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类事情上，多数科学家会慑于NIH的压力噤声，我不怕”

来源：微博@为格命思奔

几天前接受南华早报的采访，仍然是关于中美关系的问题。文章已经出来了，看后面链接。这一些有必要让国内的朋友们了解一下。在这一类事情上，多数科学家会慑于NIH的压力噤声。我不怕，况且我本身也不依赖于NIH。有兴趣的也可以看一下我在过去几年配合Bloomburg和BBC等媒体对相关事件的报道。

先说一下背景吧。NIH现在的掌门人Monica Bertagnolli这个月早些时候发表了一封公开信，题目是“NIH supports our valued Asian American, Asian immigrant and Asian research colleagues”。表示NIH仍然重视亚裔研究人员并认可他们的杰出贡献，期待与相关机构合作修复与亚裔研究人员的关系。

那么NIH之前做了什么？

有一个臭名昭著的词很重要，叫“China Initiative”，一般翻译成“中国行动计划”。2018年11月Trump当政时期推出这一行动，由美国司法部负责实施，大致可以理解为美国国家层面上的科技领域的针对中国的防间谍行动。

当时的NIH掌门人Francis Collins积极响应，其实他早在当年8月就发表文章“Statement on Protecting the
Integrity of US Biomedical Research”，相当于一个提前警告。然后就是向上百所科研机构发出名单要求配合调查。名单上多数都是华裔科研人员。最早的被解雇的受害者出现于2019年春的MD Anderson癌症中心。

China Initiative从一开始就受到广泛批评。2022年2月被废止。然而以其名义开启的案件实质上仍在持续。

2023年Science发表文章“Pall of Suspicion”。系统讲了这一行动带来的危害。根据当时的数据，NIH向100余所科研机构提供调查名单，246人被调查，其中103人失去工作。这其中大部分已经拿到终身教职。另外，受害者有81%是亚裔，91%是因为与中国同事合作。

这一行动对于中美科技交流破坏巨大，即使站在美国角度也是不应该被容忍的。下面是我总结的一些问题：

1. 打击间谍活动的名义进行扩大化。

多数指控只是关于在申请科研经费时未有及时完全披露与中国大学的关系，但这种行为并不少见。本身与所谓的盗窃知识产权，或“间谍活动”无关。科学研究本身是服务于全人类的，分享、交流、合作很重要，也往往是多方获益的事情。这里边到达哪种程度需要做信息披露本身界限很模糊，况且NIH过去这些年也一直缺乏对科学家群体在这方面的相关培训。千人计划相关联的人员被重点关注，但引才计划其实在相当多的国家都有。况且从已经披露的案件结果来看，即使被定案的案件，也基本都是出于个人牟利与职业发展，而不是国家主导的间谍活动。这一行动被科研领域的竞争对手或敌对方用来当做私人武器，诱发了很多因为私人恩怨导致的举报，间接导致了人人自危的局面。

2. 精确针对亚裔，尤其是华裔。被抓的人中有80%以上是华裔。这事实上属于种族污名化。 不光断送了很多华裔学者的学术生涯，还让更多美国华裔生活在恐惧和焦虑中。

3. 严重缺乏透明度。NIH的调查行动本身缺乏明确的定义和涵盖范围，也不愿披露案件的具体信息，包括案件的数量、严重程度和被调查者付出的代价。相关科研机构对科研人员的处理也缺乏一定的标准。慑于NIH撤回科研资金的压力，相关机构的调查往往存在严重缺陷的，很多时候进行有罪推定然后草草收场。整个流程相当于NIH大棒威胁之下的“闭门调查”，外界所知甚少。而牵涉其中的科学家也很难获取支援。

最后，对Bertagnolli的表态怎么看呢？首先应该持欢迎态度。2018年Trump政府启动“中国行动计划”以来，NIH积极响应并扮演了非常不光彩的角色。在随后的几年里激进而粗暴地推动了对美国上百家机构的数百名亚裔科学家的调查，并导致其中上百人失去工作。这些调查指控非常精准的针对到了亚裔尤其是华裔科学家，在系统内形成一种亚裔科学家人人自危的局面。而且这些调查指控绝大部分以一种不透明不专业的形式进行，外界所知甚少。而目前披露的一些案件也显示了调查指控的荒唐和不专业。NIH所做的这些不光短时间内制造了很多冤假错案，更在科学领域制造了对亚裔整体的种族污名化，为害甚众。Bertagnolli的这一表态对提升亚裔形象，改善亚裔科学家的处境有积极影响。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一表态远远不够。首先Bertagnolli继续宣称NIH一直“以非歧视的方式，不因国籍或身份而歧视”，否认了之前行动中存在种族偏见。NIH之前的做法在整个科学共同体内内的亚裔群体形成的寒蝉效应，而这种寒蝉效应却恰恰可能是这些行动的决策者所希望看到的。这些是完全与多元、包容、公平的理念相悖的。NIH方面至今没有承认并表达任何歉意。另一方面Bertagnolli也没有透露任何补救措施，包括对那些职业生涯受到损害的科学家应该有怎样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