中产阶级，家中有足够的储蓄，自己的工作也相对稳定，就算封城令持续一两个月，自己的生活也完全没有问题，可以安心地待在家里等待疫情过去。对这部分人群来说，虽然封城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无聊了许多，但是封城保障的是自己以及亲朋好友的健康，自然是全力支持。

　　但是，身处底层的美国民众则没有那么幸运了。纽约州的封城令关闭了绝大部分的商业，但是依旧保留了一部分“必须商业”维持运转。其中除了医院、药房等与抗疫息息相关的部门之外，就是日常人们生活所需的超市、餐厅、酒铺、快递等社会生产部门。纽约地铁为了满足这部分人员的通勤需求，也依旧在维持低限度的运转。

　　而在这些地方工作的人群，大部分都是中低收入阶层，绝大多数都是少数族裔。这也造成了此次美国抗疫期间的一个特殊现象：非洲裔和拉丁裔在病亡数字中的占比得到了放大。在纽约市的八百万居民中，非裔占22%，拉丁裔占29%。但是，截至4月18日，在纽约市报告的8000例死亡病例中，非裔占到28%，拉丁裔占到34%。在美国的其他大城市，死亡人口中的种族失衡更加明显。早在4月7日，《芝加哥论坛报》就报道称芝加哥的新冠死亡病例中68%都是非裔，远远超过非裔在芝加哥总人口中30%的占比。

　　长久以来，在诸如肥胖、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的患病比例上来看，非裔和拉丁裔人口就比白人要脆弱。根据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DC）在2019年发布的报告，20岁以上的非裔有42.1%的可能性罹患高血压，远高于白人的28.7%。20岁以上人群中罹患糖尿病可能性最高的人群是拉丁裔（21.5%），紧随其后的是非裔（19.6%）。两者都高于白人的13%。在肥胖症的患病可能性上，20岁以上非裔和拉丁裔分别达到了47.5%和46.9%，超过同组白人的38.2%。

　　众所周知，面对新冠时，本身带有肺部、心血管等慢性病或者肥胖的人群风险要高于普通健康人。由此可以部分解释美国少数族裔在此次新冠疫情中的高死亡率。

　　复产复工中的政治考量

　　除了少数族裔之外，许多底层的白人最近也都在美国各个州举行大规模的示威，希望政府可以解除封锁令，让人们复产复工。这些底层白人中，许多都是特朗普的忠实支持者，其中有不少是中西部摇摆州的居民，在今年的总统大选中格外重要。共和党以及以福克斯新闻为代表的支持共和党的媒体，从几周之前就开始渲染抗疫措施为美国带来的经济挑战。就如上文所述，许多美国底层居民的生活也的确快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因此，特朗普此前强硬地宣布要美国解封，其中就包含着政治上的考量。

　　特朗普在最新发布的选举视频中，就以此来攻击民主党以及民主党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视频中将两组影响以蒙太奇的方式交互剪接在一起。一边是美国平民家中空荡荡的冰箱，以及生活难以为继的人在镜头前流下的泪水；另一边则是佩洛西在电视节目上介绍自己为了封城所做的准备。双开门的冰箱她家里就有两个，里面满满当当得存满了食物，光是冰淇淋就有好几种不同口味的。

　　虽然特朗普在抗疫过程中昏招频出，但是我在看完这个视频之后也不得不佩服他在宣传上的高超能力。转移话题的水平甚高。

　　上图是佩洛西家中的多种雪糕，下图是美国底层民众家中空荡荡的冰箱。特朗普的这个广告单纯从宣传上来看，的确对于支持他的底层白人来说很有效果。

　　这也是为什么，各州州长现在都纷纷开始为复产复工做准备：许多民众的确快要生存不下去了，同时他们要努力和联邦政府争抢话语权。就在特朗普4月中强硬地表示美国要尽快解除封锁，复产复工之后。从西海岸到东海岸，美国各个州纷纷抱团组成了联盟，统一步调决定何时复产复工，向联邦政府施压。

　　现在美国主要的州间联盟主要有三个：东海岸以纽约为中心的7个州组成的联盟、中西部地区7个州组成的联盟，还有就是西海岸的加州、俄勒冈州以及华盛顿州3州组成的联盟。其中不乏跨党派的州长合作，中西部联盟中的俄亥俄州以及印第安纳州就都是共和党州长掌舵。这些联盟出场之后，特朗普也不得不服软，表示联邦政府将只会就重启的标准给出建议。具体什么时候复产复工，交由各州自行决定。

　　不过，地方政府依旧在许多方面需要联邦政府的帮助。要复产复工，那么就需要大规模的检测，不光检测病毒，还要检测抗体。在这件事情上，地方政府需要联邦政府的协助，至少特朗普不能帮倒忙。

　　纽约州长科莫在4月21日专程去白宫和特朗普见了面。在翌日的记者会上，科莫说的的一番话或许最可以体现现在一些美国地方长官对特朗普的态度。

　　“特朗普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弟弟，但是谁在乎呢，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就行。我们现在是在打仗，又不是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