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分崩离析的美国（连载二六）：内战分裂由天命

美国社会专题第二十四讲

内战分裂由天命

蔡铮

有个叫沃尔特（Barbara　Walter）的研究员在美国政治动荡专研队专研他国的政治动荡。该研究团队基于贫困、收入不等、种族、地理和人口规模等预测哪些国家可能会发生政治动乱和暴力事件。他们发现两个因素至关重要：一是国家为民主和专制的混合政权，多数内战都发生在这类国家，二是种族问题导致分裂，政党基于宗教或种族，非我族类靠边站；而种族导致的内战往往不是最受压迫的群体发起，而是那些曾占政治主导地位而失去或正失去主导地位的群体发起，那些人“既得之，则患失之; 患失之则无所不为”。他们得出一测量民主专制混合政体发生内战的公式：把专制和民主之极各定十分，十分专制降到五分专制即进入内战区间，十分民主降到五分民主也进入内战区间。这些研究员都只盯着外国看，沃尔特是个异人，她禁不住回头看了看美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美国已进入爆发内战区间：从原来的民主十分降到2016年的八分，再到2018年的五分。她吓得忙写了本书：《内战的爆发及如何阻止它》。

为防美国内战，沃尔特建议加强民主、管制媒体、强化法制，让所有公民有公平的投票权，改善政府服务质量等。但在自信发展到人类民主政治巅峰、政治完美得只有向全世界输出其样板政治模式的美国要改什么谈何容易！加强民主，如何阻止有钱人对政治的超比重影响？民主党主张限制政治捐款数额，共和党主张政治捐款自由，我的钱我愿捐出来支持政治活动你凭什么管？管制媒体，不同声音如何胜过被精英把持、财团控制的大媒体发出来？还有，管制媒体是否违背言论自由原则？强化法制，要真强化法制就先得把一月六号进攻国会山、企图颠覆民主选举结果的罪魁祸首的川普绳之以法，以震慑想挑战民主选举程序的狂徒。但多数共和党人认为一月六号是合法的抗议¹，而最高的法是由人心决定的。要强化法制，就该大力投入追捕贫民区的抢劫杀人犯并将之全部绳之以法。所以强化法制，根本在于强化约束谁、保护谁的法制？让所有人都有投票权会瓦解白人的政治垄断，因为白人占比越来越小，要保障他们的权力必须由少数人来决定国是，基于美国的人口构成变化，白人若想维护自己的主人地位和政治权力必须削弱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拒绝总统普选；还有就是美国现有“非法”移民一千多万，民主党主张给与他们投票权，共和党则反对，因为“非法”转合法的移民将多半是民主党。

美国多年来致力于远道去谋他人丧，从不回头把自量，居然也有人数数家里的老母鸡，难能可贵。显然沃尔特是个民主党，在共和党看来她危言耸听，所以只有左倾的主流媒体如CNN、ABC等请沃尔特谈美国民主向专制转变带来的内战威胁。其实数千年各国内战不断，与专制民主关系不大。美国可能的内战将由种族、政党、宗教引起，即将为白人与非白人、保守派和自由派、富人和穷人争权夺利而起。

美国断续有些基于种族和地域的寻求独立或“自治”的组织，如黑人的新非洲共和国(Republic of New Afria)，要建立非洲黑奴后代的国家，要美国政府赔偿黑人；卡斯卡迪亚共和国（Republic of Cascadia）是南北战争时的南方联邦余孽；还有西北领地行动（Northwest Territorial Imperative ），该组织是由白人分裂主义者和新纳粹团体搞的，他们鼓励成员搬到美国西北部的华盛顿、俄勒冈、爱达荷和蒙大拿州西部，把其他种族从那里赶走。芝加哥的宗教团体伊斯兰国(Nation of Islam)主张独立建国，他们要白人给他们一块地盘。美国言论自由，有些独立运动组织并无民众基础，多半只是追求特定群体利益的一种政治宣示。

目前四个州有闹出点声响的独立运动：夏威夷、阿拉斯加、加州和德州。夏威夷和阿拉斯加都隔美国本土远，有独立的地理优势，但这两州独立都难闹起来，因为阿拉斯加只有七十万人，夏威夷只有一百四十万人。 真正有闹独立的物质基础的是加州和德州。加州2021年人口近四千万，GDP为3.4万亿，有一千三百五十公里的海岸线，为美国第一大农业州，地下资源丰富，为美国高科技中心，独立后可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2022年德州人口三千万²，为美国第四大农业州³，资源丰富，有近600公里的海岸线，GDP为两万亿美金，为世界前十。

加州和德州处于左右两极：加州为民主党天下，是极左的大本营, 2020年64%的投了民主党的拜登，只34%的投了共和党的川普⁴; 该州纯白人已跌至35.5%⁵。德州共和党保守派居多，是共和党的大本营，2020年总统选举川普获得52％的选民支持，拜登获得46.5％的支持⁶。德州自1980以来52％－66.5％的选民投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票，而投民主党的在38％－46.5％之间⁷；2020年德州50.1%为纯白人（2010-2020德州人口增加16%），39.3% 的西班牙裔和拉美人⁸，黑人12.2%，亚裔5.4%。皮尤2014年基于德州2500人的民调显示⁹，德州共和党72％为白人，共和党人76％的绝对相信上帝。

过去几年加州和德州都搞过关于独立的千人民调，两州主张独立的都在10%-40%之间。这些民调反映的可能只是一种政治态度而非独立意愿。现在美国大众并无独立的现实意愿，因为多数人尚从强大富裕的国家得到好处，只有国家不能保障大多数民众的基本生活才会有强大的独立动因。虽然富州欲摆脱穷州，保守州要与自由州分家，种族、经济利益冲突结合价值观冲突能使独立运动泛起，但一州的独立会带来军事、外交、经贸、社会福利、教育、旅行等诸多问题，独立的不利预期后果会使独立意识受挫，更不用说法律和国家武力制约，因为美国法律不允许一州自行宣布独立，独立即意味着战争。一旦关于独立的民调加问“你们愿为独立而战吗？”，估计支持独立的会更少。

目前看最有可能以暴力手段争取独立的是德州,这与其历史有关。德州于1836年宣布从墨西哥独立，1845年加入美联邦，1861年又脱离联邦，1870 年内战结束后又入联邦。1869年，最高法院在德克萨斯诉怀特案中裁定各州不能单方面脱离联邦，一法官说德州加入联邦时就已成为联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脱离联邦唯有“革命”或“各州同意”才行。但德州一直有人在闹独立。2016年944人的民调显示只有26％支持德州独立，59％反对，但假设希拉里当选则有40％的支持德州独立¹⁰。这显示很多德州人跟民主党不共戴天，当民主党人担任总统时，分裂的呼声会更高。德州民族主义运动网站¹¹宣称近 50万德州人支持德州独立。2021年，德州众议员比德曼（Kyle Biedermann）提出进行“德退”（Texit）公投法案，该法案得到了德州共和党主席的支持，但遭到两党议员的共同谴责，有人称其为德州的耻辱。该法案最终失败。

2022年德州共和党平台的决议¹²就公然表示了德州的独立意愿：“根据德州宪法第1条第1款，联邦政府损害了我们的地方自治权。因此，侵犯德州第10 修正案权利的联邦授权立法应被忽视、反对、拒绝和废除。德州保留脱离美国的权利，应呼吁德州立法机关通过与此一致的公投。”华盛顿邮报就德州共和党平台决议发了篇意见文章¹³：《德州共和党要闹分离？好啊》。文章说：德州共和党要建立的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的天堂；他们宣布“同性恋是一种不正常的生活方式选择”；它将婚姻定义为仅是一男性和一女性之间的契约，并将“撤消”任何相反的法院裁决；它将让学校充满“祈祷、圣经和十诫”，禁止教授性教育；它将废除所有堕胎；要求废除仇恨犯罪，废除联邦所得税，取消财产税，取消遗产税和各种营业税；废除最低工资、环境和银行法规，废除防止危险人士买枪的等待期；政府项目将剥夺涉及种族的教育，彻底废除仇恨犯罪法。简言之，德州共和党要把美国人民长期努力争取来的社会“进步”的诸多成果尽数废除。作者统计发现“上帝”或“创造者”在这文件中出现18次，“主权”或“主权权力”出现24次，“民主”只在提到中国时出现一次。

德州共和党平台决议可看作是共和党的一个代表性文件。很多共和党的诉求是要维护现状或让美国回到过去。比如，要避免美国“民主”成为“钱主”就得限制富人捐款,他们却主张废除捐款限制；现代国家须确保政教分离，他们主张要在政府办公楼竖立“十戒”；美国的最高法院需要改革，需要增加法官人数，国会有人主张增到13个，法学家们主张增到15个。要改革最高法院的是民主党，而现任的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领导的保守派阻止最高法院的民主选举改革¹⁴。最高法院的改革影响深远，将左右美国未来。共和党认为增加高法法官人数是掺沙子（Packing），坚持最高法院法官必须固定为九个。大概由于高法法官人数越少更宜于体现共和党的主张。如2022年6月23日最高法院宣布废除女性堕胎权，把堕胎权交由各州自行决定。这在自由派看来是大倒退，因为1973年最高法院宣布女性自决堕胎，但保守派认为这是美国传统价值的回归，得感谢川普任命的三位保守派法官使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占了多数。近几年有人呼吁增加最高法院法官人数。九个高法法官的制度是1869年定下的¹⁵，那时美国人口不足四千万，如今为三亿四千万。人口越多，上诉最高法院的案件越多。我2019年为一官司到美国最高法院试了一烙铁，我查知上诉最高法院的案件年均八千，高法只接手八十，百分之九十九的上诉他们当垃圾丢一边。他们宣称只接事关宪法解读及有普遍意义的案子，上诉到高法的成千上万的案子当然不只百分之一的事关宪法或具有普遍意义，只是他们人手少忙不过来。

从德州共和党平台的决议看，他们未必真想分裂美国，而是为了让美国在上帝的指引下更加强大。他们的许多主张体现了共和党的基本原则：少管经济，多管道德；小政府，少征税，主张德州人不缴联邦税；反对同性恋，反对堕胎；官方公共场所需容许基督教教义宣传。他们有强烈的爱国心，主张强化爱国教育。根本问题是他们按圣经行事的神权美国与美国的“自由进步”发展趋势背道而驰。 加州也具备独立成国的物质基础，但加州种族多样化、纯白人成为少数，加州开放、自由、重科技发展，加州带领美国朝西方自由精神指引的道路前行。德州的保守派是要让美国回到过去，美国的现实变化已威胁到他们认定的唯一正确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如整个美国变得越来越保守，则加州可能闹独立；如美国变得越来越左倾，则德州会闹独立。目前看，美国会变得越来越左倾，因为美国的人口构成、公立学校教育和整个西方的自由精神决定了美国的走向。所以未来采取激烈方式寻求独立、制造国家分裂的不是逐渐占据人口多数的非白人和接受变化的白人，而是感到正在失去美国的保守的共和党人，其中坚为白人基督徒。在保守的共和党看来美国正走向地狱，他们要奋起抗击邪恶的自由势力。努力失败后他们会不会采取极端手段“拯救”美国？2021年1月6号进攻国会山的就是保守群体想采取法外手段来“拯救”美国。 2022年9月1日，拜登在费城《为争取美国灵魂的持久战》的演讲中¹⁶宣称受川普和其“使美国再次伟大”（以下简称“伟美”）势力控制的共和党已成为美国民主的威胁¹⁷；“伟美”势力决心让国家倒退到人民没有选择权的美国; 他们把 1月6日袭击美国国会大厦的暴徒视为爱国者；他们拥抱愤怒，沉迷于谎言，他们眼中的美国满是滥杀、黑暗和绝望；他们对一人盲目忠诚，主张政治暴力。拜登说我们必须比“伟美”的共和党人更强大，要奋起拯救他们力图摧毁的美国民主；我们不能容忍政治暴力；我拜登不会让美国人民的意志被阴谋论和欺诈指控推翻。拜登是在美国宣布独立的费城演讲，演讲时背后两边各站一雕像般的海军陆战队士兵,这似乎在传达某种信息。他明白美国危险的政治现状，但他把“伟美”者称为美国民主威胁是棒打一船人，搞得他的演讲有如美国内战宣言，好在美国人不把拜登的话当话。他那话音刚落，川普即宣称拜登污蔑七千五百万乃至一亿五千万美国人为民主的敌人，说现任总统和他“圈子”里的人才是美国敌人。这是颠覆国家威权的话：既然现任总统是美国敌人，那么就该被消灭。好在美国人习惯于政敌口无遮拦的相互攻击，但一享有与现任总统势均力敌影响力的前任总统宣布现任总统为国家敌人是否越界？ 美国得天独厚，地大物博。数百年来美国天下为公，对移民比较开放，不择细流，兼容并蓄，成就了美国的伟大。美国不断开发新科技，开发国土资源，国民多从日益富强的国家获得更好的衣、食、住、行、教、医、娱，国民有强国公民的自豪感。但过去三十年，美国底层百分之二十家庭的常规收入占比在全民常规收入的占比越来越小，而顶层百分之二十的占比越来越大（见导章表9.4）。美国的财富分配持续向顶层倾斜。如美国经济持续增长，整个蛋糕越来越大，尽管底层的份额较小，但其蛋糕至少不至变小；如经济不再实质增长或负增长，强者会多取多得，顶层份额的少许增加就会挖掉底层一大块。美国面临所有国家同样问题：如何做大蛋糕，如何分切蛋糕。美国长期拥有的高科技准垄断利润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掌控全球霸权的成本不断攀升，而很多美国人习于少劳多得的生活，蛋糕难以如期做大，因国家运作成本不断提高，分给大多数国民的蛋糕会变小。一旦国民共享的蛋糕不能持续增大，因分配不均而生怨愤的群体就会借种族、宗教、党派爆发，内战分裂就可能随之发生。 按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大国变易之道，美国难免内战而分裂，只是何时发生内战、暴烈程度如何，是四分五裂还是一分二裂。美国人也有此意识，已有不少白人民兵组织在训练准备武装斗争¹⁸。2022年8月对1500名美国人的民调显示43%的美国人认为10年内美国可能会发生内战¹⁹, 40％的民主党及独立人士和54％的共和党的这么看。显然更多共和党人认为会发生内战，这可能反映的是多数共和党人对美国社会现状和发展方向的强烈不满。十九世纪的内战发动者是白人奴隶主，2021年１月6号跟川普要颠覆选举结果的也多是白人，未来闹分裂的将还是白人。因人口构成变化，白人正在失去主体地位，失去对美国精神、文化、社会、政治的绝对控制，他们必将采取行动维持自身地位。是以合法的和平方式还是暴力方式，将因势因时而异，无法预知。 美国可用于保卫国家内部安全的武装力量主要由警察、国民警卫队、陆海空三军构成。全副武装的警察足以应付一般犯罪，大规模的骚乱则需国民警卫队来控制，叛乱就需陆海空三军来对付。美国多地红脖子组织的民兵尚不足以威胁国家安全，因为那些民间武装力量在控制通讯、拥有现代侦测手段和武装无人机的有组织的国家武装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国家的武装力量调动起来足以镇压任何民间武装叛乱，但若国民警卫队和陆海空三军发生分裂而拒绝执行指令，国家权力就会丧失，国家就会因此陷入混乱而分裂。 美国内战分裂与否都在美国天命。美国已有两百五十年由小到大、从弱到强的茁壮成长历史。但强者至弱，因为物壮则老，盛极必衰。所以听到人言当今是中华盛世我就不寒而栗，好在立国先贤厘定的国歌不断提醒国人“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举国上下知弱知危是国家长安之本。而美国大众、政客、甚至学者多洋洋自得于美国的超强地位，国家一如既往地继续全球战略扩张，不断增加军费，倾心事杀，这断非美国之福。美国应倾力事生，竭力图强，因为自古大国强则合，弱则分。继续图强则美国该将工作重心移向本土（Pivot to America)而不是转去亚洲（Pivot to Asia）、中东或欧洲。总之，事生图强于萧蔷之内是推迟美国分裂的唯一道路。

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2/07/07/many-republicans-no-longer-call-jan-6-an-insurrection-or-even-riot/

2https://worldpopulationreview.com/states

3https://usabynumbers.com/states-ranked-by-agricultural-production/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2020_United_States_presidential_election_in_California

5https://www.census.gov/quickfacts/CA

6https://www.cnn.com/election/2020/results/state/texas/president

7https://en.wikipedia.org/wiki/United_States_presidential_elections_in_Texas

8https://www.census.gov/library/stories/state-by-state/texas-population-change-between-census-decade.html#:~:text=Race%20and%20ethnicity%20(White%20alone,%25%2C%20up%20from%2054.9%25).

9https://www.pewresearch.org/religion/religious-landscape-study/state/texas/party-affiliation/

10https://en.wikipedia.org/wiki/Texas_secession_movements#Opinion_polling

11https://tnm.me/news/political/texit-is-it-illegal-for-texas-to-leave-the-union/

12https://texasgop.org/wp-content/uploads/2022/06/6-Permanent-Platform-Committee-FINAL-REPORT-6-16-2022.pdf

13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2/06/20/texas-gop-platform-secession-theocracy/

14https://news.bloomberglaw.com/us-law-week/the-supreme-court-needs-15-justices

15https://www.supremecourt.gov/about/institution.aspx

16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2/09/01/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the-continued-battle-for-the-soul-of-the-nation/

17原文：“But there is no question that the Republican Party today is dominated, driven, and intimidated by Donald Trump and the MAGA Republicans, and that is a threat to this country.”

18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7rJstUseKg

19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2/aug/29/us-civil-war-fears-po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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