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絮(35)

又做了一件上海人不做的事。不对,是不齿的事。到周庄去玩了两天,还是在端午节!

彻底忘记端午节是国定假日这事了,只记得春节、五一、国庆的国定假日了。

今年端午节正好是星期一,很多人把周末一起攒起来,在附近搞一个小长假。周庄附近有整个长三角,把周庄当作“附近”的人在理论上可以达到2.35亿!

估计这2.35亿人还是有好多在家的,因为周庄感觉上不到1亿,但也真是差不多了。走到双桥的时候,石拱桥世德桥从河上远远就能看到,拐过来的石梁桥永安桥竟然走到跟前才看到,因为只看到人,看不见桥了。桥上人挤人,倒是没人被挤下河,真是奇迹。

避开“中心河道”和古镇街道,还是有点僻静的小街小巷。

订的民宿在河边,有自带的临水阳台。天好热,也走累了,回到民宿休息一下。

去的时候有点早,老板说房间还没有收拾出来,你在这个空的大床间把东西先放一下,房间收拾好了我帮你把东西放过去,晚上你直接进房间就行了。那也行。但我能用一下洗手间吗?当然可以,就用大床间的吧,我等会儿再打扫一下就行了。

大床间毕竟宽大一点,看我有点兴趣,问题愿不愿意价钱换房间。嗯,我只有一个人,加钱就不换了。但是想了想,这会儿你还没有卖出去,估计你今天这房间空着了,不如换给我,也省的你再打扫,省的我搬来搬去。他想了想,行,换给你。嗯,不错。

这会儿回来,在临水阳台坐下,打开电脑看看。

隔壁邻居一家三口坐在那里吃吃喝喝。一说话,是杭州来的,果然是2.5亿人中的一员。昨天到,今天走,开车两小时,不远。

说说话,吃吃邻居给我的袜底酥,上上网,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问题是蚊子!小黑蚊子恶毒得很,水边还忒多这小东西。今天晚上有挑战了。

加拿大的蚊子更加凶恶,大有今生今世在此一餐的劲头。但也只有今生今世只此一餐的智慧,笨的要死,用手一捏就行了。周庄蚊子对敌进我退、敌疲我扰领会极深,太难对付了。

休息一会儿,换个镜头,再次出动,天快黑了。听说周庄夜景很赞,不能错过。

果然,名不虚传。灯光用电不要钱一样,但又不像七宝那样“香水气”那么重。尤其赞的是:在一些宽窄深巷的地上和墙上,搭上文字、图案和动画,有的就是“有一种生活叫周庄”之类的文旅陈词滥调,更多的是江南花扇、花伞或者其他有江南氛围的图案,地上则是绕圈环行的鱼儿动画,好像在水里争食一样。还有一个地方用水汽构成幕帘,搭上百花盛开的图案,走进走出的人就像从花的世界里穿过一样,很酷。

这些宽窄深巷在白天有白天的味道,在晚上则是安全隐患。到不是怕歹人,而是怕磕磕绊绊。弄上很多灯光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还是有点瘆人,现在这样就成有意的景致了。非常好的思路。

夜景还有一个好处:游人必须晚上住下来,这样就把一日游变成至少两日游了。由于门票的限制,很多人直接选择住在镇上,这对把旅游消费留在镇上是极大的利好。

小街两侧的商铺还是那德性,妥妥的“旅游者陷阱”,直接无视一点损失都没有。

吃完饭的时候,没挡得住俗套,要了半个万三蹄胖。早就知道这东西,不能说没有兴趣,但也怕太油腻。最后还是没能免俗。也就是红烧蹄胖。在缺肉的年代,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现在嘛,也就又一道胖死人不偿命的硬菜。我早年自己炖冰糖蹄胖,比这好吃。

不过沈万三对周庄就像莫扎特对维也纳一样,成为本地招牌了。

中国人对首富有特殊热情,沈万三与周庄的故事成为周庄传奇的第一部。

沈万三是浙江南浔人,小时候随父母搬到周庄来的。他本名沈万,排行老三,但谁都记得沈万三,不记得沈万。他做生意成功,人缘又好,很快发了大财。他当年在路上碰到过一个小和尚,两人结为知己,小和尚就是朱元璋。朱元璋念旧情,但更加杀熟。沈万三出资造了1/3南京城墙不算,还因为妄言要代君犒劳将士,获僭越死罪。经说情后,抄家、剥夺财产,发配云贵,拣回一条命。

沈万三在云贵得到当地封疆大吏的支持,开辟茶马古道的贸易,但最终退出江湖,隐居深山,并关照后人隐姓埋名,以至于今天要经过考古才重新确定沈万三的几支后人。

如今,沈万三是周庄的招牌,什么都有万三,包括万三面、万三茶,好像沾上他的名号就能发财一样。“万三钱庄”尤其如此,充满摇钱树、聚宝盆之类恶俗不堪的东西。但现代人也没那么好骗了,进门要另外买票,很少有人花这冤枉钱,除了我这样的冤大头,在大门买了联票,来都来了。

周庄第二大名人无疑是陈逸飞。陈逸飞的名气很大,但他更多的是商业性画家,他的民国人物画更多是迎合洋人的猎奇,反正我是没有看出有多大的艺术价值,他的周庄画也不及吴冠中,但他的《故乡的回忆》无疑把周庄带到公众面前,今天周庄的名气是从陈逸飞开始的。

他因为商业成功,买下了周庄一座古宅,现在作为“逸飞之家”向公众开放。他应该是在80年代周庄和房地产腾飞之前买的,今天我都没法猜这宅子能卖多少钱。

从周庄画来说,我更喜欢吴冠中。他师从林风眠,后者曾就学于巴黎美术学院,是中国印象派绘画的领军人物。难怪吴冠中的绘画能隐约看到法国后期印象派的影子,尤其是看到Raoul Duffy的时候,竟然觉得有几分眼熟,因为先看到画风有几分相似的吴冠中。吴冠中应该是我最喜爱的中国近现代画家,画风结合法国后期印象派和中国江南水墨画,抽象、简约但又不晦涩。以前家里有一本吴冠中绘画的日历,很久都一直挂在墙上。

但和同里(因为相隔不远,后来也去了)相比,周庄其实更加商贾气和市井气,而同里的士绅气和学究气更重。这体现在周庄的名胜集中在沈厅、张厅这些有钱人的宅院,这些宅院也真是大,极尽奢华之能事,像沈厅有七进,张厅的水路直接通到内庭。但同里的庭院更多,像退思园、珍珠塔,更加文绉绉一点,没有把“我有钱”堆在脸上。

但周庄旅游明显做得比同里(以及邻近所有水乡古镇更好),会无事生非,超水平挖掘了很多本不存在的旅游资源,比如那些白墙上的彩绘和文字投影。同里还是沿河一路排开无穷无尽的饭店,好像到这里来没有别的事,就是吃。估计周庄有高人操办,同里还是在野生生长中。

走进一个照相博物馆,有一些老式照相机和老照片,也卖一点咖啡。老板娘喜欢写点东西,还在杂志上发表过。平时还学一点古琴。挺好。听口音是外地来的,结果是安徽凤阳。划船的摇橹女也有好多外地来的,一问都是嫁过来的。

都在周庄讨生活,外地人和本地人还是不大一样。本地人据说出租几间房子就能坐收渔利,店铺也好,民宿也好,都生意不错。外地人就要靠力气了。这似乎是长三角的共同问题。上海街上很多沪漂最大的抱怨就是在住房方面的差异,很多上海本地人的收入只需要管吃喝用就行,不用还房贷或者以小换大后只有较小还贷压力,这是巨大的差别。

这事情不大好办,公平或许并不存在。这对第一代移民也是一样,完全白手起家,但目标是已经家业有成的本地人。怎么可能不辛苦。

回到民宿,发现房间里蚊子好多。隔壁新进来两个女的,问问她们有什么办法,结果有蚊香,那太好了。好玩的是,她们也问我什么事,一口一个帅哥。哥你个头啊!叫帅爷!

但光靠蚊香还是不放心。关门,开空调,希望能把蚊子的气焰压下来一点。结果发现蚊子都盘踞到天花板上了。好在大床间的大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手执免费的轻薄拖鞋,一个一个打过去,估计打死十来个。再也看不到活的蚊子了,已经12点了。睡觉!

早上被鸟鸣叫醒,还有河里的鱼儿扑通声。趁大队人马还没有出动,赶紧出去扫一圈街,结果出动的人已经不少了,只是没有前一天那么乌泱乌泱。

嗯,周庄不错,值得打卡,但可能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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