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特朗普何以不能成功？

当地时间7月16日晚，民主党人占多数的美国众议院以240票赞成、187票反对的表决结果，通过了谴责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种族主义言论”的决议。此前两天，特朗普对来自纽约州的奥卡西奥-科特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来自密歇根州的特萊布（Rashida Tlaib）、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普莱斯利（Ayanna Pressley）、和来自明尼苏达州的奥马尔（Ilhan Omar）等四名民主党籍少数族裔女议员发出“她们理应滚回自己国家并修复这些支离破碎且犯罪猖獗国度”的咆哮。

美国是个历来标榜“熔炉政策”、绝大多数国民祖先来自境外的移民国家，特朗普本人就有德国血统，而他所指责的四名女议员中仅一人系出生于国外（奥马尔），且全部四人都有合法的美国国籍。可以说，特朗普的这种说法，违背了美国政治和社会生活中一贯重视的“政治正确”原则，因此受到广泛抨击和谴责。而他在事发后满不在乎甚至变本加厉（7月17日他在北卡罗来纳州格林维尔出席竞选造势集会，在集会上变本加厉地攻讦四名民主党籍少数族裔女议员，重申“让她们滚”Send her back、“如果不喜欢就让她们滚”，并带领“粉丝”狂呼“Send her back”口号），更激怒了很多人。

就在这种氛围下，7月17日，也即谴责特朗普“种族主义言论”决议通过第二天，民主党籍得克萨斯州众议员格林（Al Green）“趁热打铁”提出的弹劾特朗普议案，却在众院以95票赞成、335票反对、1票弃权的悬殊结果惨遭否决。特朗普在格林维尔那番变本加厉的话，正是在弹劾案表决后不久自得情绪的宣泄（他在推特上嘲讽此次议案表决“可能是我曾经历过最荒谬费时的项目”）。

明明特朗普“政治不正确”引发公愤，明明民主党人在众院席位占优，何以格林的弹劾案连众院这第一关都闯不过？

正如许多分析家所指出的，问题首先出在民主党自身。

大量民调显示，不论共和党人或民主党人，大多数选民反对弹劾，即便众院弹劾议案闯关成功，共和党占多数的参院也不太可能将特朗普解职。国会中民主党议员核心人物——众院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和大多数民主党核心层担心，此时弹劾可能令摇摆州的民主党籍议员候选人提前进入2020年选举期的“危险期”，而且如前所述，弹劾门槛太高，原本就几乎无望成功。

有分析认为，大多数民主党人似乎更愿意等待，以确定特朗普是否会激发更过分的移民事件，从而让自己能争取到更广泛的公众支持，他们更期待前“通俄门”调查特别检察官穆勒Robert Mueller应两个众院委员会征召，将在下周作证可能获得的收获，佩洛西指出，至少有留个众院委员会正努力调查特朗普滥用权力、妨碍司法和“其它可能参与的违规行为”，这才是“我们该走的路”。

必须看到的是，不论四名被特朗普挑衅的女议员，还是此前就曾两次提交弹劾特朗普议案的格林，都属于民主党内的激进派，他们声势很盛，但被民主党内温和派和传统派认为“容易吓跑中间派选民”，因此长期以来这几位和佩洛西等主流派领袖间关系并不十分融洽，特朗普的言行在某种程度上反倒帮了自己的倒忙，令她们间的关系因同仇敌忾大为缓和。四位女议员都是一贯支持弹劾的，但不少所谓“民主共和党人”担心，继续在弹劾问题上纠缠的结果，恐怕是弹劾毫无希望，党内总统候选人初选的氛围却被弄得更“左”，结果会变成一名激进派民主党候选人脱颖而出，和以逸待劳的特朗普“单挑”的局面——而这种局面被普遍认为对民主党极为不利。

许多分析家都指出，特朗普变本加厉地对四名少数族裔议员展开攻讦，是一种蓄意为之的选举战略，目的是想重演2016年大选的奇迹，通过这种露骨的议员挑拨族裔对立，取悦他的基本支持群体——最保守的白人选民。而这种战略是以共和党全国委员会(NRCC)为代表、共和党整个选举班子的统一战略，目的之一是“成心挑事”，之二则是迫使共和党主流派出于选举利益和特朗普“捆绑”，刺激民主党进一步“左倾激进化”，从而达到既凝聚自身基本盘、又让中间选民远离对手（哪怕也并不因此投向本方）的一箭双雕目的。

从格林维尔集会可以看出，特朗普决定在目前的风格上继续推进，以迫使党内围绕他团结起来，他计划借这种极端言论给民主党人贴上“社会主义”标签，并把所有民主党候选人等同于那几位激进派民主党人，从而吓跑民主党的支持者，迫使选民因恐惧“社会主义者上台”不得不投票支持特朗普。

不过这种做法是双刃剑，很可能将诸如费城、密尔沃基和底特律等城市郊区温和选民驱离，而这些人的选票曾帮助他在2016年获胜。

不仅如此，此前虽然有尼克松（Richard Nixon）等少数总统候选人用隐晦语言挑动排外和排斥少数民族情绪，但从来没有任何候选人公开露骨这样做，其副作用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缓慢发酵，如果特朗普团队一意孤行则更可能过犹不及。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民主党人选择“暂且稳住”，是有一定道理的。

问题在于“稳得住么”？

特朗普的挑衅性言论无疑给了原本就十分激进的“四女将”更多人气，并促使她们和格林等人更加激进，一旦这种激进影响到民主党内团结和“一盘棋”，特朗普和他的团队就会偷着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