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学研究上需要: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引子
今天,看到网上一篇文章《哈工大肄业生沉迷数学,从少年天才到低保失业,研究成果不被认可》,心里颇有一些痛感。文中所说的刘汉清,16岁以398.5分的优异成绩被哈尔滨工业大学热处理专业录取,大学前2年,刘汉清曾在宿舍说过想要:当一位优秀的工程师。然而,到了大三,他在翻看关于数论方面的书籍之后,迷上了这“数学中的皇冠”,之后专业课上,很少见到他的影子,而他无一例外,要么在图书馆或者寝室研究数论。大四,他挂科过多而留级。不过,留级那年,他还是获得了去数学系旁听的机会,只是执着数学,无心理会其他课程,最终只能肄业离校。
在科学研究上,杨振宁和李政道都反复强调过:兴趣是第一位的。关于孩子的天赋,杨振宁说:“像姚明那样就跟别人不一样,是看得见的,但是还有些能力(天赋)是看不见的。如果发现有些孩子对数字比较敏感,这个样子大家都会清楚。我个人的看法就是要特别注意。 如果发现孩子在某一个方向有点特长才干,家长和老师要特别值得注意。要对他的这些兴趣或者特长进行指导和培养,这样如果能早发现的话,就可能有大的成就。”心理学教授李玫瑾认为:“每个孩子的天赋是不一样的,你要观察发现这个孩子的天赋在哪里。天赋这个东西如果你不替他找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如果孩子的手眼脑非常协调,搞个东西非常精细,那么最有可能的成才方向就是技能型人才。”从中国传统文化上讲,陈嘉映先生认为,“中国人不是不聪明,中国人缺乏对纯智性的追求”(《中国问题》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编)。所以,从人生的一开始就注意天赋的发现和引导培养是非常重要的。日本遍布城乡社区和村落的“公民馆”其目的就在于此。
网上这篇文章的作者看来不是理论数学专业人士——没有说明刘汉清具体的研究课题,所以,我估计是数论研究方面的课题。如果我估计的没错,那么下面就举两个与刘汉清不同境遇的例子:
一、数学王冠中那些猜想和攀登者
1、哥德巴赫猜想:
哥德巴赫1742年给欧拉的信中哥德巴赫提出了以下猜想:任一大于2的整数都可写成三个质数之和 。但是哥德巴赫自己无法证明它,于是就写信请教赫赫有名的大数学家欧拉帮忙证明,但是一直到死,欧拉也无法证明。 因现今数学界已经不使用“1也是素数”这个约定,原初猜想的现代陈述为:任一大于5的整数都可写成三个质数之和。(n>5:当n为偶数,n=2+(n-2),n-2也是偶数,可以分解为两个质数的和;当n为奇数,n=3+(n-3),n-3也是偶数,可以分解为两个质数的和)欧拉在回信中也提出另一等价版本,即任一大于2的偶数都可写成两个质数之和。今日常见的猜想陈述为欧拉的版本。把命题"任一充分大的偶数都可以表示成为一个素因子个数不超过a个的数与另一个素因子不超过b个的数之和"记作"a+b"。
1966年中国数学家陈景润证明了"1+2"成立,即"任一充分大的偶数都可以表示成二个素数的和,或是一个素数和一个半素数的和"。
陈景润毕业于厦门大学数学系,1953年9月分配到北京四中任教,由于学校认为陈景润性格不适于教学。1955年2月由当时厦门大学的校长王亚南先生举荐,回母校厦门大学数学系任助教。后来经王亚南推荐,1957年10月,由于陈景润的学术研究受到华罗庚教授的赏识,陈景润被调到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1973年发表了(1+2)的详细证明,被公认为是对哥德巴赫猜想研究的重大贡献。
1981年3月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曾任国家科委数学学科组成员,中国科学院原数学研究所研究员。1992年任《数学学报》主编。陈景润尽管历经,但是他为了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搬到地下室,在最简陋的环境下(连个最普通的计算器都没有)矢志不渝,在危及生命的时刻,被武恒先生发现送医挽救了生命(参见徐驰《哥德巴赫猜想》)
2、西塔潘猜想:
简单地讲,西塔潘猜想是由英国数理逻辑学家西塔潘于上个世纪90年代提出的一个反推数学领域关于拉姆齐二染色定理证明强度的猜想,10多年来许多著名研究者一直努力都没有解决。在组合数学上,拉姆齐(Ramsey)定理是要解决以下的问题:要找这样一个最小的数n,使得n个人中必定有k个人相识或I个人互不相识。
2010年8月,酷爱数理逻辑的刘路(后改名为刘嘉忆)在自学反推数学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这个问题,并在阅读大量文献时发现,海内外不少学者都在进行反推数学中的拉姆齐二染色定理的证明论强度的研究 。在大三时,他凭借多年的积累以及科学的灵感,仅用一晚就解决了英国数理逻辑学家西塔潘(Seetapun)于上世纪90年代提出的、困扰国际数学界多年的难题“西塔潘猜想”。
刘路是中南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2012级博士研究生,也是中国最年轻的教授。2010年10月的一天,刘路突然想到利用之前用到的一个方法稍作修改便可以证明这一结论,连夜将这一证明写出来,投给了数理逻辑国际权威杂志。2011年5月,由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和浙江师范大学联合举办的逻辑学术会议在浙江师范大学举行,中南大学数学科学与计算技术学院酷爱数理逻辑的刘嘉忆(即刘路)的报告给这一悬而未决的公开问题一个否定式的回答,并彻底解决了西塔潘的猜想。R(3,3)=6,也称为拉姆齐二染色定理。
刘路的成功离不开中南大学校长和导师侯振挺。2011年7月初,著名数学家、中南大学博士生导师侯振挺教授专程拜访南京大学数学系博士生导师、数理逻辑专家丁德成教授,与他探讨一些数学问题。丁教授很兴奋地告诉侯教授,“你们中南大学出了个好学生,他叫刘嘉忆!”之后介绍了这个学生在数理逻辑领域的研究成果。侯教授听后,他第二天从外地赶回长沙,当晚就请刘路吃饭,考查了刘路的学术水平后,连夜给中国科学院李邦河、丁夏畦、林群3位院士介绍了刘路的情况,请3位院士分别致信教育部,申请破格录取刘路为硕博连读生。于是刘路在本科还没有毕业,中南大学校长就决定刘路留校以教授身份获得科研基金。对此,中南大学校长 张尧学认为:就是给他的科研提供最好的平台。
二、教育的发现与反思
1、教育培养不能忽略任何一种人才
古人云:“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社会对人才的多样性需求是客观现实,所以,教育不能是“馒头房里蒸馒头——一个模样”。对人的天赋才能发掘是人生的全过程。理论家和大国工匠都是这回的需要,从家庭到学校、从整个社会到各个社会细胞,都存在对于人的培养,这是教育方向的的系统化问题。现代社会是创新社会(《大繁荣》),每一个发明或是发现最终都需要不同类型的人才组合才能充分得以应用。例如,瓦特发明了蒸汽机,而史蒂芬孙和企业家以及工程师和工匠群体完成了蒸汽机车和铁路的整个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有成千个技术岗位使用着不同致使者和技术人才。
刘汉清兴趣与陈景润和刘路相似——专注于数论方向的研究探索,但是在性格上讲,刘汉清与陈景润更为相似,即单一性较明显。当然,刘汉清和陈景润存在外部环境的约束因素,而刘路就幸运得多。就像杨振宁那样,一路都有大师的指引和良好的研究平台,杨振宁晚年的回忆就认为,他的科研道路一路都是幸运的,这得益于关键时刻有大师的发现和指导扶持。这就像公安大学李玫瑾所说:“天赋这个东西,就像拿钢琴来说,80%的家庭没有钢琴,这样,没有钢琴的家庭里的那些有钢琴演奏天赋的孩子往往就很难被发现。”对于 刘汉清来说,与陈景润受过系统的数学专业教育不同,仅仅靠自学和旁听数论课,缺乏系统性的知识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不能现在就否定他的数学潜能。毕竟他的论文是经过非数学专业的同学翻译,准确性存疑。另外,他的论文也没有经过导师审读,况且学者只是提出了论证的瑕疵,也没有没有全盘否定。再说,文章只是发表在网上,不是专业学术期刊认定的论文。所以学界要有包容之心,毕竟刘汉清不是在做坏事。
2、对于成与败的反思
实际上,数论专业的学者成功的并不多,陈景润的《任一充分大的偶数都可以表示成二个素数的和,或是一个素数和一个半素数的和》也只是阶段性的研究成果,不是哥德巴赫猜想的最终证明。尽管如此,世界数学界对他的研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毕竟是前进了一大步。科学界对于失败者从不鄙视失败者,终归学术界对所有的研究失败都是很看重的,因为许多成功的研究往往都需要从失败中找到启发。美国加州大学前校长田长霖说:“大学不能大而化之,大学要有大师,要能培养出大师。”是么是大师?我的理解就是那些能发现人才,能引导研究的方向的领军智者。中国人中,真正像陈景润那样愿意献身于纯数论研究的人很少:除了学术声望,没有任何经济利益,就业只能在少数高校数学专业和科学院数学研究机构工作。对纯理论数学人才的发掘,只有像熊庆来教授发现华罗庚,华罗庚发现了陈景润那样来寻找屈指可数的数学偏才。陈嘉映深刻地指出:“中国人不是不聪明,但是缺乏对纯智性的兴趣”。所以,丘成桐教授对中国基础数学研究的发展进度和水平以及人才培养持谨慎悲观的态度。
前段时间媒体广泛报道的“流浪学者”沈巍,岁未见过其人,但从视频上看,沈巍的思路是非常敏捷的,他的一些评述其研究视角颇有见地,表述能力也相当不俗。所以从人才的角度考虑,“诺大的中国应该能放下一张书桌”。
现在哈工大既然按照文中所言:“但是校方管理者却依然将他看作值得肯定的人才,给了他很大的宽容度,甚至还联系了刘汉清研究领域的专业老师,为其授课。离校时,看重刘汉清的一位女教授落泪了。”那么显然那位“离校时,看重刘汉清的一位女教授落泪了”,也是意识到刘汉清研究的价值存在。那么,哈工大或者其他学校为什么不能按照学生的兴趣给他改专业,进而在该专业的老师的直接指导下继续学习和研究?毕竟热处理专业是典型的工科专业,与理论数学相去甚远。刘汉清的不足之处在于对知识的系统性比较缺乏认识。
在数论领域,研究的难度都是很大的。尽管如此,由于中国的理论数学领域相对比较落后(华裔数学家丘成桐对此有过忠告),所以这方面的人才培养还是很需要的。
这篇报道刘汉清的文章尽管专业性分析不足,但文章的最后的这段话的确也说得不错:“对于刘汉清刻苦钻研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是学术并不是每一个终极一生的天才都能够获得成果,有人能摘到学术皇冠上的明珠,而有人却埋没在了探索科研的道路之中,无论哪一种结果,他们都是搞研究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理解刘汉清的原因吧。”对于这些科学前辈的忠告,哈工大乃至中国整个教育体系应有所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