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样”如何突围?
央视《半边天》栏目在二十多年前做过一期节目《我叫刘小样》。刘小样在节目里坦露了自己对当下周遭难以名状的痛苦,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共鸣。正如节目里所说,在某种程度上,人人都是刘小样。
二十多年已过,主持人张越又联系上了刘小样,得知这些年,刘小样进行过若干次突围尝试,均没有成功,其间还接受过抑郁症的治疗。
二十多年前,刘小样在节目里坦露的心声,后来有一个更文艺的表达,就是那句人尽皆知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刘小样在节目里明确表达自己对“诗和远方”的向往,对眼前苟且的不满,对不属于远方的痛苦。值得一提的是,刘小样的家境在当地算好,生活在当地算好,婚姻子女都令她满意。但她依旧非常痛苦。这些年她的突围,包括去县城做售货员、去贵州卖化妆品等等,但这些工作都没有做得很久,她最终回到家里。
刘小样已有的一切已经很好了,为何还痛苦?而且她的这种痛苦还引起了广泛共鸣,很多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这种痛苦究竟是什么?
不绕弯子了,一句话说明白,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她痛苦的是:她没过上上一个阶层的生活。
她所向往的:读书、看画展,不整日囿于家务等,都是上一个阶层女性的日常生活。而有知识、有思想亦是上一个阶层女性的标配素质。之后,她为了突围所从事的工作:售货员、化妆品销售等,也是属于上一个阶层,城市白领的工作。
她的痛苦被广泛理解,因为这是一种普世的痛苦。
多少女孩向往的生活是每天都要有鲜花,处处充满仪式感,平常的午餐都要有精致的瓷器和摆盘。嗯......这世上还真有人每天都过这种生活,比如英国女王。英国王宫各处的花瓶里每天都盛放着精致的新鲜插花;女王的主要日常工作是出席各种仪式,充满仪式感;女王的午餐几乎都不是lunch而是luncheon,顿顿都有精致的瓷器和摆盘。所以,这些女孩要的生活,其实是在君主立宪政体下的君主的日常生活。
说回“刘小样”。
声明:说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视频呈现的具有传播学意义的“刘小样”案例,对传播学略有概念的读者应该都明白所讨论的是什么。且了解到的信息仅仅通过《半边天》的采访。
“刘小样”要的突围,说白了就是阶层突破。
而她做的突围尝试,比如售货员、化妆品销售等明明是属于上一个阶层的职业,为什么既没有做下去,又没有帮她实现阶层突破?
一个一个说。
阶层突破,说得更白一些,是财富量级的飞跃。对“刘小样”而言,如果在西安买到两套像样的房子,子女在西安上学,全家定居西安,就是实现了阶层突破。
所以,打工赚一点点钱不行,得赚到实现上述景象数量级的钱才行。
而她从事的职业确实是上一个阶层的职业,职业本身没问题(李佳琦就是口红一哥),但她本人缺乏这些职业的专业积累或天赋,做这些职业没有竞争力。也就是这些职业没办法带给她能够突破阶层的财富。
有一点可能很多人都蒙查查:
不是你模仿上一个阶层的生活方式,你就成为了上一阶层的人;也不是你做了上一个阶层人的工作,你就成了上一个阶层的人。只有你获得了上一个阶层相同数量级的财富,你才成了上一个阶层的人。
上一个阶层的人,过这种生活、做这个职业,是因为他出生于这个阶层,自带这个阶层的属性。是出生于这个阶层才过了这种生活,做了这个职业。而不是反过来。这个道理类似,富人高消费,绝不是因为高消费成就了富人——励精图治才是。高消费仅仅是成为了富人的然后。你如果只模仿高消费则不可能致富,只可能债台高筑。
相应的,你模仿上一个阶层的生活方式,只会带来生活成本的骤增;模仿上一个阶层的职业方式,则几无竞争力,难以翻身。
所以,不能因果弄混,表里不分。
任何一个人如果只打算待在本阶层,他只需按照本阶层的特性“维持”即可:过着具有本阶层特性的生活、干着具有本阶层特性的工作。
出生医疗世家的小刘,会顺其自然地像爷爷爸爸那样读医学院,然后进医院,一复一日问诊手术论文,正常评职称,到点娶妻生子,并培养孩子继续做医生。周而复始,一切如常。而“刘小样”如果也打算待在本阶层,她已经很幸福了。前文提过,以其所在阶层为评判标准,她该有的,不仅都有了,而且都算很好。最重要的是,她还不累,还有时间痛苦。
但要突破至上一个阶层,只要不是“维持”,而涉及“突破”,所需要的力道,与“维持”差之天壤,绝不可同日而语。
那是另外一场极度宏大的叙事,如同打一场以少胜多的突围战。
所以,这件事是不是一定要做,以及到底有多想做,在开战之前一定要问清自己。原因我们稍后分析。
现在来回答,如果一定要打这场仗,该怎么打,得胜的概率会更高?
打赢以少胜多的突围战,一般遵循两点:一、集中优势兵力;二、出其不意。
那在这个案例中的“刘小样”,她应该怎么做?
找到自己的最长板,且all in;此为集中优势兵力。
如果有几个最长板,选上一个阶层人不做的,无论是不会还是不愿还是不屑,总之不做,以避免正面对抗;此为出其不意。
这个最长板是指从事这项工作,能带来最高额的经济报酬。这是唯一的标准。
仅以《半边天》采访得知的信息,“刘小样”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做饭的”,但她每日主要日程都是忙于家务。至于她做的饭,从视频来看,是北方家常面食,实话实说,这个厨艺水平进不了普通饭店做厨师。
那她还有什么特长能带来超高回报,且上一个阶层人不做,以回避正面竞争?
根据观察分析,她至少有两点特长:会说普通话的良好沟通能力+会做家务的照顾人能力,如果这两者相加,一个职业可能就呼之欲出:月嫂。
当然,月嫂需要短期培训,但仅需短期培训而已。并且,可先从育婴师上手,而育婴师需要的培训时长较之月嫂则更短。相较于厨艺的漫长出徒,美容美发的毫无基础,做月嫂是“刘小样”最快能获得超高回报,且避免与上一阶层正面竞争的职业。
而且,与其他所有职业不同的是,月嫂由于包吃包住,赚的钱可以全部存起来。
根据deepseek显示,2025年北上广深一线城市月嫂的平均月收入如下:
基础月嫂(1-2年经验):1.8万-2.3万/月
中级月嫂(3-5年经验,具备催乳/产后修复等技能):2.5-3.0万/月
高端月嫂(5年以上经验,含双语/医学背景):3.2万-3.5万/月。
而2025年西安的房价:
新房均价:1.64万元/㎡
二手房均价:1.62万元/㎡
如果非要杠,这是现在,刘小样的采访在二十多年前。可即使是现在,房价较之二十几年前不知涨了多少倍,凭借做月嫂仍买得了西安的房子。粗略计算一下,3-4年中级以上月嫂的收入,就可全款买一套100平的普通西安住宅。
在2013年,月嫂、月子中心兴起时,西安的房价才差不多4000-7000元一平。而1968年出生的“刘小样”直到现在才57岁,十多年前40来岁,正是做月嫂的黄金年龄。
如果她不去干所谓白领的“售货员”“化妆品BA”之类,从十多年前起坚持做月嫂到现在,基本可以实现本文前面描述的突围后的景象。加之“刘小样”热爱学习,看电视都能自学普通话,又有自我进步的要求;如果她还能心思活泛,自己成为高端月嫂后,开月嫂公司,设定标准培训其他月嫂。那此番光景将远超前文的描述,完全大可大了。
但是,又到但是了,一旦做了月嫂,就意味着,整日完全囿于家务和照顾人,且辛苦异常。以前有时间痛苦,做了月嫂后,睡眠时间都不足。
也就是说,如果要突围突破,不仅不能cosplay上一层人的生活方式,下午茶读书会画展旅游,甚至连自己之前生活中的麻将唠嗑发呆,都要全面戒除。终日劳作,完完全全成为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做家务的人”,才有可能实现。
这是不是很讽刺?
另外,长达二十年的连轴转,不仅贡献了你的时间,还可能透支了你的健康,你未必有大把机会亲自享受新阶层的好时光。不过,你的孩子们倒是可以:他们成长于这个阶层,自带这个阶层的属性与特质。
如果翻阅各家族的族史,比如某医学世家的族史,会发现每个家族总有一个这样的人:可能这个人在别人家的煤油灯下苦学,忍受饥饿自卑与白眼;可能这个人在炮弹轰隆中练就手术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可能这个人还是一位女性,无夫无子,一辈子献身医疗事业。
所以,这就回到了之前所提出的问题:“这件事是不是一定要做,以及到底有多想做。”这个问题的背后是被祭献的一生。而现在,轮到问你了。
绝大多数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不愿意,几乎所有人都只想享受上一阶层的好处与便利,而希望家里的别人来祭献一生,自己只需坐享其成。
说一句题外话:现在总说年轻人没机会,各种固化云云,新闻也听风就是雨,各种讨好附和;可现实明明“五年干月嫂,一套西安房”。其实不仅仅是月嫂,只需了解一下,贴瓷砖的,做木工的,搞电工的等等等职业,都有非常可观的收入。归根到底,现在嚷嚷的人想要的是,在不影响cosplay上一阶层生活方式的前提下,成为上一个阶层的人。如果此路不通,则焦虑痛苦非常。
最近一次的探访得知,“刘小样”现在已与自己和解。其实,这是最好的答案与结局。受惠于中国的崛起,以及史上最波澜壮阔的城市化运动,即使曾经的普通农妇都已然过上幸福的生活。
知足,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