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土豆地，怎么成了红角鸮食堂？

每年5月初，豹乡田边能听到红角鸮“嘟嘟——嘟嘟——”的鸣叫声。

这些可爱的小型猫头鹰每年春天来到北方，挑选合适的树洞作为自己的巢穴，求偶、繁殖，然后在9月份，各色野菊花和龙胆绽放时又悄悄地离开。

色彩鲜艳的狗娃花属 ©红后

2025年5月3-5号，乍暖还寒的五一假期，在共建人和志愿者的参与下，土豆被种下。

共建人与老乡在种地 ©言熙

2025年10月17日，豹乡田管家秀英、秀萍来到地里，还有我和VV、周梦爽和xx。我们拽住已经枯黄的土豆和红薯茎叶连根拔起，下面便是一嘟噜一串的土豆，和红薯。

下面，便是豹乡田的土豆，和红角鸮的故事。

豹乡田的居民们

土豆

学名：Solanum tuberosum

俗名：马铃薯、洋芋、山药蛋等

最早的土豆在南美洲印第安人手中被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安第斯文明的重要基础作物。16世纪传入欧洲后，土豆因高产特性在18世纪被大规模推广，帮助欧洲人口从1.4亿增长至2.66亿。土豆在16至19世纪，通过西北、华南多条路径进入中国，推动了明清农业结构调整，如今中国是世界马铃薯总产量最多的国家。

之所以土豆如此重要，是因为土豆对环境的适应性强，能在贫瘠士地和高海拔地区生长，且具备耐储存的特性，在多次粮食危机中均发挥了关键作用。

看我们的土豆颜色多鲜艳 ©红后

我觉得还有个重要原因：土豆很好吃。毕竟，谁不爱吃炸薯条、土豆牛腩或者原味薯片呢？在山西，土豆也是重要的作物和食物。来过和顺的朋友想必都吃过土豆炒栲栳栳，因为我们总会点这个菜。是的，栲栳栳就是莜面卷卷，就是莜麦做的，莜麦我们也种了。

我们的莜麦 ©红后

我们种了红皮土豆和紫皮（黑皮）土豆，杰哥说“据说这样的土豆对身体好”，不知道有没有根据。除了好吃，豹乡田选择农作物总会有生态层面的考虑。土豆是标准的碳水化合物食物（但升糖指数低，不容易发胖），因此有着较强的固碳能力。

更直接的生态价值，是土豆与红角鸮通过一种叫做大云鳃金龟的昆虫发生了妙不可言的关系。

大云鳃金龟

学名：Polyphylla laticollis

鞘翅目，鳃金龟科，大云鳃金龟属。

这种大型金龟子（有多大？我们见过老乡养的一只小猫逮住一个大云鳃金龟，又是咬又是摔的折腾了半天，居然没有吃到）鞘翅上被有白或乳白色鳞片组成的云状斑纹，因此名字有个“云”字。有漂亮的折扇状触角，可以通过摩擦甲壳发出唧唧的声音。

在中国分布非常广泛，包括黑龙江、吉林、辽宁、河北、山西、内蒙古、陕西、山东、江苏、安徽、浙江、福建、河南、云南、四川。

对农民而言，这个夏夜横冲直撞、抓住了会唧唧叫的虫子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它的幼虫叫做“蛴螬”，是会吃土豆的大害虫！在介绍土豆防治病虫害的科普手册里，都会着重提及防治蛴螬，因为它们钟爱啃食土豆。

大云鳃金龟的折扇状触角 ©小童

且大云鳃金龟3-4年完成一代，土豆地里的蛴螬会在成长期间一直躲在地下吃土豆。比如那天我们挖出一颗看上去很完美的土豆，翻过来一看却缺了一块，杰哥说：你看，被蛴螬啃过了。

和农民对大云鳃金龟及蛴螬的痛恨不同，红角鸮是喜爱鳃金龟的。

红角鸮

学名：Otus sunia

鸮形目，鸱鸮科，角鸮属。

民间俗称王刚哥（不是我们的老豹子队领队王刚哥）、曾用名东方角鸮。

这是一种体型很小的猫头鹰，大概就巴掌大，长得又萌又漂亮，一对黄色的大眼睛，还经常会歪头杀。红角鸮在亚洲东南部广泛分布，夏季飞到北方繁殖，冬季回到南方越冬。夏季在华北山区很常见，甚不畏人，每年5、6月，近山的公园甚至有大树的小区里也常能闻其求偶鸣叫。每次产3-4枚卵，食物充足时幼鸟均可长大。

红角鸮体型小，并不以老鼠为主食。在北京曾观察到其大量捕捉壁虎、蛾子，也有小鼠。而在豹乡田，我们知道了它和大云鳃金龟的关系。

红角鸮与大云鳃金龟的秘密是这样被发现的：

2023年8月，我们住在集装箱基地。有一天，赵莹告诉我，基地里有一窝红角鸮！就在我们挂在一棵杨树上的人工巢箱里。

于是我们开始观察，此时小鸮已经快要出巢，经常在洞口探头探脑。亲鸟于是频繁返回喂食。在黯淡的天光下，经过我们努力多次辨识，发现亲鸟带回来的几乎全都是鳃金龟——这些虫子每天往我们的宿舍里撞，搞得我们不胜其烦。

红角鸮带回鳃金龟喂人工巢箱里的雏鸟 ©大猫

和顺县地处太行山腹地，海拔较高（基地和豹乡田所在地1400米左右），气候较为寒冷，红角鸮可捕食的食物并不像低海拔山区那么多。但聪明的它们选择将幼鸟出巢的时机放在鳃金龟开始大量爆发的7-8月，于是铺天盖地的鳃金龟便成了小红角鸮的婴儿主餐。

钻出巢箱的红角鸮雏鸟 ©大猫

几天后小鸮出巢，从此后它们便不见踪影。而我们开始思考为啥红角鸮愿意在我们的基地里安家？

通过学习，我们发现了几个重要因素：

1、基地里种了不少杨树，鳃金龟幼虫爱吃杨树的根；

2、基地里建设了防牛围栏，因此草丛茂盛。成年鳃金龟白天喜欢躲在草丛里，因此我们基地里的鳃金龟众多。

3、我们都很喜欢动物，欢迎来做客的所有鸟儿。

1是原本就有的，2和3则是我们做对了的事情。

鳃金龟、土豆、大象粪

2024年，我们在豹乡田复制了基地的一个关键动作：搭建防牛围栏。有草，鳃金龟就藏得住。但豹乡田没有速生杨树，只有田那溪边的高大枫杨。于是我们种了土豆，毕竟，蛴螬也爱吃土豆。

志愿者帮助我们种土豆 ©言熙

通过学习蛴螬防治的知识，我们掌握了让蛴螬能够生长的要素：

1、大云鳃金龟喜在牲畜粪便里产卵，其可为初生幼虫提供食物。

正好红山动物园给了我们很多大象粪便作为肥料。由于牛粪通常在农田外面，因此我们在田里撒下的大象粪便恰巧可以给鳃金龟提供产卵场所。

志愿者们在田里洒下大象粪肥 ©珂玥

发这个图只是为了给大家看看这些造型很卡通的牛粪 ©红后

2、农药会杀死蛴螬，而豹乡田本来就禁止使用杀虫剂和除草剂。

3、蛴螬在土层深度10-15厘米处生活，翻土可以使其暴露在外并干死。

我们的生态友好农耕方式只是手工拔草，因此不会对蛴螬产生严重影响。

挖土豆发现的蛴螬 ©杰哥

当然，我们并不是为了养蛴螬而种地，这就背离了农业要生产粮食这一本质。我们只是在一块土豆地里这么做，以观后效。

2024年的收获结果表明，在有粪肥的土豆地里蛴螬较多，其他地块里则比较少。

这很棒！

如果我们能够精细地控制蛴螬的分布和数量，就能够有计划地种土豆，其中一部分可以配合野草围栏给红角鸮提供鳃金龟吃，其他部分则可以生产土豆给人吃。

动物没有什么坏心思，它们的行为均可以被设计和控制。2025年我们如法炮制，于是当夏夜里红角鸮开始一唱一和，我就在想今年它们必能饕餮鳃金龟盛宴了。因为我们的土豆地里依然有大量被蛴螬啃食的土豆。这意味着鳃金龟们出土后会来到野草围栏里来。等待着它们的就是红角鸮。

大猫在马坊拍到的红角鸮 ©大猫

果然，7、8月份大围栏里迎来了红角鸮。红外相机拍到它们站在人工栖架（枯树枝）上东张西望，这里一定有不少鳃金龟，因为这个期间我晚上在这里也遇到了不少。

红角鸮的巢就在鸳鸯池塘边的一棵大柳树上，我能听到它们晚上在树上鸣叫，为了避免它们受到惊扰换地方繁殖，我今年没去贴近寻找和观察。但是明年，我就计划更加细致地观察它们的繁殖，以便进一步评估豹乡田的生态化种植起到的效果。

需要提及的是：实际上每隔3-4年才会迎来大云鰓金龟爆发的大年（与其生长周期相关），因此去年和今年在我们土豆地里飞出的鰓金龟实际上还不是这两年产下的卵。按照时间推算，2026、2027年鰓金龟的数量会更多（2023年是大年）。让我们拭目以待，明年的豹乡田里，红角鸮将会有几窝？繁殖多少幼鸟？

基地“驼背哈腰”的红角鸮叼着鳃金龟 ©大猫

还有件小事

在收土豆的过程里，我发现除了那些标准体型的土豆和红薯，庄稼的根须上还吊着很多巨峰葡萄大小的小土豆和小红薯。秀英说这种都挑出来，一般就扔在地里不要了。但我觉得它们还怪可爱的，于是就都捡了回来。

东哥挖出来的小红薯 ©红后

奇形怪状的土豆 ©亭云

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而且毕竟也是能吃的。我们打算把它们做成袋装的小礼物，发给共建人和月捐人们。毕竟没有大家的支持，也不会有这些关于土豆、红薯、鰓金龟，红角鸮的故事。

想要的人可以联系豹乡田，我们将为大家发放这些小礼物。数量不多，发完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