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心的义乌老板：招工比往年顺利，但我开心不起来

【文/观察者网 李中康】

义乌是中国外贸的最前线，小微企业是义乌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为经济提供活力的同时，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全球市场的波澜。

一年前，我的朋友T洗衣店创业失败，临危受命来到义乌接手“家族企业”。

前段时间，他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张图：

复工复产遇上新冠疫情，预料中的用工荒没有出现，招工一反常态地顺利，不过他却开心不起来。

以下是他的自述：

一

我是学日语的，毕业之后全职干了两年导游，算是给自己的“毕业旅行”。

义乌这个厂是我二大爷的，92年他去日本留学，之后在北海道大学当过老师，后来扔下“铁饭碗”，开始做对日的出口贸易，主要生产祭祀用的手工艺品。

这两年二大爷有点不想做了，正好我洗衣店也没开起来，去年就把我喊到义乌接手这个厂。

自己打印的任命书

每年12月到2月，工厂会休息两个月左右，年后再开工

得知疫情的第一时间，当时我们工厂已经休息了，我在哈尔滨兼职带团。

1月中旬我带完最后一个团，第二天官方消息就出来了，然后团队游全停，而且看这样今年带团的兼职估计做不了了，但是在义乌的厂子还是要开下去。

因为产品的特殊性，日本每年元旦都要用，客户也比较稳定，认识十几年了，所以没受太大影响。

虽然订单在手，但是过年期间我还是很担心年后的招工问题。

我们属于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还是纯手工，所以熟练技术工人是整个工厂的核心，招工确实是一年比一年难，劳动力成本也在逐年攀升。

2018年，二大爷招了一年也没招来几个，厂里一共只有十几个工人；去年我到厂之后，去劳务市场摆了三天摊，每天拿个大喇叭从早讲到晚，这才招到30个人。

去年在劳务市场讲得口干舌燥

今年情况就不一样了。我3月初回到义乌，在劳务市场挂了一个月广告。之前在家还发愁招不到人怎么办，结果都不用我自己去，招工很顺利，很多人找上门来应聘，每天都在5到10人左右。没几天我就招满了，现在厂里一共有28人，跟去年基本持平。

T：一直坐着累，起来活动活动，做做广播操

上午有个云南的小女孩来问我，说厂里还要人吗？我说暂时不需要。她说那算了，我就回家了，这种找不到活就回家的情况也很多。

我们厂里工人去年以河南和湖南为主，今年更杂，河南（商丘、周口）、湖南、云南（镇雄）、江西（上饶、鹰潭），贵州（凯里）、广西、湖南（凤凰、怀化）这些地方的都有。

为什么今年招工容易呢？因为义乌是外贸型工业，几乎所有企业都在做外贸，现在国外疫情爆了，外商大规模撤单，再传导到工人身上就是没活。说白了，这些劳动大省有很多熟练工人，他们不可能一年都不出来，不出来怎么生活啊？

有的工人进来就问有没有活，也不怎么问待遇，感觉劳动力市场的供求发生改变了。不像之前招工，都要跟人家好好说，前期安排活儿也会有点倾斜。

现在招进来的人，年龄层次也在下降，都是18到30岁之间，一看干活应该都不错。原先年轻人不爱进厂，挺多出去送快递、送外卖。进厂的话也喜欢去那种电子操作的厂，环境好，电脑程序设定完就在旁边盯着。像我们厂这种纯手工的就不太愿意干，他坐不住啊。但现在这种厂，比如生产手机壳的、贴膜的受影响比较大，厂子也没黄，就是没订单，工人没活干，前两天从杭州来的几个人都是这种。

二

其实虽然我一直说自己没受什么影响，但你能感觉到，这个东西确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我一个产品，可能就涉及到十几家供货商，塑料袋、草体、水引线等等。如果我家没单，这些厂都会受影响。

原材料之一

虽然我家这种在义乌真的是沧海一粟，但大环境都不好的话，谁都不会太好过。算下来客户给我们的单下降了10%左右，顶多就是利润率低点儿，但义乌更多的企业是损失巨大。

比如给我供纸壳和纸箱的那家，他有几个客户是英国和意大利的，刚开始还跟他下订单，后来中途又说不行了，现在暂时不做了，不知道客户会不会赔点违约金，但损失也很大。义乌今年肯定会倒不少企业，有的老板过年之后直接就不回来了，真的太难了。

三

疫情出来之后，政府确实也做了不少工作，最早安排外商包机，把他们拉过来采购，还有大巴车接工人复工复产的。这段时间我们厂就来过三拨人，了解企业有什么困难。你要是招工有困难，他就帮你把用工需求发布出去。三月初口罩最紧张那会儿，像我这种规模的小企业，一次能拿500个口罩，一个2块钱。

还有其他不少政策，比如小企业可以申请无息贷款，然后义乌市还跟速卖通合作，免费把这些中小企业挂到上面推广。要不然注册这个的话，一年就要3万的入场费。不过我家的客户比较固定，我就没弄。除了金融政策，今年水电费也下调了不少，这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

四

物流方面现在比较畅通，日本疫情也不是特别严重，东亚三国整体来说都还行。我们最大的一家客户，基本能占到我们总产量的80%，他是日本整个四国地区最大的分销商，自己在日本有特别大的仓储基地，所以我们不需要太大库房，做好一个（集装箱）柜的量就直接给他发过去。像40尺的高柜，能放409箱，平均能装3到5万个产品，再小点儿的（产品）能装7到8万个，客户接到货就放在仓里，等到年底再拿出来卖。

有时候忙不过来，也需要自己搬货、装柜

这两年其实也有点儿想法，想扩大规模，今年本来打算去广交会、进博会瞅瞅的，现在也整不了了。

这段时间厂里事情不太多，我也做了一些流程上的调整，往年采购方面都是其他亲戚手算，可能一个产品一年的用料就要算好几天，还总容易错，今年我招了个文员，先列好年度计划，再分解到每个月，把这些东西都列到Excel里面，半天就能算出来，效率提高了很多。

去年端午节实地探访，这是T在厂里的宿舍

目前来看，我们这个行业也不算夕阳产业，还能有十年光景，十年之后不好说。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远了，还是希望疫情能早点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