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字节 谁会打响对苹果的“反垄断第一枪”？

微信和iPhone无法“二选一”

作者／  IT时报记者 孙永会

编辑／  郝俊慧  孙妍

苹果和腾讯的博弈仍在继续。

9月2日，一则标题为“微信可能不支持iPhone16”的消息被炒上社交平台热搜榜，传播者发布的文字主要包含两点信息：其一，微信可能不支持iPhone16，这可能会影响iPhone16的销量；其二，腾讯此次有可能不再支持iOS18.2系统，意味着iPhone16设备一旦升级iOS18.2系统将无法使用微信。

在《IT时报》记者采访的诸多业内人士看来，“苹果和微信二选一”是个伪命题，两个商业帝国不可能轻易做出如此选择，但微信生态内中小开发者的“苹果税”问题的确是双方谈判的焦点。

令国人不满的是，当全球都在对“苹果税”说不，甚至欧盟、韩国等国家和地区已经成功“减税”时，中国的“苹果税”却依然坚挺，甚至还有扩大“征税”范围之势。

一周后，苹果将发布今年新品iPhone16，互联网巨头、开发者与苹果之间的商业博弈不会停止，最终，“苹果税”的普降或需法理支持。

谁会打响对苹果的“反垄断第一枪”？

一道无营养的二选一

“选择题”

“如果微信和iPhone闹掰了，要二选一，你选哪个？”9月2日，有自媒体出了一道选择题，截至晚上9点，有2万多人参与话题。结果毋庸置疑，选择微信的人数自然居多。话题虽然具有讨论性，但却是一种迎合情绪、无实际“营养”的做法，被业界人士称为“土味+科盲”话语。

截至发稿，《IT时报》记者就此问题再向一名腾讯内部人士求证，对方转发了某媒体的一篇快讯，并表示“我们这边确实没有太多可以说的。”在该篇快讯中，苹果官方客服回复称，“目前没有这样的信息说iPhone16不支持微信，”并表示“不用担心，目前的iPhone手机都是可以正常使用微信的。”

自此，谣言“破除”。

无法视为选择题的背后，是双方各持的用户数量“砝码”和利益权衡。“一方面，微信是国民级的应用，是很多人生活和工作的重要工具；另一方面，苹果在国内拥有大批量的粉丝和用户，两者产生了冲突自然会受到公众的广泛关注。”来自国内某大型游戏研发商的李瑞（化名）如是说。

据腾讯发布的2024年第二季度财报，微信及WeChat的合并月活跃账户数达到13.71亿。而国内存量手机用户中有21.7%的人使用苹果手机，约有2.5亿。

“如果二选一，我觉得合则两利，选则双输。”一名游戏圈的人士告诉《IT时报》记者，“苹果和腾讯都不能承受其带来的严重影响和不可估计的后果”。

今年以来，苹果和腾讯的博弈加剧。8月初，便有外媒报道，苹果正加大对腾讯和字节跳动的施压力度，要求两家公司封堵微信和抖音中的“支付漏洞”。苹果曾警告腾讯，如果不取消开发者和用户绕过苹果生态的能力，未来将拒绝提供微信更新。

在互联网分析师、游戏产业时评人张书乐看来，近两天的热点，是此前事件的延续，伴随6天后iPhone16发布会的热度，以及相关系统更新，可能再起风云。

剑指“苹果税”

双方的博弈源于“苹果税”，即当用户通过苹果手机应用商店（App Store）付费下载App或在App内购买数字商品与服务，比如订阅视频会员、给喜欢的视频博主打赏、购买游戏道具等，这笔付费会被苹果收取最高30%的佣金后，再转给App开发者。2020年开始，苹果对中小开发者（年收入在100万美元以下）的抽佣率降为15%。

“‘苹果税’的存在，有一定合理性。”上海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陈宇超曾撰文表示，苹果为开发者提供了一个安全、稳定的平台，确保用户可以信任应用的质量和安全性，维护这个平台需要大量资源和投入，其被视为对这些成本的补偿。同时，苹果公司的App Store本身是一个具有独特设计、功能和服务的软件系统，“苹果税”亦被视为对其知识产权的回报。

不过，封闭式的生态也是“苹果税”近几年频频被诟病的根源。

8月14日，腾讯首席战略官詹姆斯·米歇尔在财报后的电话会议上曾提及，业内矛盾点在于，假设苹果封闭的生态系统有利于数字内容，它应该同样有利于各种其他商品和服务，那么，为生态系统提供资金的负担为什么要完全由数字内容提供商承担，而不是由其他商品和服务提供商分担？

此外，在手机行业，不只有“苹果税”，还有“安卓税”，国产安卓手机渠道同样有可能对支持氪金消费的游戏抽成50%，甚至70%。较之于“安卓税”，较低的“苹果税”缘何饱受关注和争议？

李瑞告诉《IT时报》记者，国内的安卓生态比较分散，各家的抽成比例、条款都有谈判的空间，而苹果iOS生态单一且集中，谈判余地小，而且“安卓税”虽然表面上高于“苹果税”，但主要集中在游戏应用，苹果却不只是游戏被抽成，所有数字商品和服务交易都需要向苹果支付“苹果税”。

张书乐也认为，一方面，由于安卓系统的开放性，导致真正“收税”的平台（渠道）极多，大多是各大手机厂商，且有一定简易技术手段可以绕开；另一方面，由于“安卓税”的渠道太散，让注意力和批评声难以集中，而“闭环”的“苹果税”是一个显见的标靶，且一旦声讨有效、促使降“税”，就会倒逼“安卓税”相关利益方被迫跟进。

如何降“税”？

“从我们大多数游戏的流水来看，安卓和苹果各占一半。试想一下，一款游戏有一半左右的玩家是苹果版本，如果收30%的抽成，毫无疑问，利润肯定变低，更别说中小开发者。”国内一家大型互动娱乐及游戏平台的内部人士沈辛（化名）如是说。

“苹果抽成30%的合理性在哪里？”沈辛认为，一款游戏的出圈可能与口碑传播、开发商宣发等因素有关，进而用户再去苹果设备下载使用，而苹果为某款游戏的市场贡献有什么？

“对所有厂商不加区分，都收取同一个标准的费用，显然不太合理。”沈辛希望“苹果税”的费率能显著下调，或可基于现有基础打个对折。

显见的是，业内人士的心声仍在于“降税”至合理区间。从税率来看，中国是苹果抽成比例最高的国家。中国也是“苹果税”营收的主阵地。第三方数据统计机构Sensor tower统计，2023年，“苹果税”在全球大约收入223.4亿美元，折合人民币1608亿元，而中国这一数字便超过了400亿元，几占四分之一。

全球范围内，苹果已经开始“降税”。

比如，在美国，标准企业税率为27%，小型企业为12%；欧盟则为17%和10%；韩国实行26%和11%的费率。

税率不同，并非苹果“区别对待”，而是外力所致。2024年1月，全球在线音乐平台Spotify宣布将自3月7日起，在应用内推出购买选项，绕过“苹果税”。如此理直气壮源自该平台从2019年开始持续不断地投诉和抗争，并向欧盟委员会正式指控其利用App Store的主导地位对其竞争对手进行不公平竞争。由此，欧盟针对苹果发起反垄断调查，最终在今年3月给苹果开出超18亿欧元的巨额罚款。随后，苹果在欧盟地区做出一系列调整，其中包括大幅下调“苹果税”，从原来的30%、15%（年收入100万美元的中小开发者）两档，分别下调至17%、10%。

韩国也修改了最新的电信法案，并要求苹果开放第三方支付平台，最终结果是，“苹果税”在韩国降低了4%。

2024年5月29日，上海苹果用户金某诉苹果公司垄断案在上海知识产权法院一审宣判。此前，金某因在苹果应用商店购买的四款App会员价高于安卓系统的价格，且只能在苹果应用商店购买，遂以苹果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为由，将苹果公司、苹果电脑贸易（上海）有限公司告上法庭。

法院驳回原告金某的诉讼请求，认定苹果并没有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但却确认苹果公司具有市场支配地位，陈宇超认为，这是重要的突破点。

“直接认定‘苹果税’垄断不太可能成立，因为苹果没有垄断这些软件的独家使用权，倘若是安卓用户，更换系统就可以了。”陈宇超认为，可分为“两步走”逐步完成“降税”，最符合市场化原则的做法是由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先与苹果公司进行商业谈判，先折中降一些；其后在法律与规则层面，逐步认定苹果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收取“苹果税”的不合理性从而达到“降税”的目的。

“理想的状态是降到15%-20%，开发者能喘一大口气。”有业内人士认为，这个事情是个法理问题，需要有类似于欧盟那样的执着于反垄断的政府机构（联盟）展开反垄断调查，然后“愿意”耗费多年时间，最终得出判决结果。

谁会是中国的Spotify？

那么，谁会是中国的Spotify，谁会有动力开出向苹果的“第一枪”？

此前，腾讯与苹果便曾经就公众号“打赏”是否要抽成进行过拉扯，最终，双方形成共识，这笔用户的“赞赏费”，双方都不抽佣。

不过，苹果如此“大方”或是因为这笔费用并不影响大局，但对于明显蓬勃发展的“小游戏”，它坐不住了。

今年初，苹果便发布公告称，有开发者和用户利用“支付漏洞”绕过其生态系统，将用户引导至外部支付系统，从而规避了苹果通常收取的30%佣金，剑指腾讯和字节跳动。

据《2024年1-6月中国游戏产业报告》，今年1-6月，小程序移动游戏（简称“小游戏”）收入为166.03亿元，同比增长60.5%，连续3年保持高速增长。字节跳动也在今年7月发布了《巨量引擎-IAP/IAAP小游戏行业洞察＆投放指南》，其中预估小游戏在2024年将达400亿元规模。

同时，小程序也成为腾讯和字节跳动近年来主要产品及服务的重点之一。据腾讯2024年第二季度财报，小游戏总流水同比增长超30%，小游戏的月活用户达5亿人。小游戏平台已累计服务超过40万人次的开发者，其中240多款游戏季度流水超过千万。抖音小游戏虽然是后起之秀，但据DataEye预估，到了2024年，其活跃用户也将超过5亿+。

“‘扯皮’的地方在于，腾讯方觉得因小游戏建立的生态与苹果 App Store无关，不想再交‘过路费’；苹果方则认为，小游戏的充值直接走对话转账而非IAP（内购）渠道，不能对此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述业内人士如此介绍。

目前，小游戏的收入模式有两种，IAA和IAP。IAA，即应用内广告变现，指的是开发者通过应用内的广告获得收入；IAP，即应用内购买，指的是开发者通过应用内向用户收费从而获得收入。

此前，由于获得游戏版号有一定难度，无论是微信还是抖音，小游戏收入均以IAA为主，也即直接玩家并不涉及应用内购买。然而，情况正在发生变化。截至本月，2024年的版号发放总数达794个，其中小游戏占比几近半壁江山。《2024年1-6月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显示，小游戏内购收入（IAP）已达90.98亿元，超过了广告变现收入（IAA)。

同时，《巨量引擎-IAP/IAAP小游戏行业洞察＆投放指南》显示，从2023年Q2开始，抖音小游戏IAP投放产品数量大幅增长（+406%）.DataEye研究院分析称，此前，抖音小游戏一直是IAA盛行，但目前IAP和混变也有快速增长的态势。

“内购产生的收入，苹果无法获得。”沈辛告诉《IT时报》记者。以今年上半年小游戏IAP收入90.98亿元计算，苹果和安卓各一半的比例大概估算，涉及“苹果税”的金额近15亿元。

作为小程序游戏的平台，微信在安卓端都会收取一定的“技术服务费”，但在iOS端，还是用户直接点击小游戏客服给的链接下单，腾讯暂时还不抽成。

8月14日，詹姆斯·米歇尔曾确认，“目前并没有通过内购（绕开支付）对iOS上的小游戏进行商业化。”但他同时表示，和苹果的“讨论正在进行中，但如果讨论没有进展，目前的现状将持续下去。”

不过，抖音已经换了玩法。从《IT时报》记者的实测来看，无论是小游戏内购还是短剧充值，抖音均要求使用抖音官方虚拟货币“抖音钻石”（原“抖币”）支付。今年6月，抖音明确，将用户引导至App、客户、抖音号、网页、安卓支付、二维码支付等行为，将被视为违规行为。《IT时报》记者以iOS设备和一款安卓设备购买钻石，在同为1元的金额下，二者所获得的“抖币”分别为7个和10个。“抖音钻石”需要玩家充值购买，这意味着，这部分收入已经纳入“苹果税”的管理范畴。

能与苹果奋力一搏的只剩下了腾讯。事实上，除了小游戏，视频号里的短剧、QQ音乐、腾讯视频、QQ会员，阅文、微信读书……腾讯拥有中国最多的C端用户，同时也有缴纳“苹果税”最长的产品清单。

腾讯会是中国版的Spotify吗？苹果会在中国陷入与欧盟一样的“反垄断调查”吗？

一切仍需等待。

排版／ 季嘉颖

图片／ 苹果  《2024年1-6月中国游戏产业报告》 抖音  IT时报 

来源／《IT时报》公众号vit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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