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海上帝国(2)
圣玛利亚玫瑰
1433年恩里克王子将征服博哈多尔角这一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重任交给他忠实的仆人吉尔。年青气盛的吉尔发誓越过这片令人恐怖的海域。
很快,吉尔的海船返航回到萨格里什荒凉的天涯海角阁。吉尔充满恐怖地描绘他所听到见到的一切:“博哈多尔角有魔鬼,它搅动了大海。那是一片黑暗之海,越过海岬,船将燃烧,人将变黑。”吉尔哭泣道:“我不想变成黑鬼。”
恩里克王子耐心听完吉尔颤抖地诉说,脸色阴沉地说道:“我欣赏你的想象力!”而后恩里克王子勃然大怒,像燃烧的博哈多尔角的大海般咆哮:“你是个胆小鬼,分明是你怕死,却找理由搪塞,你的表现不够勇敢,不配做航海人,更不配去完成伟大的事业。”
吉尔害怕了,他确实没有勇气越过那燃烧的海面,但是,他决不能就此倒下去。他只是一个仆人,一个下等的仆人,如果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那他将成为葡萄牙人的英雄,变成一个贵族。否则,人们将看不起他,恩里克王子将不再信任他,他的下场会非常之可悲,被剥夺船长的职务不说,会不会被赶出航海学校,会不会永远不能从事他所热爱的航海事业。
机会不能再失去了,胆小鬼还是英雄?仆人还是贵族?
“不,我要再尝试一次,请殿下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吉尔紧紧咬着牙。
1435年,吉尔船长再次冲击博哈多尔角。恩里克王子凝望海船远去的背影,有种预感,这一次一定能够成功。海上没有什么魔鬼,世界上也没有。魔鬼只在人的心里,战胜自己也就战胜魔鬼。
吉尔船长抱定必死的决心,但他并不莽撞,他知道凭借血气之勇换不来前程,换不来贵族的荣誉,也换不来生命。穿越博哈多尔角必死!吉尔船长大胆采取了另外一种策略,从海上绕过博哈多尔角。
这在当时是一种赌博,因为没有人敢于远离海岸线到大西洋深处去。大西洋深处是地狱。即使破除迷信,现实中的淡水、给养都成问题,更重要的是方向,没有陆地没有方向。看不到海岸线只能依靠猜测,那可是个经验活。还有一种办法,通过观察北极星和测量正午太阳与地平线的角度,来判断船只所在的位置,这种定位工作没有多年的学习和训练不可能达到。
中国很早就有了罗盘,北宋时代指南针技术比较成熟。航海“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指南针不受天气影响,成为全天候判别方向的仪器。郑和下西洋远涉重洋,采用过水罗盘定向。恩里克王子及其科学家们改进了罗盘和六分仪。
大家不要迷信罗盘,指南针虽有用,但只有结合经纬度才能在茫茫大海准确定位。欧洲地理学家托勒密综合前人经验绘制过一幅标有经纬度线网的地图,标了8000个地方的经纬度,俗称“托勒密地图”。恩里克王子和他的船长们自然研究过“托勒密地图”,也是他们最先进行的实践。
大家也不要迷信“托勒密地图”,船长们经过反复航行考察,回来告诉恩里克王子:“尽管我们非常之仰慕伟大的托勒密先生,但我们还是要说,托勒密地图不准。”
这不能怪托勒密先生,没有准确的时间无法准确测定经纬度。当时虽然出现钟表,但那时的钟表依然不够精准。也就是说,在远离海岸的未知大西洋上航行仍然有迷失方向的可能性。
世事如同炒股票,有时需要赌一把。
驶离葡萄牙海岸,吉尔船长毅然指挥探险船向西航行,向西,向西,再向西,直奔马德拉群岛,然后折而向南,计算出绕过博哈多尔角的时间,再向东。
方向正确,探险船到达离博哈多尔角更南的西非海岸。
这里的海面风平浪静,吉尔船长赌赢了。年青的吉尔登上帆船桅顶遥望甩在身后的“魔鬼之手”,很普通,很平常,一个稍微有些长的海角而已。
神话破灭了,地狱根本不存在。困扰恩里克王子和船长、水手们十多年的梦魇迎风消散于大西洋。地球的界限向远方推移,直到真正的天涯海角。
吉尔登上西非海岸,顺手采集一束美丽的玫瑰花。这是一束凝聚葡萄牙航海人勇气和智慧的胜利之花。他把这束玫瑰命名为圣玛利亚玫瑰,亲手献给恩里克王子。圣玛利亚玫瑰给吉尔带来好运,恩里克王子抽出长剑平放吉尔肩头,庄严地任命吉尔为“骑士”。
中世纪男人的梦想不必再通过战马和长剑来实现,海船和航行一样可以成就骑士。忠诚、信仰、荣耀和勇气的精神从十字军骑兵身上转移到大航海时代的船员身上。吉尔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海员无比辉煌和荣耀的开始。与十字军相同,他们的一切同时建立在太多人的痛苦之上,那些人未必是敌人。当然,他们不是始作俑者,人类永远无法摆脱欲望的束缚。
吉尔船长向葡萄牙人吹嘘,他过魔鬼之海如履平地。数千年来的阴影消散,更多的人投身航海事业,疯狂的人们发现财富和荣誉离他们越来越近。
海上十字军
恩里克王子确有过人之处,中国古代权术此人玩得炉火纯青,搞起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把戏。他跑到罗马教廷请示教皇,说葡萄牙愿意继续十字军东征的事业,将耶稣基督的圣训和福音传遍世界每一处角落。
十字军的辉煌与传说随着五十年前天国王朝圣城耶路撒冷的陷落风烟散尽,马穆鲁克王朝风头正劲,奥斯曼土耳其急速扩张。就在恩里克王子与教皇会面的十三年后土其耳苏丹推倒君士坦丁堡圣索亚大教堂千年十字架,罗马教廷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中海另一端的朋友们丧命于异教徒之手无力援助。
往事如烟,今非昔比。教皇注视着眼前对上帝万般顺从、苦守贞节、终身未婚的虔诚天主教徒恩里克王子,也许基督教未来的光荣会落到这个葡萄牙苦修士的头上。教皇发出一道敕令:“从博哈多尔角到印度之间业已发现或将要发现的岛屿与土地属于国王阿丰索及其继承者。”
恩里克的侄子阿丰索五世是个小孩,摄政王佩德罗王子支持弟弟恩里克的探险。葡萄牙军队刚刚经历一场北非战争的惨败,差一点丢掉休达城。海上成为葡萄牙强国梦想的最后希望。
教皇发完这道敕令后笑了,他根本不相信从大西洋能够到达印度,也不相信葡萄牙探索的那些不毛之地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恩里克王子笑得更加开心,他拥有一把上帝之剑,这把剑可以砍向那些试图阻碍葡萄牙王国发财的异教徒头上。
手拿教皇的最高指示,对所有不服从基督耶稣的异教徒发动圣战,葡萄牙探险船的船帆上一律绘上耀眼的巨大红十字。帆船取代骏马,海员取代骑上,海上十字军成为大航海时代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萨格里什航海学校最新打造的帆船下水,新帆船叫做“卡拉维尔”,号称“最适合大海航行的船”。卡拉维尔帆船改用三角帆和方帆混用,前后三桅,前桅、主桅用方帆,主帆上有顶帆,后桅挂高大的三角帆。两种帆结合使用能够有效改变风向。方帆适合顺风行驶,三角帆便于横风行驶。逆风时只需向风做曲线前进,走之字形路线即可。哥伦布横渡大西洋的三只轻帆船中有两艘卡拉维尔船。
另有一种“卡拉维尔”变种快船,采用多桅三角帆,船体小,吃水浅,轻便灵活,速度快,可以紧靠海岸航行,不必为躲避暗礁和沙洲而远离海岸,尤其适合探索海岸。
有了新型海上骏马,葡萄牙人越发踊跃,航海家们争先恐后出海,陆续发现西非沿岸的许多特产,什么鲂鱼啦、海豹啦,尤其是金沙和黑人的出现激起葡萄牙人的热情。
商人们主动筹款组建贸易公司,贸易公司名字未能流传下来。恩里克王子的一切资料,包括航海学校的各种文件,以及船员们的航海日志和航海地图都被葡萄牙王室当做国家机密严格收藏起来。人算不如天算。1755年平地起惊雷,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被大地震夷为平地,随后的火灾和海啸毁灭一切。罗马教廷早忘记背地里干过的坏事,撇着嘴说这是“天谴”,“上帝对贪婪堕落的里斯本的惩罚”。
教廷说这种话到底是反省还是嫉妒?大航海时代确实让葡萄牙人过上奢侈而又堕落的豪华生活。
人都死了,谈什么资料。对于生命来说资料算个屁。人类越进步,离毁灭越近。我想那个贸易公司不外乎叫做“捕海豹、淘金沙、贩黑鬼股份有限公司”之类的名字。
人胜不了天,永远胜不了。地球的毁灭早早晚晚的事情。也许罗马教廷说得对,大地震是“上帝对贪婪堕落的里斯本的惩罚”。不过,这句话不应该单指葡萄牙人,而通用于人类,通用于那些贪婪改造自然界的人类。
海上十字军的战士们与非洲西海岸的土著居民进行了一次又一次战斗,这些战斗非常有趣味,完全不同于东征十字军与阿拉伯帝国之间惨酷的铁甲长矛军团大混战。双方实力对比也比较有意思,葡萄牙人科技和智力处于绝对的优势,土著人占有地理优势。对于葡萄牙人来说,西非海岸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从来没有人到过,没有一丝讯息的陌生的世界。
葡萄牙人探索的西非海岸未知世界大致分成两部分,以塞内加尔河为分界线,北面是阿拉伯摩尔人统治下的旧摩洛哥王国,这个王国从直布罗陀海峡经沙漠一直延伸到塞内加尔河,但是摩尔人的大据点在北非,西非海岸人口稀少,居民未开化,都是些皮肤灰白的土著人。塞内加尔河以南就更有意思,人种出现变化,清一色黑色皮肤。
葡萄牙人必须登陆,只有到陆地上去才能探索到财富,与摩尔土人和黑人冲突不可避免。
双方说是战斗,莫如说是探险。葡萄牙人数不多,一次也就一两条船,一条船上二十多个人,动用长矛、短剑,出动马匹、猎狗追逐。摩尔土著人的反抗比较激烈,多少有点智力成份在内,毕竟他们经常与沙漠北方的阿拉伯商人做生意,有见识。
葡萄牙人的战略简单实用,“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大船远离海岸停泊,放下小船借着潮汐涨落驶上海滩,抓了人就跑。只要回到大船上,摩尔土人干瞪眼,没辙。满载海豹皮、海豹油及俘虏的十字军帆船扬帆返回葡萄牙,一面贩卖战利品,一面等待恩里克王子受勋。搞到的货物多、功劳大的船长有望被授予骑士头衔,跻身贵族行列。
不是每个葡萄牙探险家都有好运气。有个叫辛特拉的葡萄牙贵族,看别人淘金子、贩卖奴隶发了财心痒难耐,也弄了一条船来到北非海岸的一处海湾。此君出海不多,地理不熟,找了一个从前抓来的摩尔人做向导。摩尔人说,我先上岸探探路,我有个亲戚知道哪里有金子,我去把他找来,咱们一起去。此君发财心切,没仔细琢磨真假就答应了。结果摩尔人一走,真可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辛特拉贵族望着茫茫大海等了一天又一天,发现上当了。他妈的,小兔崽子敢骗老子。此君怒不可遏,缺了你小子老子干不成事啦,随即放下小船带了十一名水手上岸逮人寻金。
谁知那个摩尔人带着帮手来了,好家伙,两百多号人。此君赶紧跑路,按照以往规律只要上了船,你们干瞪眼。不成想此君点太背,正赶上落潮的时候,小船搁浅。此君束手无策,11对200,那时还没发明洋枪呢,根本不是对手。包括此君在内七个葡萄牙人身亡,另外五人跳水逃生,凭借过人的游泳工夫狼狈爬上大船。
此君虽然死了,大名也算永载史册。他是大航海时代第一位在非洲海岸遇难的船长。葡萄牙人为了纪念此君的横死,用他的名字命名了七位航海人死亡的那个海湾,就是现在的辛特拉湾。
文明人就是沾光,人家摩尔人的海湾凭什么由你来命名。对不起,因为你们不读书,不识字。
辛特拉同志的遭遇为葡萄牙航海人提了醒,探险不会是一帆风顺。
恩里克王子改变策略,决定在西非海岸设立贸易站。贸易站一举三得,第一,便于和当地的居民打交道做生意;第二,探险队离葡萄牙本土越来越远,贸易站可以就近对探险船进行维修和补给;第三,威摄当地不老实的居民和部落。
大航海时代使战争有了新的方式,不再是那种攻城掠地式的侵略。以前,欧洲十字军为了占领中东领土,秦始皇一统六国为了占领东方土地。大航海时代完全不同,为了做贸易。不占领你的土地,不消灭你的国家,不颠覆你的政权,就为赚你的钱。否则以葡萄牙国力进行传统意义上的征服战争的话,别说到达印度,撒哈拉大沙漠就能把葡萄牙耗死。
恩里克王子的独具匠心被后来的海上帝国继承。所以,大清王朝的当家人慈禧老佛爷才敢厚颜无耻地发下豪言壮语:“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而不担心亡国。
1448年,恩里克王子派出一支拥有26艘轻帆船的庞大舰队到达西非海岸的阿尔金岛,修筑了一座坚固的堡垒。葡萄牙王国第一个贸易站宣告成立。此后,葡萄牙人沿着发现地设立了一个又一个贸易站,从西非海岸到东非海岸到印度到东南亚再到中国的澳门,一个又一个贸易站向葡萄牙王国夜以继日地输送着财富,成就了葡萄牙海上帝国的神话。
人们奇怪为什么葡萄牙、荷兰这些小小的国家能够成为辉煌的世界大帝国,最大原因就在于那些像珍珠般镶嵌在大陆海岸线上的贸易站。那时海洋贸易刚刚兴起,尚无制海权之说,恩里克王子能够锐利地看到未来的机会实属难能可贵,应该算做远见卓识。直到今天,遍布全球的海军基地依然牢牢支撑着美国的霸权。我们不排除制空权有取代制海权的倾向,但在现阶段,空军飞地仍需海军提供被给。
当然,我们不能把制海权和贸易站看成一个国家想成为海上帝国的决定因素。一个国家是否能够强大,要看国民的素质。喜欢海上冒险需要勇气和团结的精神,一个人再勇敢也无法独自完成海上的探险。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如今的足球强国,像西班牙、荷兰、英国、葡萄牙、意大利,都是有过航海传统的国家;巴西、阿根廷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探险者的后代;德国两度试图赶超日不落帝国;亚洲足球强国日本也是昔日的海上劲旅;从明朝开始就驾驶海船袭扰中国,更不用说甲午海战、对马海战,以及偷袭珍珠港的胜利,而诺大的中国虽然有造船技术,却没有航海的传统。足球弱,即说明团结精神不足。喜欢打麻将的中国人海上强国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越过博哈多尔角,佛得角遥遥在望。发现佛得角的船长叫做迪亚士,他是那个什么什么贸易公司的股东。他,他爹,他儿子都是股东。老迪亚士参加过第一批抓捕黑奴的别动队;小迪亚士最有名气,发现了好望角,今天南非三首都之一的开普敦。当我们去年坐在开普敦球场看世界杯时有谁想起过迪亚士一家子。没有他们,南非的黑人还在树上蹲着摘果子呢!当然,蹲树上摘果子也比做黑鬼好。
大迪亚士第一个看到了塞内加尔河,极其搞笑地将这条大河叫做尼罗河,他认为这条河与尼罗河同源。大迪亚士第一次看到大量的黑人。以前那些黑人都是摩尔人抓去做奴隶的,这里却是一个真正的黑人王国。
越过河口,海岸线缓缓向西延伸,一处海角伸入大西洋。岸上荒凉的沙漠不见了,茂密的森林、碧绿的草原一望无垠。大迪亚士攀上桅顶远眺,飞鸟高翔在蔚蓝的天空,天空下树林里几座茅屋疏疏落落,黑人们划着独木舟悠然荡过宁静的河流。在海上飘流千里的迪亚士和船员们同时发出赞美的声音:“绿角!”
绿角用葡萄牙语来说叫做佛得角。从此,佛得角的名字标在世界地图册上。黑人分好几类,绿色世界里的黑人身材魁梧、性格单纯、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留一头浓密的卷发。这样的黑人意味着什么?不说你也懂,意识着好价钱。
黑人宁静生活在美丽的绿色海角之南,古老的部落,原始的生活方式,共同认可的国王。葡萄人的到来给他们带来另外一种生活,所谓文明体面的生活。葡萄牙人认为穿上衣服和裤子就是体面的生活,而黑人们总喜欢光着身子。葡萄牙人认为会读圣经才是体面的生活;而这里的黑人不懂谁是上帝。
葡萄牙人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黑人,有如中原王朝居高临下俯视游牧民族。文明之间碰撞的火花最绚烂,双方越文明越绚烂。基督徒十字军与阿拉伯圣战者数百年的战争,中原文明与游牧文明两千多年断断续续高潮迭起的征服与被征服,现今世界依然明争暗斗。文明之间的冲突断无妥协的余地,要么你投降,要么我屈服,条件只有一个,归我族类。穿我的衣服,学我的话,认同我的游戏规则。
游牧文明的鲜卑人第一次来到中原,穿汉服说汉话改汉姓,而后的契丹和女真人与汉文明分庭抗礼,经过蒙古人的等级制后,满人依然保持了最后的心理底线,剃发易服。如今,结发和辫子已成为历史天空飘散的轻烟。没有中国人再标榜自己是鲜卑、契丹或女真人,他们已经投降了,如同美国的奥巴马和骆家辉。如果再说他们是肯尼亚和中国人,你让他们情何以堪。
总要有第一个人来发现异族的文明,当游牧民的第一匹马越过塞北高原俯视中原大地时,他那惊讶与贪婪的眼神与葡萄牙人何其相似。人类贪婪的本性不允许放过这些可怜的黑人,黑人的独木舟和毒箭无法与葡萄牙人的新式克拉维尔帆船和火炮以及成熟的弓箭相比。
迪亚士兴高采烈地返航了,他或许想不到,一只接一只的帆船跟随他的船迹继续探索,海上十字军和原始黑人展开一轮新的较量。
黑人的噩梦奴隶贩子特里斯唐来了,此君曾与赫赫大名的贡萨尔维斯捕抓到第一批黑人。利润让特里斯唐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他的船越过佛得角行驶180英里,停泊在一处大河口外。此君率领22个水手划小艇驶进河口。他们划了很远很远,希望找到体魄更加健美的黑人。
圣母玛利亚保佑,美好愿望实现了,大约一百个黑人,一百个呀!黑人们操着葡萄牙人听不懂的语言叽哩哇啦地叫,十三只独木舟将小艇团团围住。葡萄牙人感觉不妙,因为黑人们张弓向非法闯入者们射箭。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怎么能不宣而战呢!葡萄人顾不得多想,狼狈划船逃跑。十三只独木舟紧追不舍,箭如雨下。特里斯唐心惊肉跳地看着身边的水手中箭一个个死去,知道黑人的箭上有毒。不讲道义,不讲道义呀!特里斯唐不停咒骂。小艇靠近大船,只有特里斯唐一个人艰难爬了上去,22个水手一个不剩。此君挣扎着完成这一天的航海日志,死去了。大船上只剩下4名留守船员,船员们拔锚起航,飞也似地逃回葡萄牙。
另一只探险船也受到黑人攻击,好在那位船长比特里斯唐的运气好,懂医学,知道糖可以解毒,外敷内用,救得性命,回到葡萄牙受到国王和恩里克王子的奖励。
但是,黑人的胜利只是暂时的,他们对付不了葡萄牙人,因为科技决定实力。
恩里克王子不想继续做无谓的牺牲。在他眼里,葡萄牙人的生命值钱,黑人的命不值钱,即使用一个葡萄牙人的牺牲去换取十个黑奴也不划算。如何既能获得黑奴又不伤害自己人的性命,恩里克王子想出妙计,收买黑人中的上等人,那些尊贵的黑人奴隶主和酋长们。奴隶主们惊奇地发现这些白种人只对黄金、象牙和下等黑人感兴趣。他们用货物交换货物,不需要黄金,搞不懂愚蠢的白人为什么会被那些和沙子相仿,除了有些耀眼百无一用的沙金弄得晕头转向。至于象牙和下等黑人更是多得数不过来。有了上等黑人的帮助,葡萄牙的黑奴买卖变得顺利起来,有的黑人酋长甚至直接参与到买卖中来谋利。
葡萄牙并非捕捉黑人最多的国家,但是,葡萄牙人开了贩卖黑奴的坏头。黑奴的命运十分悲惨。他们被押送到登船的港口,路上尽是死者留下的尸骨和镣铐。瘦弱的黑人非常幸运,他们被留了下来,因为奴隶贩子们挑选强壮的黑奴。强壮的赶到一堆,妇女和孩子放到另一堆,对望哭泣,痛苦呻吟。
只有非洲才生长黑人,如果你见到南北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黑人驰骋在蓝球顶级联赛或在拳击场挥舞铁拳所向无敌时千万不要吃惊,他们都是被贩卖的强壮黑奴的后代,而那些营养不良的非洲黑人则是人为挑选下次品的子孙。
海船上黑奴们挤在船舱里移动不得,贩子们尽量往舱里塞人,塞满还要塞。黑人们只得随地大小便,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污物混在一处,空气污浊恶心。人贩子不敢让黑人到甲板上透气,怕他们忍受不住折磨跳海自杀,那就损失钱了。遇到精明的商人,黑人们会幸运一些。精明商人会算帐,他们总是把船舱搞得干干净净,装有通风设备,尽量少装几个黑奴,这样旅途中死去的黑奴少,到交货时就多。别的船装一百死掉六七十人,他的船仅死掉二三十人,对比一下,还是给黑人们提供舒服的环境更划算些。不过,想一个不死纯粹作梦,强壮的黑奴们也会害怕和痛苦,他们以为白人抓他们蒸了吃或者烤了吃。恶劣的环境外加极度惊恐,怎么可能保证百分之一百的成活率?
没有人喜欢贩运黑奴的船,鲨鱼们除外,它们经常会得到意外的美餐,因此每条运送黑奴的船后面都紧紧尾随着不时露出大白牙的鲨鱼。一百多年来大西洋的鲨鱼从来不缺少点心。
黑奴体格强壮,耐力好,爆发力也不错,适合干最苦最累的工作。奥运会上从百米到马拉松多由黑人称雄。有人做过研究,一个非洲黑人等于四个印第安人。四个印第安人累死了,才有一个黑人倒下。
白人随心所欲惩罚黑奴,鞭打,棒击,怎么收拾都行。怀孕的女人有幸免除棒打,生了孩子以后不能再享受福利,必须背着婴儿去田地里劳动,这都是法律允许的。黑奴不如一匹马、一头牛,牛马累了就要休息,而有头脑黑奴害怕受到折磨,只能不停地干活。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首任总理埃里克•威廉斯讥讽西方人说:“奴隶贸易的利润和对奴隶的剥削浇灌了早期资本主义的花园。”
说又说回来,没有西方人的殖民,黑人依然处于奴隶社会;没有黑奴的贩卖,哪能有奥巴马、迈克尔·杰克逊、贝利、刘易斯、乔丹的今天。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自然界千古不变的准则。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尘世间变幻莫测的命运。
1460年,终生未婚的恩里克王子穿着一件苦行僧的粗毛衬衣告别了萨格里什的航海学校,告别了驯服的大西洋,苦修45年后终成正果。虽然他没有真正看到东方的印度,也未能亲手捧起由葡萄人的海船带回的香料。但是,他没有让星象家们跌眼镜,他发现人类未曾发现的神秘东西,实现了座右铭,干了一番大事业。
恩里克王子从未远航,没有探索过哪怕一英里的土地,却在葡萄牙航海图上绘制了4000多公里的海岸线。谁说不会游泳就不能做教练。恩里克王子是一位伟大的教练,指导着一代又一代航海人沿着他划的线一直走下去,一个又一个未知的领域展现在航海人的眼前,直到将海洋割裂的世界大陆缩小为地球村。
葡萄牙人民感谢他,因为他成就葡萄牙王国的海上霸业;欧洲人感激他,因为他使欧洲领先世界五百年;东方人民感谢他,因为他使东方人民摆脱帝制的束缚,使我们不再愚昧下去。
东方王国的贵族以及阿拉伯商人痛恨恩里克王子,他们的富贵与荣耀随着葡萄牙人的到来风光不在。
恩里克王子最对不起那些死去的黑人,想不到满口仁慈上帝的欧洲人会那样对待他发现的异族人。套用中国古老的一句俗语,“一将功成万骨枯。”世界尽如此。
恩里克王子走出欧洲,推开世界的一扇门:原来世界如此大。
世界变幻莫测,恩里克王的离世差点使这项伟大的事业就此中止。
世界上鼠目寸光的人不少,葡萄牙国王阿丰索五世即是其中一位。他亲政后认为叔叔恩里克的探险纯粹浪费金钱和精力。在他眼里,恩里克王子探险四十多年固然发现了大量的陆地。可那些陆地无法居住,无法居住即无法征税,三个群岛上的甘蔗种植业尚未见收入,西班牙王国便宣布对那些小岛拥有主权,与葡萄牙王国便狠狠打了一仗,结果葡萄牙战败,割让加那利群岛才算了事。
印度没有看到,黄金没有看到,香料没有看到,只有大量荒凉的土地和笨手笨脚的黑人,还不如继续发动对北非的战争,一场胜仗下来有无数的战利品,黄金、珠宝、女人、奴隶应有尽有,不比日日夜夜泡在海上来钱快。
阿丰索五世对非洲大陆的执着也为他赢得“非洲人”的称号。可惜,葡萄牙人再一次战败。当“非洲人”损兵折将、消耗掉大量人力物力回到葡萄牙时发现有傻瓜来送钱了。
里斯本的大商人费尔南·戈麦斯想和国王签一个协议,此人保证不用王国一分钱,自己拿钱每年从恩里克王子发现非洲海岸向南探索至少一百海里,作为酬报,戈麦斯将得到在几内亚湾贸易的垄断权,这个大傻瓜商人还表示无偿给国王干股。
阿丰索五世暗喜,国库里的钱都扔到北非,而那些傻瓜商人和市民却嚷着继续航海,正好答应这个家伙。但是,阿丰索国王毕竟不是愚蠢的人,万一这个冒险家发现印度呢,我岂不是吃大亏。国家投了这么多钱扔到大海里不见响,被这个家伙接着扔两个挖出聚宝盆,那我就是冤大头。傲慢的国王和精明的商人一天天在王宫里讨价还价,最后国王拍板,合同可以签,有效期五年!
南大西洋与其他海洋截然不同。非洲一侧没有便于船只停泊的大陆架。海岸线寸草不生,一片凄凉,海流、海风与南下的船相逆而行。佛得角与几内亚之间几乎找不到停泊和休息的港湾。古代的航海人大多沿海岸航行,北大西洋、印度洋、中国海都是如此,葡萄牙人起初也是沿海岸而行。现在如同在公海中航行,这也是阿丰索五世不想继续探索下去的原因。
事实证明私企比国企给力,1649年费尔南·戈麦斯接手西非海岸的开发工作,1471年发现加纳和圣多美,第二年越过赤道。加纳有黄金,人们兴奋称之为“黄金海岸”;科特迪瓦有大象,人们称之为“象牙海岸”。中国人总喜欢沿海岸盖上房子,美其名曰“黄金海岸”。挣国民的积蓄与挖世界的资源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黄金、象牙和黑奴,越来越多的葡萄牙人驾船南下,黄金、象牙、黑奴生意如火如荼,西非海岸沸腾了,港口、货站、酒馆、要塞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拔地而起。翻开世界地图,原先寸草不生荒凉的那一段海岸线如今国家林立,港口众多。为有金钱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阿丰索五世嫉妒得要死,耐着性子捱过剩下的漫长三年。合同到期,阿丰索五世把费尔南·戈麦斯先生召进里斯本的王宫,急不可待给戈麦斯先生新的贵族封号,并且赐与新的族徽,那是一个挂满黄金饰品的黑人头像。以此表彰戈麦斯先生对葡萄牙王国做出的卓越贡献。戈麦斯先生升了官,当上御前大臣,当然合同不能再续签,戈麦斯先生丢掉了天上掉下来的金饭碗。但是,戈麦斯先生非常满意,他抓住了一个千载不遇的好机会,短短五年富可敌国。
阿丰索五世终于意识到恩里克王子开创的事业的远大钱程,再也不肯将它交给其他任何人,年青的若奥太子接手恩里克王子和戈麦斯先生的一切。1481年尝尽探险甜头的若奥太子继位,葡萄牙航海事业进入新的一页。
有了收入,若奥二世大把大把不惜钱财投入,继续沿西非海岸修筑城堡。葡萄牙人的航海船越过刚果河,1482年葡萄牙探险家迪奥戈·康在刚果河南岸竖起葡萄牙王国第一根标志柱,十字架石柱上镌刻葡萄牙国王的徽记。
我看见,我发现,我拥有,这就是葡萄牙人的逻辑,也是欧洲人共同的看法。人们认为大海属于未知领域,大海属于他的发现者。葡萄牙人发现了它,理所应当拥有。所有信仰基督教的欧洲国家公认,教皇有权确定不属于基督教的任何土地的世俗主权归属。葡萄牙人恰恰获得了教皇的谕令,所以他们可以明目张胆地占有这些异教徒的土地,哪怕它早已有了主人。
纵使获得许多财富,葡萄牙人的心结一直未开,印度至今渺无踪迹。葡萄牙人渴望确认到底多久才能向东航行,因为印度在葡萄牙的东方。恩里克王子开拓海上航线至今七十年,葡萄牙人不能再等下去,他们必须证明自己的正确,即绕过非洲一定能够到达印度。
西非海岸太长了,葡萄牙人需要一个勇敢的人,一个敢于寻找非洲最南端的人。
航海和探险靠什么?靠金钱?靠体能?靠聪明?靠运气?
“不,靠勇敢!”一个男孩这么说。他把胳膊围拢成圆形,然后放到方桌上,向他的老师提出问题:“如果我的胳膊围成的圆形好比天,那么桌子就是地。圆形的天肯定无法和方形的地合拢,请问,四个角是什么?”
老师哑口无言。
这是一个男孩对当时流行的“天圆地方论”的疑问。这个男孩就是小迪亚士。
1487年小迪亚斯出发了,那是一支装备近乎豪华的船队,两艘轻帆船外加一艘补给船,补给船可以保证船队海上航行的距离。每个向西非海岸探索前进的船队的目标永远是:“找到印度。”
所谓将门有将,小迪亚斯没有辱没航海世家的名头,沿非洲海岸航行了近半年的时间,海上漂泊数月之久,他们从温暖的伊比利亚半岛来到烈日炎炎的赤道,再从赤道来到寒冷的海域。
风暴,葡萄牙航海人从未遇到过的大风暴,惊涛骇浪,天海变色。翻涌的海浪高达十多米,船只像一片片孤零零的落叶无助地随风浪起伏。十三天,小迪亚士的船队在大风暴里漂泊了十三天。船队被风暴打散,补给船杳无踪迹。
风暴渐渐停息。新的天,新的海,新的星。欧洲人第一次离南极如此之近。但是,海水茫茫,小迪亚士们根本不知他们身处何地。他们失去了陆地,根据以往的经验,只需向东方行驶即可到达海岸,小迪亚斯下令船队东行。
奇怪,连续航行数日的船队竟然没有找到非洲西海岸。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凭借葡萄牙人七十年来积累的航海经验和当时的航海技术,方向决不会弄错。
凝思良久,小迪亚斯心头突然一阵狂喜,莫非我们来到陆地的最高端?小迪亚士当即下令掉头向北,又是漫长的航行,经历长途漂泊和大风暴袭击的船员们绷紧神经,他们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几天后精疲力尽的船员们再一次看到久违的陆地。小迪亚士在非洲最南端的崖石上刻下葡萄牙国王若奥二世的名字,竖起十字架柱石。随后惊奇地发现走失的补给船,补给船已经破烂不堪,他们卸下货物,留下9名留守船员,余者继续前进。
这一次葡萄牙船队的走向是从西向东,离古老富裕的东方王国印度还远吗?
船员们极度兴奋地驾船航行到一处海湾,结果令他们大惊失色,从这里开始海岸线又从东西走向转为南北方向。船员们无论如何不肯前进了。印度在东方,这里海岸线却指向北方。船员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进入印度洋了,所处海湾即是印度洋的阿尔戈阿湾,日后这里不远处有一座以女王命名的著名港口- 伊丽莎白港。
小迪亚士以特有的坚毅激励船员们继续前进。他心里清楚,做为船员和探险家最伟大的荣誉就在前方,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印度,葡萄牙人上百年的梦想即将被他们实现。“我们将得到香料,真正的东方香料。”
船员们继续前进了几天,来到南非大鱼河口,东方仍是茫茫大海,离想象中的国度遥遥无期。粮食和水不多了,继续向不毛之地航行他们都会死去。船长和船员们集体要求返航。
小迪亚士依然有雄心,但雄心无法点燃船员们对死亡的畏惧。不能无视船员们的要求,他们走得够远了。万般无奈之下小迪亚士下令返航。凝望陌生的非洲东海岸小迪亚士痛惜不已,正如他回到葡萄牙后描述的当时的心情:“犹如和生离死别的亲生儿子诀别,回想起船员们长途远航历尽艰险,却未能获得上帝恩准完成最高的目标,岂不悲伤!”
小迪亚士不必悲伤,这次远航历时一年零四个月,环绕整个非洲南部海岸,往返行程两万公里,发现二千五百多公里前人未知的海岸线。最为重要的是,向南推进了约13个纬度。纬度对航海极为重要,这样人们可以确定自己的南北位置。如果知道目的地纬度,那么人们到达同一纬度后平行航行即可到达。小迪亚士带回非洲南端的坐标。从此,葡萄牙人可以在南大西洋任何地方找到回家的路。
返航途中,迪亚士望见来时的那个非洲南端海岬,想起那场大风暴依然心悸不已。他给国王若奥二世的书信中将这个海岬称为风暴角。
若奥二世欣喜异常,这证明葡萄牙人的航海路线完全正确,绕过迪亚士说得这个风暴角,印度就在眼前。若奥二世心里没有什么大风暴,只有印度。他挥笔将风暴角划去,疾笔写下另外一行字:好望角。
美好希望的海角,印度近在咫尺。但是若奥二世犹豫了一下,绕过非洲另外开辟的新航线马上成功,他的敌人也将同时出现,控制东方贸易旧路线的奥斯曼土耳其和埃及苏丹,以及威尼斯那些城市国家。做好战斗准备,巩固万里航线的安全,若奥二世没能趁胜前进。
那个时代等待就是犯错误。短短五六年,新的辉煌离他远去,荣誉属于一个疯狂而又天才的航海家和一个幸运而又执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