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招展,军容凛然 ——中国古代军种的发展
本文系中国国家历史原创文章,转载请联系小编微信号zggjls01,欢迎转发到朋友圈!
中华民族的成长发展,逃不开战火喧嚣,这一路变迁,也体现了民族的智慧和骄傲。
2019年国庆阅兵
2019年的国庆阅兵式,是近几年阅兵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总规模约1.5万人,其中许多方队都是首次亮相,展示了大国雄姿。国防力量是国家安全与利益的重要保障,飞速发展的新中国也要求配备规模相当的军备力量,以保障国家和人民的安全;如果把目光回溯到几千年前,我们会发现,民族与国家的成熟和发展,离不开军队建制的发展变迁,让我们从三千多年前武王伐纣的故事讲起。
整齐军阵
《尚书》中有一篇《牧誓》,是周王伐商的牧野之战的誓师词。“牧誓”正是“牧野之誓”的意思。其中有一段文字,“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勖哉夫子!”古来经文史家从字面解释,说这段话的意思是:行军途中每走“六、七步”,就要停下来整齐队伍;战斗中每出击“四、五、六、七次”,就要停下来整顿军容。
实际上,这种做法在实际操作中太过繁琐,很难实施。现代史家刘起釪提出,“今日之事”是指作为宣誓仪式而举行的军事舞蹈,但此说未被学界完全接受。不过,我们至少可以知道,在当时的军事意识中,已经有了对“齐”的要求;要求队伍整齐,就说明已经有了“队伍”的形制。
自上古以来,步军方阵的作战模式沿袭发展三千年,血肉之躯的步兵居于主要兵种而备受重视,就在于其化零为整的冲杀威力。《牧誓》还记载,除了姬周族人,还有“庸、蜀、羌、髳、微、卢、彭、濮”等西土之人。来自不同部落的战斗者共同组建起一支军队,要求步调整齐,统一节奏,而绝不仅仅如近代村落间争夺水源、田地般,但凭人多势众一哄而上。据考证,“牧野”是朝歌附近的郊野,在现在的河南,是一片平原。平地冲杀,举戈持盾的整齐步兵方阵可以一鼓作气,冲散对方的队伍,利于相互防御和外围刺击。若是手持铁镰板斧的清代村夫,遭遇这般进退一体的上古混合军队,恐怕未及交锋便被哄散了。
牧野之战
所以中国方阵的齐步,不是单单为了好看的花拳绣腿。
千乘冲锋
除了举戈持盾的步兵,据《尚书·甘誓》记载,中原已经出现了车兵。车兵的编制,一般是一辆车由披甲战马拉动,车上配备射击手、刺戈者和驾车御者甲士三人,车后跟着有一定规制的徙卒步兵。但造车需要较多的人力、物资,对技术也有要求。所以车兵虽然在冲锋、远攻、近击等方面都有优势,但也要等人口和生产力发展到春秋时期的规模,车兵才能成为主力兵种。
不过在西周后期,车兵的规模就已经相当壮观了。《诗经·小雅》中《采芑》有:“其车三千,师干之试”,记载的是周宣王的卿士方叔检阅兵车的场面,表示周王室已经拥有千数战车。到了春秋,“一乘”为四马驱动,配甲士十人、徙卒二十人,以此衡量国力,已有不少“百乘之国”;春秋后期,晋楚齐秦等大国皆可发配兵车数千上场作战了。借着战马兵车的力量,可以更加容易地冲散对方的军阵,马匹踩踏、快速兵戈也具有较强的杀伤力,而且因为“一乘”作战能力突出,兵车的数量很大程度上体现并决定了军队的战斗力,车兵成为主要兵种。
但是造车成本居高不下,战车又容易损伤,在一场战役中,进入军阵的兵车难以掉头发起二次冲锋。随着人口的增长,军队规模扩展到数十万士兵,百千的战车也力有不逮,加之战争地域扩展,地形变得复杂。所以到了战国,作战的主力逐渐转到步兵方阵上,战车转向后勤。
轻骑陷阵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骑兵登上战争舞台。
不同于现代印象里全副武装、高大威猛的骑马大将军,当时的游牧骑兵,基本是“裸骑”,即无鞍骑乘。高头马鞍此时还没有在双方交战中出现,也没有帮助借力的马镫,纵马作战完全是靠骑士自身长期训练的骑乘技术。在战斗中,也不是如大众所周知的,像三国演义里的三英战吕布一样,马具齐全,短兵相接,而是远程攻击,“骑射”为主。匈奴是游牧民族,匈奴人自小长在马背上,骑乘技术是农耕汉人所难以望其项背的。但我们仿佛记得,卫青与霍去病以善用骑兵、击败匈奴为名?也记得,卫青马奴出身,驭马有术?
战事成败,并不由将领的武力决定。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为李广难得觅封侯,扼腕千古。李广得名“飞将军”是由其高超的骑术而来,李广射石的典故也体现了他的射箭技术与力量。但双拳难敌四手,阵前作战,更重要的是合理调配军力,军队的整体力量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李广手下有一批相对优秀的骑兵,但他领着这些“汉骑精锐”去和匈奴比骑射,也是拼不过的。骑射对马术和射术的要求都很高,要求骑手在高速移动时用自己腿胯的力量夹紧马匹而使自己不致跌落,同时上身也要有力,能给飞矢足够的初速度。李广个人的勇武超过一般的匈奴士兵不假,但能够进行骑射的汉人士兵却寥寥无几。这样一小撮骑兵队伍,又如何能够与全民皆兵的匈奴对抗呢?
而卫青、霍去病的成功则在于冲击,而非骑射。骑兵冲击,就是借助战马的速度和力量冲散敌方的军阵,与对方短兵血战。这样的先例,比较著名的是项羽南逃。项羽在垓下战败后率骑士突围南逃,包括项羽本人仅二十九骑,冲破了五千汉军骑兵的包围。这也表明,汉地骑兵显然是不习惯于正面交锋的,当时中原骑兵主要还在模仿北方游牧民族的阶段,这说明匈奴骑兵也不善肉搏。而论及正面交锋,松散逐利的匈奴士兵则远不及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的汉军。
冲击的作战方式,对骑兵骑术的要求远低于骑射,而汉地的优势在于物质和人力的丰富,能够训练和供给大批数量与匈奴相当的冲击骑兵。卫青和霍去病的领导重要性在于,他们抓住时机,利用“奇袭”合围切断敌军的退路,缩小战地范围,迫使匈奴进入近距离肉搏。汉军靠军阵配合和近战勇猛的优势,压倒了松散的匈奴军队。山东孙家村出土的东汉画像石上,有描绘一名持戟的骑士正在刺死一名持弓箭骑士的画面。研究者分析,持弓箭者的尖顶帽代表了草原游牧族的典型装束,而持戟者的铠甲则是中原骑兵造型。这样类似的场景在东汉画像石中多次出现,体现了当时的人非常重视这种战术。
但在当时,纵使有冲击战术,若骑兵与步兵两军对垒,骑兵也是很难轻易取得优势的。当时马鞍已投入使用,但并不十分稳固,主要作用只是减少人与马背间的摩擦,所以骑乘更多依靠骑兵本人的技术和力量,对外界干扰的承受力也较差;而且,受马匹品种和体格的限制,以及重甲大大减弱了骑兵的机动性,所以大部分骑兵还是轻装上阵,于是在近距离肉搏的时候,骑兵在防御上并不能占步兵多少便宜。若骑兵贸然冲击,即使能够一时冲散步兵方阵,但面对纪律性强、作战经验丰富的步兵群,很有可能被反包围。杜甫有诗云,“射人先射马”。陷在步兵兵阵里的骑兵更惨,往往因为缺少防护而被人轻易砍断马脚,骑在上面的士兵会直接跌伤,或跌入敌方的刀枪剑戟之中。或许骑兵会主动下马,但这样的骑兵除了一身防御力比较弱的轻装,与步兵并无区别,还折损了马匹。因此,骑兵对上步兵,是不会轻易陷阵的。两汉骑兵,在中原对垒时,更多还是利用速度优势,做一些刺探军情、奇袭粮草、侧翼包抄的辅助工作,击溃敌军、决定胜负的主力,还在步兵。
直到魏晋南北朝,骑兵才真正取得与步兵并肩的主力兵种地位。这很大程度上有赖于马镫的发明。高桥马鞍配置硬马镫,使骑马者能够更加轻易地上下马和稳固在马背上,还能利用马镫向马匹借力,提高人持武器的杀伤力。除了马镫,整套的马具也很快发展起来,加之马匹品种的不断优化,更加健壮高大的战马能够承载起全副武装的骑兵。硬件技术的普及,大大增强了骑兵的兵种优势。单看《木兰辞》里“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裸骑”的时代早已过去,“快马弯刀”冲锋陷阵,近战肉搏亦不在话下,步兵人海也再难阻挡牧骑南下了。
火箭待发
鲁迅先生的一句感慨颇得人心:“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但中国兵将也不是傻子,“火箭军”是当代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新军种,虽然古今殊义,不过唐朝确实也配备了“火箭兵”。
中国最早在战场上使用火器,有史书记载佐证的例子,在唐朝末年(10世纪早期)。唐哀宗天祐元年,郑璠进攻豫章时,曾“发机飞火”,用来攻城。攻城者把火药球绑在箭头上,向城门发射,意欲火烧破门。这里的火药球,就是炼丹术的成果,显然是当时火药技术的直接应用。
北宋政权面临北方游牧政权的威胁,传统的步兵已经落于劣势,骑兵战马也难以匹敌,所以官方一直都在谋求别的制敌之法,虽然最后不敌,但在宋朝,我国军事思想、技术确实突飞猛进。新近的电视剧《大宋少年志》里提到的“车行炮”虽是虚构的,但陈工的“弓弩师”身份却有史可查。北宋汴京设有专门制造攻城器械的作坊,各司其职,称作“某作”,还发展出《武经总要》,囊括近战远战冷兵器热兵器的制作方法,并且记载了火药配方的优化方案。是的,宋朝时,我国已进入集中研究热兵器时期了,“某作”中就有“火药作”。除了官方研发,宋朝皇帝也鼓励一线将领自行研发火器,发展出火药箭、火球、火蒺藜等燃烧火器。到了南宋,明法科进士陈规在地方剿匪时,发明出能够喷射火焰的“竹筒火枪”,被认为是管型火器的鼻祖。
到了明代,管型火器有了很大发展。这时的火箭又向今天的意义靠近一步,差不多是喷射火器的总称了,有单发火箭、多发齐射火箭、多火药筒并联火箭、有翼火箭、多级火箭等几十种之多。其中包括“火铳”等步兵双人可用的轻型火器,类似于今天的步枪,在战斗中配备使用的量已达万数。
除了燃烧性武器,明朝也发展出了颇具威力的爆炸性武器。如“万人敌”,它是一种投掷的大型爆炸燃烧武器,用于守城;“佛朗机”是明代正德年间利用欧洲技术制造的大型后装火炮,远比前装火炮要精巧。明代甚至发明了“水雷”——水底龙王炮,记于宋应星《天工开物》,只是过于精巧而少于应用。另外关于炮兵,想必“神机营”是大家略有耳闻的,它存在本身就是中国独立炮兵建置的见证。所以到了明清交战时,战争已经是真正的“战火连天”了。
虽然普遍使用的火箭只是燃烧性武器,与近代威力惊人的炸药等热武器还有较大区别,而爆炸性的炮弹失之精准,也比西方逊色。但若说中国人只用火药放烟花,也实在是冤枉了。
结 语
中华民族的成长发展,逃不开战火喧嚣,这一路变迁,也体现了民族的智慧和骄傲。所幸,今天的我们无需在枪炮中被迫成长,而是以大国力量,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今日看阅兵,红旗招展、军容凛然,心中是豪情,是壮志,也是对和平与安宁的美好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