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轻人心里,这支20年前的乐队,仍旧火热

有人说,今年夏天,中国摇滚乐队还魂了。

《乐队的夏天》综艺的火热,让“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摇滚大旗重新举起,我们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鼓声彻夜响着的十年前。

但资深乐迷说,这个夏天不够劲儿,还缺了很多支乐队,比如P.K.14

时间的指针往回拨到20年前,1999年,有一支乐队从南京来到北京,本来只是想搞上一两场演出,却意外留在了北京,做了无数次演出,还录了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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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14 早年专辑封面

后来他们被称为中国最重要的一支后朋乐队,对中国摇滚乐现场影响深远的一支乐队。

或许很多人会感到陌生,这支乐队叫P.K.14,主唱叫杨海崧。

现在人们说起他,会说,杨海崧是摇滚圈里真正的诗人,他的音乐里有流淌的诗意,诗里有音乐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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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崧出生在南京,用他自己的话形容,南京是一个温和、舒适、规规矩矩的城市。

如果你见到杨海崧本人,会觉得他身上也有南京的气质,他戴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朴素的衬衫,有人叫他“工厂杨师傅”,这形象确实很贴切。

但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点书生气的人,玩的却是很多人眼中的“另类”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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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海崧。摄影丨Niels Hougaard

二十年前的地下音乐圈子里,人们常说的是重金属、朋克和摇滚。后来突然涌现了一批新乐队,他们既不重金属,也不朋克,有些带着噪音风格,这些乐队被当时的乐评人们称为“另类”,P.K.14就是其中的一支。

在P.K.14之前,杨海崧还有一支叫“West”的朋克乐队,主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孙霞。

1997年,玩倦了朋克的杨海崧,组建了P.K.14,决定玩点更独特的、意境更深的、歌词更美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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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K.14的早年阵容,乐队曾几经人员变动

在南京,他们没有排练室,就在防空洞里排练,合着巨大的回响,表达着对成人社会的反叛;没有livehouse可以演出,他们就在一些快倒闭的酒馆里唱,也不要演出费。

到了周末,杨海崧和朋友们见面,聊天、交换打口磁带、分享彼此发现的新乐队。

在这个温和的城市,P.K.14的音乐潮湿、冰冷、空旷,他们那时录了至今仍被乐迷怀念和喜爱的《红色的列车》,尽管杨海崧今天会说这歌“太直接而失去了力量。”。

1999年的6月,P.K.14来北京演出,沈黎晖在台下看了觉得不错,答应8月给他们录一支单曲,收在摩登天空合集里。

单曲说好8月录,杨海崧他们决定在北京待2个月,结果这支单曲到两年后才发,而P.K.14也早就彻底留在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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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P.K.14在D22演出现场

杨海崧开始认识北京,他们一行人住在郊区,写歌、演出,先出了专辑《烂掉吧》《上楼就往左拐》,后来又出了《谁谁谁和谁谁谁》《白皮书》。

P.K.14的歌里,唱了北京的街道、路上的女人,也唱了世界上的不公与矛盾,唱出了当时年轻人内心的挣扎,对生活的不满意,对世界的提问与思考。

比如《说话的伤口》,是杨海崧看了一张巴以冲突中一张遇难者照片写下,他想为宏大历史中的弱势者发出声音。

2000年左右的北京,对杨海崧来说,迷人之处是这座城市的包容性和狂野性。在北京,即使你当一个穷艺术家,也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找到生存的位置。

北京,包容着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而P.K.14和杨海崧,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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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14在乐迷心里地位很高,早年的CD都成了高价的稀有货,他们的音乐也影响了很多支后朋乐队。

但P.K.14始终不算一个活跃的乐队,他们也没能成为“靠玩乐队养活自己”的那种人。

乐队成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有人是豆瓣管理员,有人是摄影师,有人开着自己的淘宝店。杨海崧则是音乐厂牌兵马司的CEO,给很多乐队做音乐制作人,还写小说、写诗、做翻译。

他们很忙,但他们并不是抽空做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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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崧说:“(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能够保证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们热爱音乐,而不是没有钱了演一场是那种感觉,到那个程度就有点糟糕了。”

虽然P.K.14不活跃,但他们始终在认真做音乐,他们用难以言说的隐喻、掩藏起来的情绪、明暗不定的意象,传递着自己的表达。

2013年,他们出了新专辑《1984》,在芝加哥录制,找了曾经给涅槃监制专辑的传奇录音师史蒂夫 · 阿尔比尼;

2014年,艺术家孙秋晨的舞台装置展览“金蝉脱壳”想收录一些声音,杨海崧认真拆解了主题,给每个字都做了一首歌;

2018年,P.K.14又出了新专辑《当我们谈论他的名字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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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K.14 2013-1028三张专辑封面

豆瓣上有一个摇滚乐迷聚集的小组,叫“我们代表月亮消灭居心不良的乐手”。2009年,P.K.14参加了一场匡威赞助的公路巡演,有乐迷在这个小组发帖问,P.K.14是不是要成为最富有的国内摇滚乐队了,底下有人调侃,允许一部分同志(在苦了很久之后)先富起来。

现在再看,答案应该是没有。

杨海崧在一次采访聊起十年前一起玩乐队的那帮人,这样说:“没有人会从音乐和演出中捞钱,人们玩音乐就是兴趣使然,为了让自己开心。那是很纯真的时光。如果哪支乐队玩出名了,人们会取笑他们,他们会说‘OK反正我们以后要写更地下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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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K.14在曼哈顿演出,图片丨NYC SANTOS Party House / Tim Franco

今年《乐队的夏天》让那个摇滚乐小组再度活跃起来,关于P.K.14或者杨海崧的发帖讨论大部分停在10年前,但综艺结束后,乐迷们提名自己心里的HOT5乐队,在这一代年轻人的心里,P.K.14仍旧占据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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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乐队在一起的时间里,杨海崧是音乐厂牌兵马司的CEO、音乐制作人,也还是作家、诗人。

兵马司,是一个对中国独立乐队有着重要影响的厂牌,它贯彻着自己的slogan“青年中国之声”,为很多乐队提供唱片录制的机会,包括低苦艾、法兹、海朋森、Joyside、鸟撞、嘎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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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马司主办的部分音乐现场

杨海崧作为兵马司的主理人,为旗下很多乐队的处女作担任了制作人。“我觉得新乐队更需要制作人的帮助,他们没经验没技术,不知道如何在录音室录音。而我懂一些,我想帮助他们,指导他们去做。

在音乐制作之外,杨海崧还有一些文字创作。

2009年,他出版了小说集《现在让我们赞美富人》,用克制的笔调,写了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2013年,他写了一本诗集《半衰期》;2017年,他翻译了音乐鬼才尼克 · 凯夫的《呕吐袋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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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海崧翻译的《呕吐袋之歌》,2017年7月由未读出品

有人觉得,杨海崧是一个自律的、聪明的人,他觉得自己只是比别人花了更多的时间。

前几个周末,杨海崧为自己的最新诗集《生活笔记,以及我们如何找到被拒绝的幻觉》在北京单向街书店做对谈,这样解释自己的做事方式:

“很多乐队不是在音乐上的,他们喝很多酒、聊很多天。我的娱乐活动不太多,时间都是在听音乐、看书、创作。上次我翻译《呕吐袋之歌》,翻了一月,大家都觉得很快。我每天早上的8点-12点是看NBA的时间,这一个月就不看了,每天早上4个小时就翻一章。少看了一个月的篮球,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时间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就翻译了一本书出来。”

认真,仍旧是年过不惑的杨海崧参与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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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崧刚出了最新的诗集,《生活笔记,以及我们如何找到被拒绝的幻觉》

这个很长的名字,有两部分。“生活笔记”,就是杨海崧记录下了自己生活中的片段,它们在被写成诗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有人读,所以这些诗很个人化、很私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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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找到被拒绝的幻觉”,则是平常生活里的那一点超现实的想象。

杨海崧说,生活是需要想象力和幻觉的:“有时候坐在饭馆吃饭,看到对面一桌人,自然而然想这一桌人的故事,他的小孩、父母,我会不自觉想这些故事。”

这个社会是不希望有这种幻觉的,社会希望我们踏实地工作,努力地加班,所以成了“被拒绝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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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集的前后还夹杂了几张照片,是2002、2003年前后,杨海崧和P.K.14刚来北京的前几年拍的。

对杨海崧来说,南京和北京,是两座很重要的城市。

南京是故乡,但它正在逐渐消失,所以他选择记录下这些消失的内容。

而北京,曾经是狂野的、包容的,但如今它正变得越来越有秩序,人们生活的空间越来越小。

在诗集里,杨海崧不抒情,而是平静地表达,他描写城市里的场景,痴迷于那些幻觉,记录那些消失感。

第一百一十四篇

从公路向前,红灯闪烁。

那里男人们正在挖坑,一个一个,

 

针线盒里布满了灰尘,

你向着神秘的公路狂奔。

 

暴风雨来临之前,船只已经进港。

告别的火车站、小女孩被打湿的卷发、短路的灯泡、一夜灯光的窗口、没有流浪汉的城市角落……

这些都被记录在了这本诗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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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崧说,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是暴风过后一片狼藉。

在他心里,最好的时代是想象力、创造力,而一旦身边有平台有资金,却没有激起人的想象力,这就是最坏的时代。

当有年轻人向杨海崧提问,对生活感到困顿,感到迷茫和失望,要怎么办 ,他这样回答:“年轻人缺乏的不是想象力,而是对未来的想像,对生活的想像。

当年的杨海崧,幸运地进入摇滚乐,让他有勇气去追寻想要的生活,忠实于自我。

世界在变,他仍旧是那个穿着旧衬衫的工厂杨师傅。

参考资料:

[1] Smartbeijing:[文化书桌]杨海崧和P.K.14,及豆瓣用户@高深莫测的智障的翻译

[2] xx音乐:《我们都爱杨海崧》

[3] 北方公园NorthPark:《杨海崧:摇滚成年》

[4] VICE:《40岁的杨海崧又在重新寻找自己》

[5] 豆瓣小组我们代表月亮消灭居心不良的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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