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会(十三):女男之间有纯友谊吗?
文 | 慧敏,梨咂,阿Wynn,玉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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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崽:
我相信女男之间有纯友谊,前提是把话说开,两人之间不存在暧昧。
我刚才和一位男性大吵了一架。我们之间的错位是,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对方觉得我可以是“预备女友”。聊了很多后,我问他:
“你对我这么关心是因为‘玉崽有可能成为伴侣’吗?”
(难道只做朋友你就不会这么关心我了吗?难道在你心里和女人的友谊就不那么重要吗?难道男人关心女人的前提得是“这个女人是我女朋友或潜在女友”吗?)
我明白这有文化的作用。文化给男女关系做了反人性的设定,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力,让男性下意识把和女人的关系分为利益关系/性关系/没关系。初听这个观点是在慧敏那儿,后来我在实践中也逐渐感受到真实。
我对他说:
“我想珍惜和你的关系,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害怕如果上床之后再分手,很容易连朋友都做不了。所以‘做朋友’是我珍惜你的方式。”
他却认为互相喜欢就该做情侣,就算是昙花一现的关系也盛开得轰轰烈烈、不负青春。他认为玉崽在压抑喜欢。(男人认为和女人的关系变成朋友是在“回避/不珍惜/退后”,但会出现这样想法的前提是他不认为友情重要,不认为朋友也可以很亲近,所以也不曾有过可以交付后背的、随时可以袒露脆弱的亲密好友。那也就当然认为爱情比友情重要了。)
近段时间一直思考的问题还有,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过男人嘴里的“一见钟情”的感受,我最近和男人对话实在有点多,也感觉到男女之间的错位实在太宽,但研究这个是有价值的。
许多男人向我表示“我感受过非常不一样的感情冲动,这是和友情不同的爱情,非常不一样。”
我的感受却是,我认为爱情和友情差别不大,对我来说经营爱情(严格来说我没经历过爱情)和经营友情一样(让对方感到被看见、被理解、被接纳),伴侣仅仅是比朋友多了肉体关系。我感受不到许多男人和我说过的“爱情和友情差别很大,爱情让人感觉更亲密”。
当男人对我解释更多时,我感到疑惑。因为我的真实感受是“从没有哪个男人让我有过与友情不同的爱情冲动。”我感受到的友情让我觉得比之前恋爱还要亲密,那些情感需求友情就可以给到我,以前我对于爱情的冲动更多是“想要被关心”,后来发现这点朋友就已经可以满足。又或许是我想要的爱情现实中很少存在、或许是男性基本盘太差。
虽然我很想感受一下那种“不一样”,但那仅仅是“我想要让自己更加丰富的”而已。我会羡慕别人的一些独特感受的,但我大概率一辈子里都不会觉得“这个男性美好到让我想恋爱。”(女孩不一定。)
我和两位男性互动有一段时间了,发现交流越久就会越珍惜(这是我慢慢爱上别人的过程),当我花了时间在这些人身上,也会更容易看见对方身上的优点。同时我花了精力,这也表示着对方在我生命中的占比越来越大,我会更加愿意去爱。“好好爱对方是对自己负责”这句话我也慢慢有了实感。
我目前对人的感觉是,不论性别如何,我总能先看到对方的缺点,需要慢慢花时间才能找出、确认对方的优点并产生与爱有关的温暖感受。(简称“慢热”。)
我没办法一见钟情。
我接触到的所有顺直男,对我的评价都是“极度真诚、主动”,有许多男性在和我视频聊天后发消息会更多,有和我线下见面的生理男性会一直想和我产生身体接触,有几位男性对我说“这几天我一直很关心你,对你很上头”,我想这就是他们认为的“爱情来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给了别人“热烈”的印象,但更多的是因为男人普通缺乏社交能力,又把浪漫爱当成了自己人生的解药。(如果其它条件相同,已婚男性比未婚男性更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与尊重。)
我对他们表示过“你需要看看我的缺点,或许线下见见会更好祛魅,我感觉你没有看见我,我觉得你上头的原因是目前只有我,如果有更好的人,你会很快忘掉我。”
那两位男性在同一天一前一后说“玉崽好细致,总是想探索更多”。我却惋惜男性的神经大条——情感波谱短就意味着不太能明白女人在决定一件事时背后有着多少考量,也就无法看见、听见、感受到我们的内心世界,导致女人普遍在异性恋中感觉“不够”。“想太少”的男人的“情绪稳定”是假象,男性气质意味着攻击性——当男人做不到某件事而又不愿意承认做不到时,就会打砸东西/暴怒,而承受怒火的往往是距离他最近的女人,男人会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恶劣暴露在女伴面前。而回到没有那么亲密的朋友面前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所以“保持距离”也更能保障女性的心理健康甚至人身安全。
要求男人“很懂”女人,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我一直在做的也是尽可能多地理解男人的能力边界和意愿,只报以适当的期待。(这也决定了两性之间关系的天花板只能到这里了。)我在比较过与女性朋友和男性朋友的关系深度后发现,女女关系虽然前期进展缓慢,但天花板很高,后面可以发展得相当近、相当贴心;和男人发展关系虽然能快速获益,但没办法特别深入,很快就会顶到天花板。异性恋中的女人会经常对男性失望、想逃,男人会觉得女人“要求太高”而有压力、指责女方“不理解男人的难处”,即使两个人在关系中已经非常努力地互相理解。
我自己的经验也是这样:做恋人后我会期待对方做更多,要求对方在某些地方改变。(要求改变意味着不接纳缺点。)我会经常失落,会在与对方单独相处时有压力,难以放松。(题外话: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女人学会在恋爱时不提要求,女人感到疼痛、被忽视,从而提出要求,这是正当合理的,问题不在于要求太多,而是要求太少——男人要求女人改变才是更常见的情况,他们用各种小细节明确地传达“你不够爱我,你应该这样做”,从而让女人怀疑自己爱人的能力,乃至自己的存在本身。许多男人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不理解女人,但两个好人不一定能成为一对好情人。)
而如果确认只做朋友,哪怕单独相处时近距离的拥抱也会更加松弛。
一个男孩说:“我触觉敏感,同样的握手,我的皮肤触感要比别人敏感很多,会自动放大那种皮肤接触的感觉。也可能和我的洁癖有关吧,我不喜欢皮肤碰到油之类的黏糊糊的东西。”
我说:“我的经验是,当你真的喜欢对方,当你觉得对方闪闪发光或者在ta在某方面有很大优势的时候,其实那种洁癖感会降低,不管是脸上的油还是手心的汗,都会觉得问题不大。”
“确实,我和初恋谈的时候并没有这些,当时我很想和她有肢体接触,比如拥抱和牵手。”
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拥抱的价值、与更多人建立联系本身的价值,所以虽然正常男性还是恋爱脑,但我不会停止尝试与更多人类个体近距离接触——不论性别。
如果你想更多地了解玉崽:
爱与责任:“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想和人亲密不等于“因为爱才靠近”
梨咂:
决定写这个议题我是有些心虚的,从小到大,我就没有特别亲密的男性友人。短暂地在工作中有过中午一起吃饭的男搭子,但是从来不会单独约,总是三五同事在一起。我18岁进入大学就和现在的先生在一起了,直到现在。所以自成年之后,我从未有过空窗期,也没有特别要和男性交朋友的想法。
但是,和男性友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局促的。不知道是不是性缘脑在作怪,正因为没有把他们去性别化,所以总在交往中,保持一定的距离,觉得这样是符合我的已婚身份的。所以在上一阶段的我看来,男女之间是没有纯友谊的。哪怕对方是单身,有些话题我也不会深入聊,怕不小心跨过一些界线徒留尴尬。在一起出门的时候,也总不像和女朋友们在一起那样放松,无论是穿着还是姿态,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是处于绷着的状态,并没有完全的放松。
这样的想法直到今年初,我开始学泰拳。之前手头忙的事情告一段落,突然得到一段时间的闲适,机缘巧合地搜到家附近的一家拳馆,想起小学学过一个暑假的柔道,想起对抗性运动的快乐,鬼使神差就去报了课。
教练是个精壮小伙子,肤色黝黑,操一口塑料普通话,是那种如果在健身房的力量区碰见他,我绝对会远离的肌肉男。他在教学时很认真,课间就拿起手机刷抖音,笑容憨厚,对自己的教学方法颇有自信,经常暗戳戳地问其他老学员:这个动作以前的教练没教过你们吧?大家都很捧场,他得到了夸奖后又会不好意思地低头笑。我偶尔也会在课后和他聊天,聊他学泰拳的经历,聊长肌肉的办法。突然我就放松下来、不怵肌肉男了。
回想起以前为什么会那么抵触去健身房的力量区,其实那些可怕的大肌霸很可能也就是这样单纯娇羞小男生。
平时上团课也是男多女少,很多时候就只有我一个女的,所以两两对练的时候,体型上最弱的男生会被分配到和我对练。现在想来,被分配给我的搭子估计不会开心。对战练习要求只能出3分力,点到即止,重点是姿势的肌肉记忆。在没有力量的加持下,对战中我并不总是处于劣势。尤其在灵活度的训练中,我偶尔可以占上风,心里对男性的身体恐惧又削弱三分。
后来我和各种各样的男性对战,有60多岁的大爷,也有走路手臂都垂不下来的肌肉男,当然还有那个把我踢飞了的小男孩——这次我明确告诉他,不能那样踢我了,只能低扫。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我会在他们让我的时候暗暗加力。
这让我对与男人交朋友这件事又有了新的体会。无论和老男人还是小男人聊天,时常点头并称赞他们永远会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得到肯定的他们会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大叔会聊起当年的风光,小男孩会撩起袖子秀肌肉,教我发力点的技巧,有干货的时候我会聚精会神,大部分时候我甚至可以脑袋放空,保持微笑,他们就可以说得很热闹。每一次这样的闲聊后他们在对战中都会更省着力气一点,还有一种熟了更不好对我下手的感觉,我就可以暗暗地再加一层力。
事情在一次与他们讨论增肌办法的有了微妙的变化,教练和老板听我说想练肌肉,他们热心地告诉我这不太可能,“女生想要练肌肉太难了,生理构造就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你们没有睾丸素”我忍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想说睾酮素?”他眉头微蹙,脸上一闪而过尴尬的神情,把话题转开了。后面的聊天兴致就不那么高了,大家悻悻散去。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问出那句话,会不会下次实战他也会暗暗加力了?幸运的是,后面团课就没碰到过了。
现在的我再看与男性交朋友的这件事,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可以和男生只做纯朋友吗?我觉得还是不行。但是原因和以前不同。30+的人生活其实很忙,要工作,要带娃,解决生活中的鸡零狗碎。如果忙碌的一周我必须要抽一点时间分给我的社交需求,那我肯定会找我的女朋友们。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好东西》,一起做美甲,一起吐槽孩子,一起骂男人,一起逛街。哪怕几小时的社交时间,我们会因为一点小事笑得前仰后合,也会因为体谅对方的遭遇一起哭泣,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随意,而不必考虑,对方是男人,我要向他解释,看到这个点为什么我想哭,我为什么愤怒。也不必考虑,今天见的是男性朋友,我是不是必须得穿上胸罩。
总结来说,男女没有纯友谊,至少在我的人生阶段来说,我觉得他们不配我花时间与他们交朋友。又搞性别对立了,是的,正是。
阿Wynn:
我坚定地相信男女之间存在纯粹的友谊。但是会比较难得。
这要从我自发学会破除“性缘脑”、将自己建立在“雌雄同体”的心理性别认知上说起。
高中以前,我难以与异性保持友谊,因为总觉得把握不好“度”。在很多影视小说中总是看见对两性交往从“可能发生爱情”的叙事角度出发,脑中缺乏对异性友谊的概念,心底始终渴望志同道合的挚友,对异性朋友的向往悄然萌生。但每当尝试靠近,便陷入“边界感”的泥沼,在大方与腼腆间挣扎,拿捏不好相处分寸,担忧引起误会,干脆阻断引发烦恼的异性交友可能性,导致异性朋友自然难以结交。
高中以后,由于我偶然间建立了一个“中性”的形象气质——剪了一个超短发。自那时起,我突然发现我跟异性交往变得更加自然了。我开始在内心不拿自己当成女性来看待。虽然我刻意削弱了自己“传统女性气质”的表现力,却引起了我对“性缘脑”的注意、审视。我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与异性交往总担心把握不好“度”呢?是因为总是会担心有超越友谊的情感的可能性么?后来我尝试跳出性别、爱情的叙事框架,结识了同班中第一位能够交心的男性好友。
说来可笑,在真正深入了解这位异性好友之前,我总觉得他经常注意我,与他目光相撞的频率太高让我感觉这绝非偶然,这种莫名注意让我甚是反感。甚至我一度怀疑他“对我有意思”,后来偶然深入交流,他告诉我他习惯观察别人,当时确实比较注意我,因为我可能着装相对“出格”(爱美)。我笑了,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放下过往经验中对异性眼光的狭隘认知,更加坚定摆脱“性缘脑”的认知角度。
我自小是一个情感相对细腻的人,同时对边界感要求特别高。我一直认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十分反感任何容易让异性产生“幻想”的暧昧不清的交流。因此一旦我觉察到有男性对我可能“有意思”,就会出于内在强烈的道德感而立刻降温,将这份异性友谊扼杀在萌芽状态。直到高中拥有了第一位异性好友,我才发现这种相对主观的判断容易让我失去拓展异性友谊的可能性。
后来我学会了一个方法:与异性建立深度友谊前,我倾向于先借助网络或信息聊天,深挖彼此三观,待交流充分、认知透彻,便能有效规避“暧昧不清”的状况。如此一来,线下相聚时,内心笃定“对方并非恋爱适配人选”,相处氛围也自在松弛许多。日常里,我甚至鲜少主动关怀,只因秉持成年人独立自主观念,认定有事自会求助,贸然日常嘘寒问暖,恐引发暧昧误解,所以相较同性交往,我对待异性交友更为审慎严肃,这或许是天然的生理因素决定,我比较认同“顺其自然”,并不主张刻意跨越。我认为,只要聊得足够多、足够深,双方足够明确“对方不是自己的菜”,双方并不满足自己对伴侣的想象,事实上就等于破除了对方在自己眼中的性魅力。既然没有性魅力,那就不存在边界模糊的问题,并且我通常会将边界感掌控在我自己手上。我相信我自己不会让对方有所误会。
事实证明,从高中至今我建立的深度异性友谊至少有三四段,也确实不存在任何双方或者令其他人感到疑惑的“暧昧关系”。
交往“尺度”与边界感:
目前,我与异性好友交往秉持着相对传统的“度”。像亲密的肢体接触,诸如拥抱之类非必要的肢体接触,于我而言是难以跨越的界限,毕竟每个人对交往边界的感知各异,而我恰恰对隐私空间和边界感要求颇高。
如今我面临一个新的问题:随着我对“女性主义课题”的接触越来越多,我会发现能深度交往的异性恐怕越来越难找到,但与同性交往基本不会存在类似的问题。我对同性的友谊标准相对宽松,因为我与多数女性具备相同的处境和认知。
于是我积极探寻拓展社交圈之路,试图通过共同爱好结识异性朋友,例如运动、健身。但多数时候是:起初相聚,氛围融洽,可深入交往后便发现,仅依托爱好搭建的情谊犹如沙上筑塔,根基不稳。一旦触及世界观、价值观等深度话题,顾虑便接踵而至,害怕分歧引发关系破裂,交流只能浮于表面,难以有三观上的共鸣。
我想,或许是我标准太高,也或许是一个人成长的代价。曾经我也困惑过,而如今我选择坦然接受。因为我集中精力放在自己的内心成长上,向内寻求力量,汲取动力。对于结识更多的异性,我非常佛系、随缘。
当然如今的我,也不再囿于自己的“女性气质”上,大方表现。我在心理上认同我是“雌雄同体”,但外在表现上我只遵从内心的感受。
慧敏:
标题的“纯友谊”的“纯”字让我很是感慨:大自然中一切存在都互相影响,“纯粹”的东西几乎不存在。许多母系社会在生活各方面也极为包容,只有到了父权社会,才会有“唯一真神”、“信仰不纯粹等于纯粹不信仰”之类的偏激说法,还出现了一系列与女性性行为纯粹性相关的概念,以及衍生观念。
我认为我的伴侣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们之间存在性互动,所以这还纯粹么?
玉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们也一起做事情,这“事情”会“玷污”友情么?
我与男性好友C之间也发生过不那么“纯粹”的交流。他吞吞吐吐地表达对我的身体欲望,我回复说,我完全不介意多人亲密关系(我此刻的存在状态也是三个好朋友一起生活),那么,如果你想进入我的世界的最内层空间,就需要与我的另外两名家人先成为非常好的朋友,确认我们四人之间两两绝对信任,我们就可以聊下一步的互动了。他望而生畏,说这太复杂了。
我说是啊,我这人虽然想得挺多,但越是多想,越是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方式。我是泛性恋,对美好的男性女性的身体都会自然地心生爱慕,但在我伴侣之外,我喜欢与所有好朋友都处成兄弟姐妹,没有需要隐藏的秘密。
我不喜欢秘密。我是直肠子,如果我要把关乎自己深刻情感体验的事情憋在心里,大概会少活很多年。
如果两个人只是偶尔上床的好朋友,所有话都能说开,双方在关系中的体验非常对等,都能从关系中获得滋养,都不觉得自己在关系中有委屈,可以一起行走于阳光之下,对所有熟人都可以自然地坦言二人的关系状态,那我觉得也是健康的。只是我做不到——在我见过的涉及性行为的复杂关系中,一般都不太平衡,总会有一个期待更多、另一个觉得“只能止步于此”。疼痛的那一方能坚持多久呢?毕竟人的血量都是有限的。
在M向我表达想要追求N的想法时,我问M:
“你觉得N对你来说是什么?如果恋爱了又分开,未来再没办法做好朋友,你会觉得这个损失是你承受得起的么?”
“为什么分手后不可以继续做朋友呢?”
“你现在的好朋友中有前任么?”
“我还没有正式恋爱过。”
“所以N对你来说是拿来练手、未来互相拉黑也没关系的普通人么?”
我并不是说“想要轰轰烈烈地昙花一现”是个问题,只是我跟M都认为N是非常值得珍惜的人,我觉得M的“想太少”有时可能会让N心寒。我也并不认为“分手后无法做朋友”的原因是“情深不寿”。我现在依然很愿意与前任们做朋友,但事实上我的亲密好友中没有任何前任,原因各各不一:一些前任喜欢撒谎,一些前任不认同我现在的观点,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些前任有事没事就想“续前缘”,还有一些前任觉得跟我交流“没钱途”。
无论如何,跟“情”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两位想“续前缘”的说的是性缘,对于好好交朋友毫无兴趣,更是一秒钟也不想要认识我的朋友或是将我介绍给他们的朋友。
在上述原因之外,一些怨偶互相“累觉不爱”的原因还可能是沟通障碍。我们的文化从未教育我们怎样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与需求,还一味推崇“爱即牺牲”,这导致一些人直到分手后很久还是互不理解的状态,双方都觉得自己已经为对方付出了太多,都觉得这关系对自己而言是不对等的关系,觉得对方“不懂事”、“太自私”。这些怨恨也与“情深”无关,与“听别人说话太少”有关。
我自己交朋友是不看性别的。我在积累了无数失败经历之后总结出了两条筛选朋友的标准:
1善良;2喜欢我,有意愿与我发展出持续一生的亲密关系。
前一条说明对方本身是值得交往的,后一条说明对方在花时间评估我之后确认我是值得交往的。这是个以双向奔赴为预期的关系。
许多男性无法通过第二条的原因是父权制对他们的限制:他们无法想象与伴侣之外的女性(乃至任何人)建立承诺。
至于“不够关心女性处境”,其实很多女人也不关心其它方面弱势的人(例如比自己更穷的人、视力或听力与众不同的人),我并不觉得“不女权”会限制我与另一个人类个体发展深刻的友情:如果一个男性不关心抽象的“女性”但是关心具体的“李慧敏这个人”(顺带关心这人的一些朋友),愿意听我说话,愿意在我流泪时陪伴着我,那么,我觉得他缺少的只是与某“主义”相关的知识。
我对“女性主义”的理解是,只要能做到“关心具体的人”,就已经是足够好的女性主义者了——我们现在也在练习包容更多不同的女性人类,多包容几个也并不会增加难度,而且“包容”的最大好处是,敞开心扉接纳别人会让我自己感到幸福。
现在我是与几位非伴侣的男性好友之间存在“家人”性质的承诺的,这种承诺大大地提升了我们的身心健康水平。我们会一起看女性电影,看完也会为一些话题吵到面红耳赤,吵完之后一起吃火锅。
相较之下,与一些自卑的女性尝试亲密的体验让我很受伤。她们认为自己是不够有价值的,所以有时也会低估同为女性的我的价值。(在我对一些女孩说:“我觉得你可以写出非常感人的文章”时,有人会回复:“就我?”与之相应,我在讲我对未来的设想时,会有女孩对我说:“就你?”)
我听过不下一百次“就你?”
说这话的人有男有女,共性是,这些人自己都是很不自信的人。当然,“不自信”不是“原罪”,更不是任何人的本质。所有人在刚出生时都是可以自信地表达感受的,让人不自信的是这个喜欢否定个体感受的文化。
我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在方方面都足够有“自信”的人,也并没有打算把任何自卑的人逐出自己的世界。(如果真的那样做,我的世界就会一无所有。)我能做的只是,更多地介绍我认识的人们互相认识,让人们在更大的朋友圈中获得更多元的正反馈,为自己积累起更多的信心,最终让自己与自己的关系更加和谐起来。
毕竟,人与世界的关系最终是人与自身关系的外在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