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让邓超演爽了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邓超演的什么鬼?赤发鬼。
邓超在《刺杀小说家2》中饰演的赤发鬼,是这个国庆档讨论度最高的电影角色,没有之一。“赤发鬼有什么错,爱喝奶茶的人不会太坏”“感觉邓超在这部演爽了,不拿片酬都乐意演的那种”“邓超和赤发是两个魔童的双向奔赴”……
呀嘞呀嘞,你们怎么对反派如此痴迷!“明明是魔王,可是赤发鬼下线的时候我还有点emo”,观众的狐疑正是邓超的成功。但有别于通常那种“迷人的反派”,邓超用自己多年的功力为角色注入了主体意识——邪到无邪,逻辑诡异但逻辑自洽。
与其说大家对赤发鬼着迷,倒不如说是在为人性的挣扎而共情惋惜。也许我们都曾像赤发鬼,想要找到掌控自己命运的“神”,却在越过山丘之后只得到徒劳绝望。也许我们都想把自己塑造为“神”,却发现内心并未真正忘情,仍是当初那个俗人。
总之赤发邓超一出,感觉过往的魔头都不够看了。须知,真正的魔绝不能停留在的外部的狠辣决绝,而是若即若离的心魔。那种心痒难搔、心有不甘、心境朽败,才是对一个演员的终极考验。
在神性和人性之间,是赤发鬼的终极困境。在荣誉和边界之外,是邓超的反复求索。
从业以来最难的角色
“这个可能是我从业以来最难的角色。”在《刺杀小说家2》北京首映礼的现场,邓超的大实话让人虎躯一震。小小赤发鬼,还能把金鸡影帝给难住?别的演员喊难,我怀疑他们功力不够。超哥说难,那肯定是摊上狠角色了。
其实,反派大多时候比主角难演,放在赤发鬼身上尤其成立。相比第一部特效制作的赤发鬼,邓超的挑战在于——如何把一个大魔头变得人性化,同时又确实鬼里鬼气?
他说话的表情应该是什么样,习惯性的肢体动作又是什么样,没人知道也不可能有参考。毕竟离开了巨大躯壳和视效加持,赤发鬼的塑造压力被完全挪到了邓超身上。
硬糖君这么打比方吧,给你一个脏脏包妆容和玫瑰金色假发,要你演大魔头。你可能会变成《美人鱼》里看到邓超画的图然后笑得四仰八叉的俩警察。“他的头发是赤色的,额头上有块疤。”题干越短题目越难,邓超的难处可想而知。
然而,开场雪夜里邓超回头的那个眼神,就像惊堂木似的一锤定音。在电影里第一下露脸,他就已经在角色里了,并且通过不断强化让人们相信“赤发鬼就是这样”。那不是武侠剧里落魄侠客被欺负后反击的眼神,而是魔头的轻蔑和无奈。尔等宵小,不要命了?
邓超塑造的赤发鬼,是天真和狠戾的混合体,喜怒无常让人觉得他很好笑的同时还更可怕了。嘲笑霹雳火时,表演的“抱头鼠窜”转圈圈,让人觉得臭屁又欠打讽刺力拉满,梦回九儿走T台。这种松弛感完全是天赋来的,魔头的狠和坏可以靠演技,但他的顽劣和调皮确实就像“厚厚的云层缝隙里闪过的一丝光”。转瞬即逝,只有天赋才能抓住。
当然,这种松弛也完全不能用综艺里的搞怪来替代,它必须是为赤发鬼定制的、贴合角色气质的。比如对黑龙嘱咐“妖怪,照顾好这丫头”时,有点暖心大叔的风度,完全是《这个魔头不太冷》。穿越到玻璃平台上恐高的举步维艰,让人感觉魔头也有弱点。不儿,你这么恐高,赤发财富中心还修那么高干嘛。
“哎哎哎,别报警,很麻烦”则是叫人捧腹的顽皮。前一秒还是准备大杀四方的气势,下一秒立刻认怂摆笑脸。原因呢是之前抢奶茶被帽子叔叔追了几条街,这反差不能说萌,只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了新世界,就得遵循新世界的逻辑。
赤发鬼吞噬行者时不忘拿出手机自拍合影,更是让人恐惧又夹杂几许冷幽默。超哥怎么想的?反正这么奇诡的人物设计我是一辈子都想不出来。初看,会觉得好诡异好搞笑。等过几分钟回过神来,才会发现魔头有多恐怖。他并不觉得吃掉战败者有多凶残,拿出手机拍照只是单纯记录生活。“魔头就这生活,简简单单吸个人,开造!”
赤发鬼,人性和神性之间
看似邋里邋遢行为怪诞,但就是能瞅准时机完成击杀心狠手也辣。而赤发鬼举重若轻的背后,其实是邓超的苦心孤诣。须知光是第一场雪夜猎户的打戏就拍了18次,魔头的背后是邓超死磕细节的“磨心”。
反正只要用角色把邓超“钓”上了,后面的事儿就不劳导演操心。首映礼上双方交代“相亲”过程——导演路阳给邓超打电话:“老邓有一个角色,是哈姆雷特和梅菲斯特的合体。”一句话成功拿捏渴望挑战的邓超,他立刻回答:“还有这样的角色吗?那就来吧。”
永远渴望新的角色和挑战,这是邓超的原动力。应该说,除了把赤发鬼演出具体的人性,拥有各种情绪甚至是瑕疵和弱点。邓超对赤发鬼演绎得最成功之处,是形而上的气质把握。
赤发鬼一届屠户出身,却意外成为云中五虎,并且杀了君主窃居高位。当他被路空文斩杀,意外得知自己的命运被“神”掌控时,立刻陷入了癫狂和自我分裂。如果自己是被操控的玩偶,那么过去那些努力和为了向上爬丢下的伙伴和良心,又算什么呢?
邓超的赤发鬼,是哈姆雷特和梅菲斯特的合体,也是人性和神性的碰撞纠缠。一方面,邓超抓住了角色身上哈姆雷特式的存在困境。他无法接受自己从“人上人沦为落水狗”的命运,其反抗充满了对既定宿命的悲壮质疑。这种内在的剧烈挣扎,与哈姆雷特在复仇路上的犹豫与自我怀疑,具有精神层面的高度共鸣。
“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我仍自以为是无限宇宙之王。”《哈姆雷特》里的这句话,也适用于赤发鬼。发现“神”的存在后,他有了吞噬“神”的计划。他不承认,也不允许这个世界有比他更为强大的存在。
另一方面,邓超在悲剧王子之外塑造了梅菲斯特式的魔鬼狡黠。有点阴湿的出现在路空文的世界,让对方分不清幻象和现实。他是一个高超的诱惑者,他引诱少年空文与他结伴同行,表面上是为了共同“弑神”,实则是为了实现自己吞噬造物主的阴谋。
同时,他又引诱作家路空文滑向名利。那句“心无欲念怎么会写出赤发鬼”由邓超来说,确实让人后背发凉。希伯来文的梅菲斯特,是“说谎者”与“摧毁者”的结合。他看出了路空文的郁郁不得志,想要瓦解对方的善念,令其跌堕入自我厌弃、自我放纵的深渊。
如果具象化的赤发鬼还能算个实体的话,黑烟幻影中的心魔就已经是一种概念了。心魔的贪婪和不甘、狡猾和引诱、愤怒和幽怨,都被邓超全部塞进了眼神里。即便有一幕是邓超和董子健的脸融为一体,我们仍能被那半张脸深深震撼。
探索演员的边界
越是到达顶峰的人越是感到孤独。很难想象,面对如此成功的赤发鬼,邓超依然保留自我批评空间。“你可能最不能让自己满意的,就是你自己。但其实创作的过程,每个人的心路历程都是非常难,这就是表演的魅力所在。那东西一旦实施的时候,你就会望而却步,甚至说我好差我好差我好差。”
将邓超和赤发鬼的经历结合起来看,会发现有着不谋而合的宿命感。邓超从小的“叛逆”,其实是一种超强的主体意识。越是被告知上限和未来是什么,越是要自己打破上限和宿命。一如电影当中赤发对众人的诘问:“还想操弄我的命运吗?我才是故事的主角。”
在演员这条道路上,他一直在打破和重塑自身,恰似赤发鬼对神的反抗。从导演处女作《分手大师》到影帝封神作《烈日灼心》再到具有中年困境况味的《胜券在握》,他不断吸收新的表演技法、探索新的领域。为了演《影》里的两个角色,两个月内增肌20斤又急速减重。执导《中国乒乓》不用替身拍动作,苦练左手击球,硬生生改掉惯用手。
除了一直在当“拼命三郎”涉猎新领域,邓超的演技也在不断突破边界。从大开大合的极致释放到静水流深的内敛沉着,是方法论的逐渐转向,也是对角色和电影理解走向深水区的必然选择。
《中国乒乓》里邓超饰演的戴敏佳,要对抗的不只是外国球员,更要对抗内心的恐惧和胜负观。《胜券在握》中的白胜,从想要变成系统中的既得利益者到选择逃出系统,经历了十分复杂的心理转变。这些内化处理,使得邓超的角色越来越有灵魂深度。
可以说,赤发鬼身上的那种不自信也和邓超的自我怀疑机制如出一辙。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把个体意识注入到每一个角色。作为深度体验派,邓超会在心里给每个角色安排一个房间,就像赤发鬼把吞噬的人全部囚于心房。
“原来我经常会去努力地想,我多长时间,从那个人物里走了出来,后来发现我根本出不来。我们一直在一块,他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赤发鬼的心房里有久天、行者、路空文,邓超的心房里则住着方文、辛小丰、赤发鬼。
强大到敢于挑战天神,脆弱到不敢面对自己。是天才的敏感,也是狂人的孤傲。是凡俗的欲望,也是无念的超脱。如果把赤发鬼抽离出残暴情境,他其实就是另一个维度的邓超——在去弑神的路上,用着科技工具,吸着珍珠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