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家庭代代出精英?一类“新大院子弟”的隐秘资本

这篇文章是《大院故人往事》系列的第二个人。
B先生,我们在一次校友会中认识。
还是先简单介绍一下这位。
他从小到大的学业轨迹,几乎是一张标准精英路线图:在名校一路读到博士,之后没有选择进入体制,而是先去全球顶尖科技公司打磨了几年,如今回国创业,做自己的科技公司,也已经做出了一些看得见的成绩。
他的家庭背景也很有意思。父辈和祖辈都是老派知识分子。祖父和外祖父的家族在建国前都给延安捐过物资,建国后在高校任职,当然后来也都住过牛棚,不过之后也回了城。他的父母也都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有扎实的建树。
B非常喜欢读书,在专业领域之外啥书都看,但最喜欢读历史和社会学。
他对吃也颇有研究,能品得了米其林三星,也能找得到巷子深处的苍蝇馆子。
他属于某一类新型“大院子弟”,其父辈祖辈大多是中国第一代或第二代高级知识分子、科学家或技术官僚。这个群体的成长环境,在《于围墙之内,寻访逝去的时光:记录大院故人往事》这篇界定中,属于是由顶尖高校、科研机构编织出的“智识共同体”。
一种更隐蔽、也更复杂的机制,支撑着这个群体完成社会地位的代际传递。
01
新精英地位的再生产机制
如果用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的理论,社会地位的再生产远不止于财富的继承,更依赖于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的代际传递及其向其他资本形态的转化。知识精英后代的发展路径,几乎完美复现了这套逻辑。
(一)丰厚的继承性资本:一条无形的起跑线
他们从出生那刻起,就已经站在一条无形的起跑线前。家庭所提供的,远不只是物质条件,更是一种以文化和社会资源为主体的继承性资本。
比如文化资本。
他们的家庭通常被定义为“高知家庭”。祖辈或父辈往往是特定知识领域的奠基人或权威,家庭成员中拥有博士学位或高级技术职称的比例极高。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意味着他们从小就内化了一套崇尚知识、理性思辨和终身学习的价值观——表现为他们对学习的天然兴趣、高效的学习能力以及广博的知识面,当然也有很大遗传因素(B先生非常聪明,学习能力极强)。与物质财富相比,这种文化资本是更核心的传承。
又比如社会资本。
他们的家庭网络通常深植于学术、科研和高技术产业圈。这些并非指向直接的政治权力,而是体现为一种“圈内”的信任和信息优势。
例如,他们更容易获得行业顶尖专家的指导、进入核心项目的实习机会,或者在关键的学术或职业选择上得到过来人的指点。这种社会资本提供了一个信息和机会更丰富的成长环境。
还有经济资本。
与大众想象中的富二代不同,这个群体大多与炫耀性的消费划清界限,常常低调地自称“家里没多少钱”“并非大富大贵”。
实际上,他们家庭的经济状况普遍表现为一种稳定的、抗风险能力强的资产性收入结构。这种底气确保了他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追求更高水平的教育,并支撑其在全球范围内积累经验,不用过早地为生计所迫,做出功利性的职业选择。
(二)资本转换的中枢:精英教育
这个群体及其家庭深谙现代社会的核心规则:必须将继承的资本,转化为以个人能力为表象的、具有普世公信力的成就。
精英教育是实现这一转换过程的中枢环节。
他们的教育路径呈现出高度的一致性:
国内顶尖中小学 → 一流大学的优势专业 → 海外名校的硕士博士(也有少数本科就出国,但我认识的人里大部分都参加了高考,本科读985/211,硕士及以上阶段再出国)。
这条路径可以最大化地积累“制度化的文化资本”,也就是学历文凭。
家族背景或许是先天的,但名校学位和优异成绩,却是通过个人才智和艰苦奋斗获得的。这使他们未来的成功,既能被外界归因于“自身优秀”,也能在自我认知中把继承变成应得。
(三)资本的价值实现:进入新兴战略场域
等到真正步入社会,其中许多人往往不会安于只做高级打工人,而是主动冲向那些能将资本价值最大化的战略性地带。比如选择成为创始人,或者在初创企业和高成长性行业中担任核心领导角色。
他们所选择的领域,如人工智能、生物科技、新能源、金融科技等,通常是知识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并且与国家长期发展战略高度契合的领域。
同时,他们将个人事业与“科技创新”等国家主流价值追求绑定在一起。这样一来,他们的成功便超越了单纯的商业范畴,具有强烈的社会价值。
02
群体的思维与行为模式
这个群体在思维和行为上也呈现出某种共性。
首先是爱国主义的底色与全球化视野。
他们拥有流利的多种语言能力,熟悉国际规则,在全球多地有学习、工作或生活的经历。但是,与一些彻底融入西方的移民不同,他们的事业重心和身份认同的根基牢牢地扎在中国。
爱国对他们来说,不是口号,而是把个人成长与国家发展内在绑定的价值自觉。当然,这也和家庭教育密切相关。
其次是一种“举重若轻”的精英姿态,翻译成互联网语言,就是所谓的松弛感或者老钱风。
比如在自我表达上,他们很少张扬成绩,反而喜欢用轻松甚至自嘲的方式谈论自己的成就,把高技术难度的项目称为“挺有意思的挑战”,或者把大规模创业形容为“练练手”。这种姿态,来自他们对成功的习以为常,也成了一种无声的身份标识。
此外,还有用小众品味构建起来的一种文化边界。
他们不会通过奢侈品来标榜自己,生活中低调、朴素,但是有些小众爱好——比如某种冷门语言、喜欢琢磨某个偏僻小国的历史、喜欢研究一种冷门哲学或艺术流派,喜欢研究手工烟斗等小众收藏。这种追求本身就需要大量的闲暇与智力投入,自然而然形成了门槛。
他们也能轻松游走于不同文化场景之间,既能欣赏古典音乐和艺术展览,也能深入游戏社群和网络亚文化。这种跨界能力,使他们能够与更广泛的群体建立连接,同时保持自身的独特性,整体塑造出一种看似包容、实则极难模仿的形象。
03
代际接力的演进逻辑
如果从代际的视角看,这个群体的出现几乎是必然。它像一个家族接力赛,三代人一步一步铺出了今天的路。
祖辈是第一代,是“奠基者”。
他们或是新中国成立前后的科学家、工程师、大学教授等,在艰苦的条件下为国家的科教事业打下基础,积累了崇高的社会声望(象征资本)和坚定的理想主义信念。
父辈作为第二代,是“建设者”。
他们是改开前后的一代,是技术官僚或市场经济中的专业人士,抓住了历史机遇,将上一辈的声望和家庭的智识传统,转化为社会经济地位。
第三代,也就是B先生,三十岁左右的这一代,是“创新者”与“连接者”。
他们成长于中国经济腾飞和全球化深入的时代,继承了前两代人积累的全部资本,再借助前两代人积累的全部资本,站在知识经济的浪潮之巅。他们的使命不再是建设,而是引领创新、整合资源、书写新的家族叙事。
这是一个能量不断叠加的过程,每一代人都为下一代垫高了一步台阶。
以B先生为代表的“大院子弟2.0”,是知识/科技精英后代,是社会结构演化中诞生的一个高度同质化、具备强大竞争力和自我延续能力的精英群体。
最后再补充一些情况:大院里,学习好和学习不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圈子。学习不好也分为天赋不足但态度认真和纯粹摆烂等类型。并且这里还涉及家风,有的家长会坦然接受现状;有的家长对传承会产生妄念,走其他门道……情况比较复杂,这个系列慢慢展开。



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