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许我耀眼》导演陈畅：与赵露思双向奔赴，癫剧要癫得有“底线”

作者| 糖炒山楂

陈畅挺喜欢观众总结的“癫剧”一词。

这是他创作上的一次“新尝试”：情感的起落就像天气，不外乎就那几种变化，创作者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它“不枯燥”。假面夫妻的“体面”，其实也就是“装”，和离婚后放飞自我的“癫”，便是他为不同时期的故事选择的不同风格。如何让“神”成为“人”。

《许我耀眼》的“新”，还包括主演赵露思的名字，出现了服化道团队中。陈畅介绍，这是试妆时剧组就达成的共识。在他看来，服化道、声光电、导演、摄影，最讲究“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赵露思就是“专业的人”。这种“专业性”，也是陈畅口中为“癫剧”兜底的存在。

他成功了，观众奉上了极高的热情。《许我耀眼》在腾讯视频站内热度破32000，打破平台都市剧纪录；云合市占率峰值41.7%刷新年度纪录，也是40%+阵营的唯一都市剧；抖音热度峰值8.3亿+破纪录，剧集IP总播放量破400亿。许妍云合角色霸屏指数破110万，也是抖音近五年首个话题破百亿的女性角色。

更难能可贵的，是追剧期间的超强“活人感”，造梗爆梗无数。电子“闺蜜”许妍杀疯了，“好命哥”变“苦命哥”实证爱妻者风生水起，车内吵架片段更是在抖音上掀起了模仿、翻拍浪潮……没有人可以在这部剧里“全身而退”。

这是我们第二次采访陈畅。上一次是2022年，彼时他是黑马剧《反转人生》的导演；时隔三年，与他的对谈中，让娱乐独角兽欣喜的，是许多一以贯之的东西仍然存在：比如他仍然有着“一剧一格”的创作者热情，会为剧集量身定制影视风格。惊喜的，是他作为创作者对题材的把控、与演员的双向奔赴、在镜头上的调度，都在达到一个更高的程度。

“不完美女主”是如何攻略观众的？

为嫁豪门，我找人假扮父母、伪装高知家庭背景，甚至拒绝让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姥姥参加婚礼……许妍明明是在说谎，可她艰难给“沙滩上的城堡”打着补丁的一面，还是让所有人“共情”了。

去年，从金禾影视手中拿到剧本后，陈畅立刻就被许妍这个人物吸引了。在他看来，许妍包容了人性的不完美，而且她身上成长的复杂性，不同于我们常说的女性逆袭、或者是女性成长的同质化故事。她的不完美人设并不是虚构的，而是真实鲜活的。

“只要是真实鲜活的，哪怕是有瑕疵的角色，我相信观众都是想看的，因为这就是最贴近生活中的人的，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陈畅指出。他强调，观众反感的不是不完美的人设，而是电视剧中不合逻辑的情节，所以创作要去加入和平衡一些合理性，用真情实感去打动观众，而不是为了甜而甜、为了坏而坏。

那么，许妍是如何走进大众心里的？

其一，强配得感，她的强大和努力配得上她得到的一切。如通过学习水袖盘活自身的职业处境，完成向主持人的跃升，同时还打通了太太团的资源，将人情送给了准婆婆。其二，她的原生家庭，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让许妍渴望被爱的动机有了最朴实的共情。其三，许妍的底色是善良的。某种程度上，周泽远是她的人性对照组，而她在强压下的死守底线，让这个人物的“不完美”没有成为伤害别人的利器。

而层层拆解，这里面的门道和“细糠”还有很多。比如在原生家庭的处理上，让观众共情、而又不过度渲染苦难，在陈畅看来，这是基于“创作必须要有取舍”。

“影视剧的人物都会背负一些不同侧面的所谓的生活的包袱，然后去看到他的成长，这是影视创作的表现方式。情感上每个人也都有不同的童年或者是苦难，但相同的是跟亲人和爱人的情感，我们需要的是把相同的部分做足，把不同的部分缩短呈现”，陈畅表示。

《许我耀眼》并不是家庭伦理剧，所以需要舍掉一些大篇幅的去讲原生家庭的部分，转而通过闪回的方式让观众快速感知人物背景，简单来讲，“舍的是强情节、取的是强情感的比重，辅以细节铺垫”。而在许妍对父母的“恨”和对姥姥的情感依赖里，“舍的是抗争、取得是爱和温暖”。

所以即使是面对父母的对峙指控，剧集也没有以许妍的歇斯底里和被道德绑架来陷入套路，反倒是以更加冷静的方式直抒胸臆。这既是人设的统一性，也避免了让剧情的注水和苦难渲染，观众同样没有陷入其中，反倒是姥姥的桂花酱、和许妍视频时戴上的老花镜，频频让人红了眼眶。

作为导演，陈畅相信“情感”的力量。这也体现在他处理豪门婆媳关系时的手法：一方面，是通过演员对人物的理解、更戏剧化的演绎去打破大众对人物脸谱化的认知，比如温峥嵘饰演的岚姐在任何时候都是礼貌的、微笑的，非歇斯底里的。

另一方面，他更看重的是人物情感模式的变化。经典名场面包括但不限于岚姐看到许妍在户外直播时，细数太太团发家往事来为许妍“撑腰”。“这是人物情感的细腻，也是她对许妍的认可，那一刻她真正把许妍放到了心里”，陈畅解读道。

如此这些，都让许妍这株“野草”迸发出了强劲的生命力，被观众称之为“经济上行时期的美”。豪门婆媳、职场爽文、甜宠爱情，多重看点叠加也迅速俘获了观众，让该剧开播后快速火爆出圈。

“癫剧”：要“癫得起”也“收得住”？

全网期待“离婚”的时候，娱乐独角兽就曾提出过担忧：假面夫妻落幕，剧集后半段将如何保持对大众的强吸引力？如今再来复盘，只能说它以一种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方式完成了这个故事：癫剧。

在陈畅看来，人物成长在不同的阶段，就是会有不同的变化，就像我们20岁和30岁听一首歌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同样的，这个故事讲述了人物在两三年内的变化，也注定了它不会只有一种模式。

而不同的风格尝试，也可以让一个32集的故事看起来不会那么枯燥。他打了一个比方：如果形容一个事物老让人开怀大笑，感受不到情感的变化，其实“笑”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平淡的展现。生活就是因为有难受，才觉得笑可贵，有孤独才觉得团体可贵、友情可贵。

“癫”其实也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如何“癫得有底气”？

可以分成三个维度来理解。其一，人物塑造层面。赵露思饰演的许妍时刻保持着冷静、理智，她有着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而非情绪的稳定内核。即使是身世被揭露、爱成为骗局，也只是用了一次“卸妆”来诠释人物心境。——这也是全剧许妍的高光之一，而赵露思的表演让陈畅至今印象深刻。

据他回忆，赵露思在看到这场戏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而且这场戏的难度也不在于卸妆，而是卸妆过程中还要接听姥姥电话的情绪变化，从抑到扬再到抑，表演比卸妆更难。而赵露思选择连美瞳、假睫毛都卸掉的“纯粹”，还是让他震惊。“这是女演员的勇气，也是跟角色契合度极高的行动，我们一次就完成了”。

陈伟霆身上自带的港范儿的贵公子气质，本身就与角色高度贴合。陈畅总结陈伟霆的表演风格为“粗旷和细腻、年上的成熟和少年感并存”，尤其是情感上的细腻更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他希望未来演员都能够达到的标准。

当这样的两个“体面人”开始卸掉伪装、发“癫”的时候，某种意义上也就完成了剧集的主命题：“每个人生活在这个城市里面都有自己的无奈和不足人外人道的苦衷，而当你最终能够放下一些东西的时候，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人格的时候，那一刻才是我们所谓的成功。这不只是女性议题、而是一个自然人都要有的思考”。

在其他人物的处理上，陈畅秉承着“不回避”的原则，不回避光芒、也不回避阴暗面。以乔琳为例，她的人物同样不是一成不变的，她既有茫然不自知的“既得利益者”的嘴脸，也有投入到大城市生活后的自我成长，而她身上非常强大的黏性，把自己的姐妹团变成创业姐妹团，也是许妍不具备的“光芒”。

“我们不能因为一次错事就把一个人定义了，剧中角色不断的反转，是因为他们有可以站立的力量和信念，有摔倒以后再次爬起来的信念”，陈畅强调。相信这也是剧集播出后从主演到配角，“全员上桌”的关键。

其二，情感刻画。陈畅强调剧集的“强情感”，但也相信情感的“水到渠成”。让观众磕生磕死的“CP感”，对陈畅来讲确实是“没多想”，他认为人物关系的变化才是创作中最重要的：“当你完全相信人物并在人物中探索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有化学反应”。

车内吵架片段的出圈，不只是在于它的好笑程度满分，还在于它戏剧性回应了前面让观众“不爽”的“装感”：怎么会有夫妻永远保持甜腻的笑容、永远对对方的“美食”给到满分的情绪价值？虽然“气话”也占一定成分。但就是这份“口不择言”、往心窝子里扎，让评论区不时飘过“我和我老公也这样”、“离婚了更像夫妻了”的评价。该视频的官抖点赞量高达346万，多个二创视频点赞量突破50万。

这也和陈畅相信现场碰撞的魅力，相信演员表演到一定程度对人物是有自己的深度理解的，密切相关。车内吵架中的三件套、床上用品、老钱风等，再如姥姥和许妍视频时戴上的老花镜，都是演员现场碰撞出来的。

其三，以专业性为“癫”兜底。据陈畅透露，光是沈皓明和蒋亮正面对垒、分析商业模式那部分，剧本在创作上就前后修改了7次，多个编剧经历了多次采访、创作和推翻的过程，希望把这段话变成一个通俗易懂、深入浅出但又非常专业的解释。

故事到此还未结束。最终版提前三天给到陈伟霆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演员不好背词的准备，提醒陈伟霆可以用粤语，惊喜却是在此时发生。“陈伟霆表示可以加入自己的见解。最后黑板上的那些英文，就是他开会时曾经讲给员工和朋友的内容”。

最终这场戏被一气呵成。观众也感受到了人物“到顶了”的魅力：“初始霸总人设不就回来了！人嘛，性格可以偶尔边边变变，本事不会变，《许我耀眼》的事业线讲真确实扎实”，某微博网友表示。

这是一个“人尽其才”的故事。“好的剧本能够找到合适的演员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们确实能够把亲身经历融入到表演上面，这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陈畅表示。

契合的人物动机、水到渠成的情感、专业性的兜底，完成了《许我耀眼》在“假面夫妻”高开之后的热度续航。

偶像剧也需要制作“细糠”

“大众审美普遍在提升，我们真的不能糊弄观众”，“创作者不是说要迎合观众，但确实需要自我提升”，采访中陈畅多次说起类似的话。《许我耀眼》频繁被讨论的不只是题材和人设上的突破性，还有制作上的“细糠”。

被誉为“导演炫技之作”的转场镜头，就是代表。在网友的深扒中，许妍坐在回姥姥家的大巴车上，随着镜头拉长车玻璃上切换至许妍在豪车内的景象，是她的现实和恍如幻梦一场的豪门梦；假父母签名与回忆里同学父亲签名重合，为许妍的谎言和上了缝隙；婚礼现场变焦镜头营造的空间压缩感，让她的谎言摇摇欲坠……此外还有身份证转场、平板转场、脚步转场、离婚协议书转场、水袖转场等。

在陈畅看来，转场最重要的不是技法上有多难，而是转场那一刻能够让观众的心情一起转化到不一样的语境里面，能够与观众的心情默契配合到一起。此外，剧里面还有一些节奏明快的转场，简单易懂的交代背景，最典型的大概就是许妍和沈皓明为搞定俄罗斯地产商夫妻的换装，芭比粉、暮光之城，主打一个“神经”。

不过许妍初次见沈皓明时从广告特写切入到现实的长镜头，陈畅坦言“这个确实在技术上是比较难的”。因为它是剧集开头、又承载着人物心境变化，同时又是实景里拍摄，所以整个剧组起码拍摄了两三个小时。目前这个镜头也被各大博主拆解出了谎言、心理变化等多种意境。

被热议的，还有洗手间前后对称的镜子映衬出许多个许妍，被解读为“一个谎言背后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堆叠”；同一个场景，甜蜜是虚影、对峙是真实的，而对峙比甜蜜多了一个许妍折射在镜子上的身影，“拉住”沈皓明衣袖的手是她的挽留和真心……

“被网友扒出来的很多转场，我们前期基本上都是做了功课的”，陈畅笑道。在他看来，影视剧不像看书，读者可以展开无穷的想象力去构建一切，它是实打实的三维立体的呈现在观众面前，其实限制了一部分想象力，配合人物心境的镜头语言不用多说话，就能够让观众去展开想象。“有一些戏是需要留白的”。

至于服化道，陈畅主张“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在他看来，都市剧服化道最重要的要求就是适配，合适和真实。许妍豪门时期的服饰妆容变化、职场服饰、和创业时期的国风服饰，皆是如此。沈皓明在被许妍吐槽“三件套”“老钱风”后转化了服饰风格，实现了故事和服化道上的逻辑闭环。

此外，剧中女主不化妆起床、许妍和沈皓明起床后各自洗漱然后拔手机充电器的画面，也被网友调侃“有种秋衣扎进秋裤的扎实感”。归根结底，还是都市剧的合理性和真实性问题，大到故事讲述，小到服化道和表演中的每一个细节。

《许我耀眼》的故事已经结束，作为市场全方位认证的爆剧，它带给行业的创作思考才刚刚开始。而陈畅亦直言，关注到越来越多的观众在弹幕中提到“合理性”的问题，这也是他在创作上“目前最大的课题”：“虽然艺术本身有夸大的部分，但创作者还是要在强情节、强冲突、强情感里尽可能去抓住合理性和真实性，打造甜而不腻、狗血而不套路的都市剧”。期待着他带给市场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