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近世忍者学研究

提到日本忍者，或许会首先想到的是日本的电影，动漫和小说中全身黑色装束，手持手里剑与苦无，咒术结印，飞檐走壁的热血形象。但实际上这些忍者形象多为大正时期的文化学者对于江户忍者传说的再创作，和历史上的真实忍者相差甚大。

虽然忍者文化作为酷日本战略的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文化宣传方向，但其相关史学研究在日本也才刚刚起步，目前尚在原始资料的搜集和翻刻阶段，可供研究的成熟材料绝大多数掌握在忍者相关的武士后代手中。而其中最著名的忍者家族当属松下武士家族，松下府邸坐落于江户城（今皇居）半藏门前的旧住宅区内，府邸前冗长的台阶街道则被完整地搬进了新海诚的动画《你的名字》中。松下家在江户时代负责江户城，特别是大奥内的安保工作，作为下级武士却可以同旗本武士一样见到幕府将军，即使身为男性也可以进入大奥，不得不说是江户城史料中的特例。

日本的近世忍者学研究主要分为两类，其一是文学方向，主要以日本历史上的两次忍者文化热为线索进行研究，主要的研究作品包括，大正时期立川文库出版的《猿飞佐助》，讲谈师玉田玉秀斋的《忍者物语系列》，战后的司马辽太郎的《枭之城》及平成漫画《忍者乱太郎》等等。实际上在江户时代之前，不论在哪种文字记载中，忍者一直都是绝对的恶人形象，毕竟忍者在军事上的作用就是刺探情报和放火袭扰，在17世纪的《日葡字典》和《武家名目抄》中，忍者直接被注释为间者谍者，可想而知江户之前的忍者形象绝不可能会是充满侠客精神的义贼。

其二是江户时期忍者末裔所留下的忍术书目及其家族史料。业界最出名的三大忍术书《万川集海》，《正忍记》和《忍秘传》，其实都是江户时期兵法书出书热的产物。江户前期，随着朱子儒学传播到日本，幕府出于对儒学的重视，牵头再版了众多明代经书，而其中就有《武经七书》。所谓的《武经七书》就是《孙子》，《李公问对》等在中国广为流传的七本军事理论著作的合订本，而由此引发了日本各地方藩对此书的竞相模仿。毕竟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地方藩训练士兵也是需要军学流派相关指导的，刺探和袭扰作为战术之一当然也被记载在了这些指导材料之中，所以各地方藩的军学著作之中多多少少都会有忍术的痕迹。比如《正忍记》就是纪州藩新楠流军学的其中一个小部分，《忍秘传》是冈山藩众多军学著作的其中一本。而颇有名的《万川集海》则是伊贺国（今日本三重县内）忍者的武士后人为其家族忍术流派的传承所写，现今流传的是其家族为了出仕所进献给幕府的誊抄版本。

对于忍者及其忍者文化的定义，其实在目前的忍者史研究方面也并没有给出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有的学者通过研究中世修验道文化去探求忍术的历史原型，有的学者更偏向于研究江户和大正时期的文学作品，观察忍者形象变化，还有的钻研本就为数不多的原始材料，翻刻其具体内容。鉴于此，本篇想要介绍和描述的，并非游戏和文学作品内所塑造的应仁之乱之后的忍者文化形象，而是1603年江户开府之后，跟随进驻江户城内的忍者历史群体。

日本天正十年（1582），明智光秀在京都发动叛乱。与此同时，身在大阪的德川家康在服部半藏正成等二百名忍者的护送下开启了经由伊贺返回冈崎的逃亡之旅，史称神君越伊贺，并被记录在《伊贺者由来》一书中。但实际上不论是德川幕府的官方史书《德川实纪》，还是《石川忠总留书》，《统集怀录》等其它藩史资料，都没有在穿越伊贺的相关记载中提到过服部正成这个人，更是直接否定了二百忍者护送的说法。根据《庆长见闻集》的记载，所谓二百伊贺众的说法，是指在江户开府之后，主动跑到城下要求德川收留的伊贺众。他们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来到江户，久久不愿离去，于是被安排在服部石见守正就的手下做事，这些人因为正就的祖先在伊贺时的地位底下，因此对安排极为不满，闹出了不少笑话来。至于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服部半藏，则更多的是指服部半藏正成，也就是正就的父亲。半藏是服部家族内部承袭的名讳，类似于歌舞伎二代目这样，并且一直持续到了幕末。其目的更多是为了方便主上称呼，所以只有侍奉主君的服部才有资格承袭半藏之名，半藏也是历代服部家当主的名讳。并且，服部家为受封8000石的旗本武士家族，并非实际意义上的忍者。

江户时期，伊贺与甲贺忍者的武士后人被称为伊贺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被安排在江户城内负责安保工作，少部分被编入幕府的百人铁炮队。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为下级武士，群居在江户城下的町村之中，和当地的町人杂居。生活中既没有忍术训练，也没有特别任务，靠着俸禄度日，已经完全看不到祖先时代的样子了。不论是七代将军德川吉宗从纪州（今和歌山县）带到江户的御庭番，还是伊贺国藤堂藩（今三重县）藩主所辖的伊贺者护卫队，都在逐渐褪去忍者本应拥有的军事功能和作用，转变为家臣护卫领主土地的武家主从关系，而非由镰仓时代的恶党发展而来的忍者众与大名的自治与雇佣关系。直到废藩置县，护卫领主的意义也已然失去，忍者彻底的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

参考资料

山田　雄司『忍者の歴史』角川選書　2016年４月

吉丸 雄哉 『忍者とは何か』角川選書　2022年 4月

高尾　善希『忍者の末裔』角川書店　2017年 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