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一日：“28点计划”还在，乌克兰如何选择

△11月14日，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市第聂伯区，当地居民对遭受空袭损毁的房屋进行清理。

在日内瓦，没有一锤定音，只有一言难尽。

当地时间11月23日，美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代表团驻地，就特朗普日前提出的结束俄乌冲突“28点计划”，美国与乌克兰代表团举行会谈，入夜方休。

10月，当特朗普取消了与普京在布达佩斯举行会晤的计划，欧洲媒体曾以为美国的压力会更多给到俄罗斯一边。一个月后，人们发现最大的压力还是在乌克兰一边。

日内瓦会晤当天，美、乌元首在社交媒体上的表态清晰反映了压力的方向。先是特朗普在“真实社交”上说，“乌克兰领导层对我们的努力毫无感激之情”。约3小时后，泽连斯基在X平台上回应，“乌克兰感谢美国，感谢每一位美国人民，尤其感谢特朗普总统提供的援助”。

自从今年年初第一次败走白宫后，泽连斯基在对美表态时常说“感谢”。

话语权

泽连斯基今年已“三顾白宫”，试图寻求美方给予乌克兰更多支持，但无一例外均被特朗普施压：从首次的“椭圆形办公室”世纪争吵，到第二次特朗普向泽连斯基展示“美国版”的俄乌冲突战线图，再到第三次的泽连斯基被迫在白宫外马路上举行新闻发布会。

在此次美乌会晤的核心内容——“28点计划”中，多项条款被视为“对俄罗斯的全面妥协”：乌克兰武装部队规模将被限制在60万人以内；乌克兰同意在宪法中明确永远不加入北约；俄罗斯重返八国集团；克里米亚、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将被视为俄罗斯实际控制领土……

这份据称由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牵头起草、未征求乌克兰和欧盟国家意见且被认为过多向俄罗斯妥协的俄乌冲突解决草案，被欧洲方面指为“根本行不通”的和平计划。

然而，特朗普并不在意欧洲的评价，他表示：如果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不同意这项和平计划，“那他可以继续拼命战斗”。美国政府只给了泽连斯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思考是否愿意接受“28点计划”，美国的感恩节前，泽连斯基也许就要做出抉择。

“乌克兰可能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要么失去我们的尊严，要么冒着失去关键伙伴的风险；要么接受那艰难的28点要求，要么迎来一个极其严酷的寒冬”，泽连斯基在11月21日发表全国讲话时坦言。

△8月1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左）在华盛顿白宫迎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关键伙伴”应该说的就是美国。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欧洲高级官员在接受采访时称，“美国人正以施压的语气与乌克兰对话，仿佛唯一的选择就是签字。如果乌克兰不签字，美国就将切断所有的援助和情报共享。”

尽管，美国国内也有人戏称“28点计划”是“俄罗斯人的愿望清单”，但是特朗普并不在乎，“泽连斯基可能不喜欢这个计划，但是他必须喜欢起来”。

“做美国的敌人是危险的，但是做美国的盟友是致命的”。美国媒体《政客（POLITICO）》刊文称，美国施压要求达成和平协议的时机经过精心安排。当前，泽连斯基正全力平息涉及多名高级别官员、商人等其亲信的巨额贪腐案，该丑闻导致乌克兰司法部长和能源部长被议会罢免。目前，已被查明的洗钱金额近1亿美元，《乌克兰真理报》还以“总统的朋友们如何在战时打劫国家”为题撰文。一名白宫高级官员表示，鉴于泽连斯基当前在国内的弱势地位，他不得不接受美国提出的“28点计划”。

此外，战场上的不利也让泽连斯基缺少与特朗普谈判的资本。路透社报道称，尽管进展缓慢，但俄军在部分战线上取得进展。当前，重要交通枢纽红军城（乌方称“波克罗夫斯克”）已经被俄军部分占领，乌克兰指挥官表示，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士兵来阻止小规模、持续的进攻。

“这份协议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坏”，美国驻基辅临时代办朱莉·戴维斯表示，虽然计划的条款对乌克兰而言十分苛刻，但乌克兰别无选择，否则未来将面临更糟糕的局面。

“局外人”

“28点计划”一经美国阿克西奥斯新闻（Axios）网站透露，震惊了欧洲。据报道，有欧洲官员表示，如果威特科夫认为这份计划可行，他需要去看“精神科医生”。

“这份计划并不是在欧洲人协商的情况下制定的”，法国总统马克龙直言不讳地说道，“然而，它却对欧洲作出了许多规定。冻结的资产掌握在欧洲人手中，乌克兰能否融入欧洲也取决于欧洲人。”

面对美方强势，欧洲领导人们欲图“说软话、办硬事”。11月22日，包括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默茨、意大利总理梅洛尼等多位欧洲领导人发表联合声明称，“28点计划的初稿包含了一些重要内容，这些内容将对实现公正而持久的和平至关重要。因此，我们认为该草案可以作为基础，但需要进一步完善。”有分析认为，尽管没有欧洲领导人认为美国提出的和平计划公平合理，但他们都没有直接拒绝这份方案，以免激怒特朗普。

更令欧洲领导人们感到担忧的是，美国有可能制定只符合其本国利益的外交路线，在俄乌和谈中完全倒向俄罗斯一方，并将乌克兰政府和欧盟国家彻底边缘化。据《政客》报道，欧洲领导人们试图向泽连斯基保证，即使特朗普不支持他，他们也会坚定地站在他一边。

△9月3日，在法国巴黎总统府爱丽舍宫，法国总统马克龙（中右）与来访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中左）共同会见记者。

此外，欧洲国家领导人还从法理层面否定了美国提出的“28点计划”的合法性。马克龙坚持，北约的行动应由成员国决定，“因此，有许多内容不能单纯由美国提出，而必须经过更广泛的磋商”。

据路透社报道，近日，英国、法国、德国针对美国的“28点计划”提出了“反提案”。这份欧洲版的“28点计划”在领土问题、冻结资产与赔偿机制、乌克兰军队规模上限等方面与美国版计划存在一定差异。例如，“反提案”中提出，“乌克兰军队规模在和平时期将被限制在80万人”。这一条款不仅提高了乌克兰军队的人数上限，并且该上限只适用于“和平时期”。      

此外，文本中还包含了“北约同意在和平时期不在乌克兰永久驻扎受其指挥的部队”的内容，这与美国版中的“北约同意不在乌克兰部署军队”相比，存在很大的解释空间。 同时，“反提案”还修改了美国版中关于“乌克兰将在100天内举行选举”的说法，替换为“乌克兰将在和平协议签署后尽快举行选举”。

此间有分析认为，英、法、德此举意在让欧洲能够于俄乌问题解决中不至于置身事外，并试图重新掌握话语权。

“好消息”

对欧洲来说，好消息是，美方在最后期限上或许是灵活的。

此次日内瓦会晤，美方来的都是特朗普的亲信，包括他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国务卿鲁比奥、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美国陆军部长丹尼尔·德里斯科尔。乌克兰方面，则有总统办公室主任安德烈·叶尔马克、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鲁斯捷姆·乌梅罗夫等一众高级别官员。

值得注意的是，在与美方官员会晤前，乌克兰代表团团长叶尔马克及其团队还会见了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国家安全顾问。会晤当日，冯德莱恩试图为乌克兰和平谈判“定规矩”：

首先，国界不能用武力改变；

其次，作为一个主权国家，乌克兰的武装力量不能被限制到使国家在未来容易受到攻击的程度，否则也会削弱欧洲的安全；

最后，欧盟在保障乌克兰和平方面的核心作用必须得到充分体现。

这似乎收到了一定效果。23日晚间，鲁比奥在会晤后表示，关于北约的作用以及对乌克兰的安全保障等问题仍需进一步工作，但他的团队已经在特朗普总统主导的乌克兰28点和平计划中缩小了未解决的问题范围。“我可以告诉你，仍悬而未决的问题并非无法克服，我们只是需要更多时间”，他向记者表示。

△11月23日，在瑞士日内瓦美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代表团驻地，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右）在记者会上发言。

尽管鲁比奥评价谈判取得了良好的进展，此次会议“意义非常重大”。但也正如一名美国官员指出的，在美、乌两国总统会晤之前，“任何事情都不会达成协议”。这也是无数个在日内瓦召开的谈判会议的共性：日内瓦只是一个开始，而离终点仍有相当距离。

会谈结束后，美、乌发表了会晤联合声明称，“乌克兰与美国同意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继续对联合提案进行密集工作，同时在整个过程中将与欧洲伙伴保持密切联系”。    

“我认为不可能在周四之前就该计划的全部28项内容达成一致”，德国总理默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他希望弄清楚和平计划的哪些方面可以通过美、欧、乌、俄等各方协商达成。法国《费加罗报》和美联社等多家媒体分析认为，当天鲁比奥“我们希望能在周四完成”的表态和淡化谈判最后期限的发言，均暗示了特朗普政府或许将在协议最终达成日期上更加灵活。    

“欧洲人终于能在特朗普的乌克兰和平谈判桌上占有一席之地”，有欧洲媒体在美、乌日内瓦谈判前写道。然而，迟迟没能“上桌”的欧洲真的有能力成为影响俄乌冲突的终局吗？欧洲在面对特朗普的“谈判的艺术”时能打出什么牌呢？这些问题，也许只有欧洲人自己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