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岁,她在非洲安哥拉,解救中国人

作者 | 三三

来源 | 最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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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于缅甸、中东、非洲并试图抓住小偷、抢救人质、保护国人生命财产安全的一把手和初中语文老师,你很难将两者的形象合二为一。

可它们却共同构成了一个名叫屈姐的女人的前半生。

最初,她只是辞去教师编制的稳定工作,下海经商。40岁后,她将目光转向国外,前往东南亚的缅甸及非洲的安哥拉、肯尼亚,选择标准是那里够乱,百废待兴。

其中,位于非洲南部的安哥拉,1975年结束了长达493年的葡萄牙殖民统治后,又经历了27年的内战,直到2002年,才实现普遍和平。

这是世界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70%的安哥拉居民每日生活费只有两美元,其首都罗安达却一度成为全球生活费最高的城市,超过日本东京。

这里有着世界排名靠前的石油、黄金和钻石储量,有着无数改写人生的机会,也蕴藏着巨大风险。偷盗、抢劫、绑架甚至枪杀和活埋,时刻都在上演。

2017年,屈姐一行11人来到安哥拉,7年时间,团队扩展至400人,其中的华人则只有4个,平均一个中国人管100个本地人。他们与多方合作,时刻处理着安哥拉华人的求助信息。当地员工亲切称她为妈妈,而危险依旧无处不在。

2024年7月的一个雨夜,我在北京见到了回国处理工作的屈姐,回国一周,她几乎没有一刻空闲。

以下是屈姐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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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许多人应该都有类似的经历,被抢劫或者绑架过,尤其是华人。

中国人在这里,代表着两个词:流动的黄金,移动的钱包。

我目前所在的安哥拉同样如此。

安哥拉有十几万华人,是非洲华人最多的国家之一。

有人被同一伙劫匪绑架勒索了好几次后,劫匪甚至对他说:“你认识我吧,我之前就绑了你一次,你还不小心。”

还有一个在安哥拉的华人几乎都听说过的案子。身居总经理职位的华人被绑架时,蒙面没弄好,认出绑匪是不久前在赌场结识的老乡。对方见身份败露,直接把他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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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姐公司,反劫持培训

来安哥拉做生意,我经过深思熟虑。安哥拉是典型的葡萄牙语区,危险性上有代表性;肯尼亚属于城市化程度和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英语区,埃及则属于中东。我想把各国摸底一遍,建立属于中资企业的G4S。(G4S,全球第一大保安公司,为2012年伦敦奥运安保承包商)。

可真正来到安哥拉,我发现我们做的事情挺普通的,遇到劫匪了去谈判解救人质,防止武装袭击,然后抓小偷。有时安哥拉警察把中国人抓了,我们也去解救一下,每天基本上就这几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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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拉的团队

我在安哥拉接到的第一单是人质绑架案。

2017年的一天,下午四点我们接到家属求助电话,实际上上午人已经丢了。绑匪每隔一段时间就打来电话,每次电话内容都经过精心设计,播放人质声音,加重家属心理压力,然后开出极高赎金。

我们迅速分成三组,负责谈判、搜索人质和送赎金。

对面的绑匪太职业化了,他们是一个20多人的团队,绑架、谈判、放哨、打探信息、远程操控、善后,各司其职。

他们甚至嚣张到远程控制送赎金车辆的启止和行驶速度。在大路上,他们敢迎面开来,同时让我们减速,以确定车内没有警察或者其他人。

营救从下午五点持续到凌晨三点,过程中我们按要求换了很多路线,才终于用赎金换出人质。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人质安全。除此之外,还要与绑匪做好赎金谈判,尽可能压价。绝对不能要多少给多少,如果答应得太痛快,绑匪就不会轻易放人了。

人质解救成功,我们也签下了第一笔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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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姐在安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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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安哥拉之前,我还在缅甸做过类似的武装押运。有人夸大说我是雇佣兵,实际是私人性质的安保项目。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生死问题。当时我们要翻过一座山,途经交战地,距离我们只有一公里。

同行的人安慰我:“没事,我们去打猎。”他可能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可我们坐在防弹车上,每个人都穿戴好了防弹衣和头盔。我看到说话的军人把枪的保险打开了,子弹已经上膛。

我什么都没说,心想,那就随命吧。既然选择了做这份工作,很多时候就看天看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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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姐工作照

之后的7年里,我在安哥拉,听过见过了更多的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很多时候都与钱有关。

程度比较轻的是丢手机。在非洲,大家天天丢手机,出租车、路边,偷盗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可哪怕手机是裂的破的,也经常被偷。

安哥拉人收入很低。有的人看到折合2000元人民币的现金,就会动心思,为了抢钱而杀人。

去银行取钱,金额稍微大一点,比如五万人民币左右,银行就会有内部人员给外面打电话,取钱人随之可能被尾随、抢劫或绑架。时间久了,客户取钱找安保,而我们都是双车出行,双枪护卫。

前段时间,我们接过一个项目。一个第一次出国的中国男人,早上绕着营地跑步,被路过的人抢了手机,直接追上去,越追人越多,他看情况不对,叫来保安。

保安一个人拎着枪过去帮忙。结果那伙人抢走了枪,还把保安的手剁了。为什么剁手?因为保安拿枪指着他们,他们生气了。

警察告诉我们,抢手机的不是安哥拉人,是附近刚果的流民,政府本就打算驱赶他们。那是个比安哥拉还穷的国家,流民没有身份证,很难找到,即便找到了,他们也没有钱,补偿不了。

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安全培训,在我们的专业里,一个人不能做安防,只有两个人才能形成联防,一个人被控制,另一个人可以预警或者警示。

千万不要一个人,安哥拉不是中国,没那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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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照片

我在安哥拉,发工资用的都是银行卡,除了发奖金时,很少用现金。

即便这样,我也曾因为“露财”被牵连。

当时,我们签约的客户结账用的现金,200万宽扎,折合人民币只有两万块左右。回程路上,做翻译的女孩没见过当地纸币,在车上把钱拿出来新奇地翻看,一边数钱一边说:“这个钱怎么是这样的呀?”

前排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目睹了一切。

第二天下午,穿着刑事稽查科衣服的警察上门,他喊了被我雇佣的当地警察的名字。警察走上去,立刻被枪托打晕了。

我们整天跟警察打交道,家里又有保安,大家都很放松。没想到绑匪如此顺利地进来了,从一楼绑到二楼,园丁、保安、进来一个绑一个,直接一锅端。前一天在车上数钱的女孩,当场吓尿了裤子。

绑匪7人中,有我的司机。他们要钱,我装傻说没有,他们就自己找。

从作案到离开,他们只用了15分钟。现金、电脑、手机、衣服、背包、皮带甚至拆下了监控,家里能拿到全都拿走了,上上下下被洗劫一空。

抢劫发生前,我的司机是个很好的人。事后,我又去了司机的家,家里什么都没有,一家人早就跑了。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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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前,44岁的我决定出海做安保工作时,还不知道,未来一路会受多少骗。

我最早是教初中语文的,因缘巧合下,进入通讯行业,跑销售开公司。西北的风沙和永远不停的酒局让我的嗓门大了,走路速度快了,再也不是父母口中说话如蚊子叫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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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姐

事业有成时,我意外结识了特警学院的老师,转向会议安保行业。

在通信行业时,无论给谁卖东西,首先要做方案。这一套被我挪用到会议安保行业,先做布防方案。因为提案看起来很专业,我们很快通过了。

国内的安保工作相对简单,找一些高个子长得帅的保镖往那一站,基本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我觉得那更像一场秀,也越发好奇真实的安保行业到底是怎样的。

认识的人建议我出海,他说非洲南部的安哥拉相当于国内的八九十年代,许多产业还没有,同行业竞争少,可以赚大钱。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宣传去海外做安保是暴利行业。

我还有另外的私心和野心。听说许多海外华人被拖欠工作、项目被拖欠工程款,我想去保护中国人,想做中资版的G4S,做中资境外安保的标准流程,一个可复制的成功版本。

我瞒着家里所有人,说干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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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拉,团队的中籍安全官

这场冒险是从受骗开始的。

当时的安哥拉负责人,第一次出国不了解情况,被自称为某副会长的张姓巨骗设局坑骗。那个骗子带大家参观了军舰,看起来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可我们一行11人,带着50万资金和一系列装备,从2016年12月团队落地,到2017年5月,一单生意也没有。他以办工签的名义,收了我们的钱和护照,大家几乎连院子都出不去,没机会和外面的人接触。

还有住宿费用。我们现在住的复式别墅,一个月只要7000人民币。刚来安哥拉时,他安排我们住单元房,月租两万五,实际上,连他的房租都一起交了。

那是我在安哥拉上的第一课,在海外,哪怕是中国人也不要轻易相信。

半年,60多万,几乎是打水漂。我决心打散队伍,重新找房子,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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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刚进入安哥拉的基础团队 

我们立了新的规矩,葡萄牙语 300 句、阿语 300 句、英语 300 句、法语 300 句是必考的,考试通过,才能入职工作。在安哥拉,必须学会“说话”,不然无法交流,更别说做生意了。

当一切步入正轨,我真的赚到很多钱了吗?

实际上,很大利润空间完全是空话。来安哥拉后,我赔了很多钱,自己的积蓄、朋友的资助,接近800万。

公司赔了五年,直到2021年才开始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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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姐在安哥拉

但收入不如过去在通讯行业,2008年我在北京成立通讯类公司后,4个月进账40万,纯利润。

而在海外,赚钱不仅不多,钱很多时候还得再“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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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我从国内到缅甸,再到非洲的安哥拉、肯尼亚、埃及,又回到安哥拉。在肯尼亚和死刑犯住过一个监狱,在安哥拉被自己的保安送进去过,想要出来,就得花钱。

在安哥拉时,合作的安保公司需要一批装备,我接到通知,有一批符合政府要求的装备,于是他们邀请我去看看是否真的合规。我带着保安,当地警察亲自带我进入警局查看。

到场后,我摸都没摸,可安哥拉警局的警报立刻响了,说有个中国人贩卖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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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拉时,安保的枪支弹药

后来我才知道,装备只能在警局的武器库查看,一旦出库就是非法交易。

而带我去的警察巧借接待其他重要人物的名义,把我们的看货地点换了个位置。

我太信任随行的警察了,他是24小时保护我的人。我告诉他,一定要和警官解释清楚,是你们要我来检查枪支是否合规的,我们不是买卖枪支。他连连答应。一会警察回来了,给我戴上手铐,说要判我十几年。

那个瞬间,你别无他法,只能破财免灾。因为我有安哥拉长期居住证和白卡,最后靠着500万安哥拉宽扎有惊无险出来了。

我人生中遇到很多次这样的选择,刚赚到钱,立刻需要钱摆平麻烦。你要一个好的结果,还是在乎钱,必须当即做出选择。

安哥拉的安保工作常态化后,我前往下一站肯尼亚,想复制现有模式再做一个中资企业。营业执照办下来的一周前,我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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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尼亚监狱 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并没有携带装备,只带了对讲机。但被捕6小时后,他们面对全球播报,将其定性为恐怖组织。

那时我才知道,虽然在中国和安哥拉,对讲机只要有营业执照就可以允许自由买卖,在肯尼亚却是违法的。

我以恐怖组织的身份被刑事拘留了。

第一周,我与索马里青年党(索马里武装组织)关在一起。他们完全没有明天,其中有人被审讯拷打,浑身是血。

我一进去,他们就和我要钱,我只能用简单的英语,艰难解释我刚来,所有东西被狱警收走了,家人还不知道我在这。

我示好的方式是把第一顿饭里好吃的让给她们,我那时刚进去,还不饿。

与他们同居的一周,我没有洗过澡。监狱房间里的浴室是全开放的,没有门,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洗澡,上厕所。狱警有男有女。一听到犯人洗澡,他们就会跑出来看。

我的手机被没收了,无法与外界沟通,也无法与同屋的犯人沟通,说不通,听不懂。

我以为再也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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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亚监狱,世界上最糟糕的监狱之一 图片来自网络

进入监狱的第八天,我被转进了重刑犯的屋子,和杀人犯关在一起。非洲人有一个特点,他们开心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开始跳舞,不开心了就开始打架。我清楚自己是弱势群体,找到厕所附近的位置,尽量远离所有人。

狱头是个块头比我大很多的女孩,因为老公欺负她,所以把老公杀了。那段时间她一直照顾我,说我面相像她的妈妈。

我在这里又待了一周,无罪的事实已经确定。可释放之前,他们说卷宗丢了,要我再给6000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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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尼亚被当庭释放当天

这期间,我被转移到精神病犯人的房间。

我以前觉得精神病很可怕,但那时,我松了一口气。他们只是不睡觉,有人犯病的时候用头撞墙或者摔打东西。但这里不用戴镣铐了,而且干活之外有了休息活动的时间。

我在这里遇到了第一个中国女孩。我记得很清楚,监狱里一个月才能吃一次肉,只有一点点。我觉得肉不干净,没有动,那个女孩凑过来说,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就吃了,我好久没吃到肉了,太馋了。

她后来告诉我,自己和一个肯尼亚籍的白人网恋,被邀请过来玩,临走时被男人和他的家人带了很多特产,结果过海关查出违禁品,被判刑20多年。国内的家人知道消息后不愿帮她打官司,称就当这个女儿死了。

她和我不一样,完全没有后台,分派的法律援助律师,手里有很多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监狱里的黑人看不起她,随意欺负她,而她没有打点的钱。

她出生于1995年,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将一直禁锢着她,直到48岁。

我在监狱关了一个多月,交了许多钱后,终于出来了。

临走的时候,我给她留了一些钱,不知道有没有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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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安哥拉,这个并不安全但已足够熟悉的地方。

在安哥拉生活的华人,家里基本两道甚至三道门。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真正能伤害到你的基本都是身边熟悉的人。

我们接手的抓小偷项目,目前无一例外,全是内部人作案或者有内线的,自己人偷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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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籍安全官犬防

还记得刚刚说到的司机吗?他不是唯一一个。

我原本的专职司机,我自认为对他很好。他刚来工作时,我听说他妈妈发生车祸,当即给了他五万安哥拉宽扎。在安哥拉,华人随身带两万安哥拉宽扎就可以保命。

有一天,我在家里坐着,他忽然出现在门口,坚持要我出来见他。人有时候会有直觉。因为强烈的不安,我没出门,而是喊了家里保护我的警察,麻烦他去问一下司机要做什么。

司机不耐烦地推开那个警察:“你不要说话,跟你没有关系,我就要找她。”推搡的过程中,他的刀掉了出来,他开始大喊,要杀了我。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结果他告诉我,这个月工资算得不对。你是老板,你要负责,所以我要杀了你。

他没有尝试找任何人沟通,不高兴了,第一反应是杀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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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拉,团队非常注意保障员工医疗、福利等方面

我们和警局关系还算不错,警察说能以杀人未遂判18年,问我的看法。我没把他送进去,而是在警局又和他聊了一次,结清了他当月的工资,安抚他说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只是一时没想清楚,但我不能再用你了。

所幸,他同意了。

我们是客人,要在安哥拉生存,就不能得罪本地人。而且安哥拉犯罪成本很低,没有死刑,最多有期徒刑25年,3年减1年,遇到国家重要节假日和大赦,10年以内直接放出来。

在安哥拉,你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有人抢走了邻居的钱,报警被抓,过段时间放出来,又若无其事和邻居打招呼。有人偷走老板的钱,过段时间钱花完了,又回来笑嘻嘻求一份工作。

但不能说他们坏。安哥拉人大部分也是非常淳朴和真诚的。

在安哥拉,我们公司的中国员工都是早上七点半到,而管财务的当地人六点多就来了。他每天早上五点半出发。我告诉他太冷了,不必来这么早,他总说没关系,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准时到达。

而且他很讲究,虽然衣服很廉价,只有十几块钱。但他能将衣服穿得时髦,且很爱惜每一件衣服和当下的工作。

至于偷盗、抢劫等问题,我觉得其实不能算个人的的问题,更多和基础教育以及国情有关。他们现在饭都吃不上,很多事是无法顾及的。

我是陕西人,70年代的时候,我们那的人都有捡煤的经历。路上一旦有煤车经过,掉落煤渣,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出来抢,比较强势的,还会偷煤。那你说这些捡煤渣的人都有问题吗?

安哥拉现在就处于那样的年代,甚至环境更恶劣。

一家几口带着小孩去偷钢筋,小孩一旦被抓住,会被往死里打。可父母带着孩子偷盗的时候,孩子对偷盗有什么概念?他眼里只有生存问题,没有道德问题。就像莫言讲的,生存面前不要讲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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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拉,抓到的团伙儿童小偷

我去过安哥拉的司法机构,经过律师的办公区。我见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眼前是各种各样的桌子,有的是50年代的风格,有的像学校课桌,有的非常现代化,没有一张桌子或一个板凳是一样的,东拼西凑,有什么用什么。

我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的国情,大家都是如此。

我似乎找到了可以融入他们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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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办公的警察,提着很旧的公文包,我就拿两个新的给他。在检察院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桌子和律师们满身的大包后,我托人送去了一批蚊帐。

警察局的车子没油了,警察的电话卡欠费了,我都会帮忙交一下。他们缺什么,我发现了就投其所好送一些。我很快融入了他们,遇到时,他们会叫我妈妈。

另一个问题是,在安哥拉,我们的公司只有4个华人,如何管理好400个当地人。

不能克扣他们,要顾及他们的情绪,不然会有生命危险。但也不能太放纵,毕竟当地很多人习惯性迟到甚至旷工。

所幸,在这个有四百多年殖民历史的国家,人人信合同。我们找了律师,在每一个人签约前,详细解释绩效考评。

也不能扣太狠,不然很有可能出现下一个要杀领导的司机。于是。我们决定分期罚款。有人迟到或者偷东西需要扣款时,如果一次性罚款金额太大,无法覆盖他当月的时候,我们就分多个月扣。有的人分期超过6个月,想要跑路,于是又改成罚三个月再奖励一个月,得哄着他。

这其实是基于当地的经济水平。

我们这的工资比当地大部分企业高30%到50%,社保、医保、意外险都有,如果家里有孩子,每个孩子每月还有500块的子女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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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工福利和医疗

即便如此,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可能买完玉米、豆子等粮食和油,就买不了其他的。

如果员工受伤或者死亡,按照当地风俗,我们除了丧葬费,是要给家人买米面油的,你大概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发展到什么程度的国家。

可当地有些华人并不喜欢我们。因为他们认为我们给保安和客户出的价格太高了。

对客户,我们一直是明码标价,提前告知。可很多人遇到危险时说多少钱都行,问题解决了又开始挑剔价格。

对合作的保安,我们开出的月薪折合人民币2000多元,而其他人的公司可能只给1000多元。

他们认为我们定的价格说明我们是暴利,其实真的是合理范围内。我们愿意多出钱,是为了收买他们,保证我们的安全。

就像上次我在安哥拉警局被捕后,他们都慌了,很多人在帮我想办法。他们想尽办法找到一份好工作,自然不愿失去它,这变相保护了我。

除了钱,情绪也非常重要。我在安哥拉培训时重复最多的就是情绪管理。

在安哥拉,曾有一个华人管理者和保安吵架,争执保安有没有偷水泥,两人沟通不畅,保安激动之下,就把管理者杀了。

我听说过这个新闻后,后来培训所有人都会说,遇到任何问题不要发火,我们会派人去协调,我想这也是我们公司存在的意义,融入本土,优化中国人跟本土人的关系,处理这种语言、沟通问题导致的争端,化解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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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给同事送来的奖励

工作内容包括之前提到的抓小偷、解救人质、协助警方防爆防武装袭击,其他的还包括海关、移民、交通、经侦、税务。比如你工程的车被警察局扣押了、厂子被查不知道怎么走解封流程之类的,都会找我们,我们再培养本地人,告诉他们中国客户需要什么服务,他们跟进下一步。

我们更像是中介。给安哥拉人提供工作机会,同时帮助在安哥拉的华人。

好多媒体提到雇佣军,中国是绝对没有的。严格意义上,中国也没有境外安保。我们的外交政策是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干涉内政,对外经贸的基本原则上也是平等、互惠、多边,从外交原则上我们国家不会允许一个安保队伍到别的国家持枪。

所以我说我们更像中介公司,连接有持枪和执法的当地安防公司。因为语言问题,很多在安哥拉的华人遇到绑架或各种问题越过警局找我们,沟通方便。我们也能快速帮他找到解决问题的人。

警局等各方也愿意和我们合作,因为觉得我们足够真诚,能理解安哥拉人,不亏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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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姐在安哥拉的团队

我想我已经适应了安哥拉的环境,也正在改变它。我们每周、每月都在解决遇到各种问题的华人,救下的人质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个了。

碰到在安哥拉有麻烦的华人,我们还是会诚心给出建议,如何去在本地处理与本地人的关系,如何尽可能保护好自己,以及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保持友好关系足够了。

至于我,可能再干10年吧。能帮到华人、安哥拉人,还能赚点小钱,这算是件有意义的事。

当初对标G4S的宏大梦想显而易见地破灭了。但我们在安哥拉做得还不错,属地合法化、合规化运营,我希望它能再好一点,至少让业主知道,它真的可以保障中国人的安全。

我今年53,再不冒险真的就老了。再做几年,等到退休,和老友坐下来回忆过去的时候,我就有拿得出手的故事可以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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