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路障”来临,驾驶员开始集体“焦虑”?
“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永远不知道前方为什么会堵车。”
最近网络上流传着不少无人配送车的视频,内容大致是无人车在路上的笨拙表现,每次都能引起驾驶员的讨论。
之所以引发讨论,是因为无人车的规模已经大到难以忽视。
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上半年,全国已有103个城市开放无人配送车辆路权,覆盖超过80%的主要物流节点城市;全国无人配送车保有量突破6000台,较2024年增长超50%。
不过,当无人配送车大规模开上街头,人们发现: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流畅物流,反而遭遇了步履蹒跚的“移动路障”。
更让人疑惑的是,一边是新石器CEO口中“4600万像素、视觉为主”的硬核技术参数;另一边却是现实道路上“不敢走、走不快、随时停”的笨拙表现。
巨大的反差背后,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街头巷尾的“移动路障”近五年来,无人配送车逐步走向商业化运营。
2018年后,新石器和九识先后成立,并推出各自的无人车,主要覆盖办公园区、CBD、校园与封闭社区等场景,承担快递配送、生鲜即配等任务。
据东吴证券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这两家企业合计占据国内约80%的市场份额,如今它们的车辆频繁出现在多地街头,成为不少区域日常物流的一部分。
不过,相比“城市落地”“算法迭代”“路权突破”这些宏大叙事,人们最先看到的,是它们制造的各种“路障时刻”。
在社交媒体上,不少网友拍到在城市马路正中无车配送车出现暂停、逆行、缓行的画面,后方车辆被迫堵车或全程“龟速”跟随,司机只能干着急。
来源:抖音
实际上,这并非个例,此前无人配送车已经多次因“堵路”登上热搜。
比如2024年1月8日,媒体报道称无人驾驶快递车频繁急刹成“移动路障”,合肥经信局也表明已收到多次相关投诉。
2025年6月9日,又有两辆印有韵达、申通及“九识无人车”标识的配送车在道路上“僵持对峙”,现场交通一度受阻。
2025年6月12日,证券时报发文指出,九识无人车近期在陕西发生多次交通事故。主要聚集在与路边车辆发生追尾,和拖行电动车行驶。
类似的争议场景还在不断出现。
近一月,有社区居民反映,晚高峰时无人车不仅逆行,还“堵”在车道里,远程接管迟迟没有响应;也有通勤者吐槽,早高峰的圆通无人车不按交规行驶,经常压线占两个车道、甚至借道逆行,造成明显阻碍。
原本被寄望于提升末端物流效率的无人车,却成为了会移动的路障。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距离不是路障还有多远?
为何会被称“路障”?答案是,真实路况的难度,被严重低估了。
从实验场走向城市道路,难度不是线性增加,而是指数级的爆发。
在实验室里,障碍物有限且可控;而在街头,无人车面对的是无规律穿行的行人、逆行的电动车、突然窜出的宠物、占道的临时摊位,甚至是在路边玩耍的孩童。
对于人类驾驶员来说,靠经验一个眼神就能判断出“怎么走”,但对机器人来说,这属于高度非结构化环境。
为了安全,系统当下的唯一解法就是——“怂”:遇到人停;遇到车停;遇到不认识的东西停。
毕竟,停顶多被人们骂几句,而撞车的后果严重的多,会直接产生信任危机,同时还可能面临高额赔偿。
结果就是:不敢走、慢慢走、走一下停一下。
这种“谨小慎微”的算法策略,落实到现实场景,就变成了与城市节奏格格不入的低速蠕行。
全国汽标委智能网联汽车分技术委员会数据显示,无人配送车设计最大速度一般不大于60km/h,现阶段运营车速一般在 5—25km/h。
而中国司机开车速度远高于无人车。
据高德地图《2024中国主要城市交通分析报告》数据,多个主要城市高峰平均车速在30km/h以上。
也就是说,即便是在寸步难行的晚高峰,人类司机的速度依然远高于无人车。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技术和成本的双重受限。
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下,无人配送车的硬件价格被不断压低,部分车型成本已压缩至一两万元区间。
为了应对成本压力,主流厂商不约而同地走上了“降配”之路。九识和新石器都在不断减少高精度激光雷达的用量,转向“视觉为主、激光雷达为辅”的技术方案。
新石器CEO余恩源表明:“我们一直遵循‘视觉为主,激光雷达为辅’的技术路线,正在努力减少激光雷达在整个感知系统里的作用。”
之所以如此,余恩源解释道“这符合大规模商业化的需求”。
激光雷达一直是整车硬件的成本核心,其单价远高于摄像头。以美团发布的“魔袋20”为例,该车搭载3颗激光雷达、19个摄像头、2个毫米波雷达和9个超声波雷达,整车成本约在40万元左右。相比之下,新石器X6仅配备1颗激光雷达与数个摄像头,硬件成本大幅降至约6.05万元。
雷达数目的降低,显著降低了造车成本,但也迎来了自己的困境。
所谓的“视觉为主”,本质上是在模仿人眼,靠AI去“猜”和“算”距离;而激光雷达则是模仿蝙蝠,发出的光束是实打实地“测”距离。
既然是“猜”和“算”,结果自然是概率性的,一旦算力出现微小的延迟,或者环境光线一变,AI的“自信心”就会下降。
为了安全,车会选择立即刹停。
这种技术选择,直接导致了无人车在复杂路况下的双重无能:感知上,它对突发障碍物的判断不够笃定;决策上,它缺乏人类的博弈逻辑,不懂何时该“挤”、何时该“让”。
看不准加上不敢动,结果就是无人车频繁减速或停车,甚至在路中“假死”,在城市道路上自然形成“移动路障”。
距离摆脱“路障”,还有多远?摆脱“移动路障”并不是一次性突破,而是一段多维度的演化。
如果说,不是路障的定义是:在道路上保持稳定节奏、不频繁停滞,并在基本交通协同中做出合理反应。
那么,无人车还有较远的距离。
首先,感知需要从“看到”转向“看懂”。
无人配送车今天最大的瓶颈不是看不见,而是看不懂。
识别出是人物不难,但预测人物接下来的动作却有难度。
比如路人是停止还是要继续前行。
目前的算法大多停留在“静态识别”,缺乏对“动态意图”的预测能力。要解决这个问题,企业需要海量的极端场景(Corner Case)数据,训练AI从识别像素走向理解逻辑。
在此之前,为了掩盖“不懂”,车辆只能选择“不动”。
同时,在推动技术发展的过程中,厂商绝不能以“减配”来追求销量。必要的传感器、摄像头和计算芯片是安全的基石。在算法尚未完全“读懂”世界之前,可靠的硬件是保障安全不可或缺的冗余。
其次,决策需要从“死板”转向“博弈”。
人类司机的顺畅驾驶,建立在无数次微小的违规和博弈之上:压线借道、甚至稍微逼一下对方以获得路权。
但无人车的代码里只有“是非”,没有“分寸”。
要不再做路障,决策算法必须从刻板的“规则驱动”转向灵活的“博弈驱动”。它必须学会像老司机一样“谈判”,懂得在安全范围内适度激进,而不是机械地执行“遇阻即停”。
最后,权责需要从“避险”转向“确权”。
技术可以激进,但法律和伦理不行。
法制日报报道,工信部、公安部、交通运输部等多部门持续推进道路交通安全法修订,拟增设自动驾驶专章,明确责任划分、准入与事故处置,该修订已进入立法审议议程,成为行业共识。
但目前,我国尚未出台专门针对无人配送车事故责任的全国性统一法律。现有的责任认定主要依赖《道路交通安全法》等既有法规,并参考各地方推出的测试与商业示范管理办法。
在权责界定模糊的当下,每一次事故的社会舆论成本和财务赔偿,都是企业不可承受之重。
只要“出事算谁的”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的法律兜底,工程师写下的每一行代码,就必然带着恐惧。
只要这种恐惧存在,无人车的策略就永远是“怂”字当头。
所以,无人车要摘掉“路障”的帽子,不仅需要更聪明的AI、更低成本的雷达、更需要一个完善的立法体系,以及一个能容忍它在探索中“稍微犯点错”的社会环境。
在此之前,我们恐怕还要忍受它们在路上“慢慢吞吞”很长一段时间。
小结“移动路障”不仅是当下的尴尬标签,更是快速商业化试图征服复杂路况时必然付出的代价。
在AI真正学会像老司机一样博弈、法律敢为机器兜底之前,现在的“慢”与“怂”,是通往未来必缴的学费。
但代价不该是公众无限承担的通勤效率与安全风险。当企业在资本驱动下狂奔,这份试错账单似乎正被悄然转嫁给每一位中国驾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