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岭家书，如何让中美两代人“双向奔赴”

古往今来，以“家”为线索的作品数不胜数。思而不得的乡愁、叶落归根的奢望，不知打动了多少人的心弦。不过，美国人到中国来寻找祖辈的“家”，听起来似乎就有点不可思议了。纪录片《鼓岭家书》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真实故事。

△纪录片《鼓岭家书》海报

影片中美国姑娘霍莉·柏的先祖，是近代来华的医学传教士兰马利亚。她在福建生活了近40年，创办的闽清六都医院治疗了超过30万名病人。一生中，她只回美国休假5次，除了进修医术，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医院演讲和募捐。她在最后一次休假期间突发疾病去世，再也没能回到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

△纪录片《鼓岭家书》剧照 霍莉·柏与奶奶莫妮卡·柏

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兰马利亚会视之为家，一次又一次回到那里？这些问题是霍莉·柏旅程的起点。

与霍莉·柏同行的周天懿是我的研究生。影片拍摄期间，她正在协助我进行“鼓岭家族故事展示馆”的布展工作，其中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追溯兰马利亚和兰醒球母女的故事。对于在上海长大的天懿而言，兰马利亚笔下的福建还只是一串陌生地名的集合，她也需要一次属于自己的探索之旅，用最直接的方式触摸历史的温度。

△纪录片《鼓岭家书》剧照 霍莉·柏（右）与周天懿（左）

△纪录片《鼓岭家书》剧照 霍莉·柏（左）与周天懿（右）

霍莉·柏与天懿的旅程从闽江口的川石岛开始，沿着兰马利亚母女的足迹，慢慢延展到福州和鼓岭，再上溯至梅溪畔的闽清。在道科厝和恩兰楼前，她们拼凑出兰马利亚当年“家”的底色：危险的闽江水道、简陋的医疗条件、摇摇欲坠的土屋木宅。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医是莫大的挑战，但兰马利亚并不孤单：在她身边，有留学归来、服务祖国的同事许金訇，有始终深爱和支持她的女儿兰醒球，还有那些用鸡蛋、刺绣和朴素的话语表达感谢的中国百姓。兰马利亚的传奇并不是孤勇者的东方冒险，而是一段她与中国人共同书写的“相互成就”。

兰马利亚临终时，陪伴在身边的是她的中国养女兰醒球。她后来成为福州毓英女中的校长，在抗战中带领学生们从福州迁往内陆的闽清。那是一段艰险的旅程，在霍莉家流传下来的故事里，兰醒球在迁徙中伤重不治，家族从此失去了这位“中国姑奶奶”的消息。但天懿告诉霍莉，那只是误传：兰醒球不仅从重病中康复，还以62岁的高龄再度赴美，入读兰马利亚的母校雪城大学。博士毕业后，她定居于波士顿，那里其实离霍莉家居住的新罕布什尔州仅有一小时的车程。

△纪录片《鼓岭家书》剧照 兰醒球

在天懿完成的前期研究里，兰醒球是一位受过完整现代教育、说着流利英语的“新女性”，她的举止似乎已全然西化。霍莉用一本在自家衣柜夹缝里发现的小书告诉天懿，事实并非如此。这本由兰醒球亲手制作的《中国年节》，用美国人看得懂的方式介绍了中国的传统节日，兰醒球还细心地为每个节日绘制了插图。霍莉将它捐给了鼓岭的展示馆，让每一位来客都能在泛黄的纸页间看到百年前的“文明互鉴”。

对于这段旅程，也许没有比霍莉和天懿更好的组合了。她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她们一样年轻、一样纯粹、一样友善；她们都能熟练地用对方的语言沟通，抖得出包袱，也接得住梗；她们都不被成见束缚，愿意靠近、倾听、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所得与所知。她们在补全自己的同时，也成就了对方。

△纪录片《鼓岭家书》剧照 

如果要说《鼓岭家书》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时间太短、故事太多，短短50分钟，远远装不下画面之外那些奇妙的缘分。今年7月，我们接待了海门薇医生的后代托马斯。海门薇医生，就是当年接替年老的兰马利亚、执掌六都医院的第二任院长。当她从福州启程前往闽清时，结伴同行的是一位比她大几岁的中国姑娘，安静、目光柔和、好意都写在脸上。她们后来成了终生的好友。

这位中国姑娘的名字，叫兰醒球。

（作者系华东理工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鼓岭家·谱”计划发起人林轶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