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鞋子，落日不吃

天未亮，起身打开电脑，赶紧写下这题目，这题目是梦中所得，有点怪，让我慢慢道来。

年青时很少做梦，特别我当搬运工的那十年，从早赶到晚，骨头都差不多散架了，晚上下班回来，澡堂洗了澡，回到十几个人的大宿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天刚亮，听到欧主任的大声叫喊：“起床了，装车了”，便一轱辘起身，穿上劳动布做的工作服，系上白粗布做的围裙，开始了第二天的工作。

后来换了新的单位，工作也没有当搬运工累，而且空余时间也多了，因此，晚上会时不时做梦。做得最多的梦有两类：一类是梦见梦中情人，与梦中情人若即若离，如影随形，相互爱慕，甜滋滋的感觉。。。。。。醒来后，感觉到遗憾，真的不愿意醒来，愿意回到梦中，因为做梦也是一种享受；一类是接到上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喜悦心情，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二年，即1978年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四科考了296，离湖南大专录取线只差十分，要是在某些录取分低的省分，我可以上好的大学了。记得我当时填报的志愿，第一志愿有北大的国际政治系，南开大学的经济系，武汉大学的中文系，中山大学的哲学系，真的是志大才疏，结果是名落孙山，但我经常梦到接到录取通知书，那种高兴劲，那种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梦醒之后，感到非常失落。虽然我第二年高考上了中专线，还高出二点五分，填了两个志愿，一个是耒阳师范，一个是郴州卫校，耒阳师范的招生人员还来人面试了，当时我认为是十拿九稳的了，后来迟迟未接到录取通知书，母亲对我说，她去郴州找找熟人看。母亲是医生，母亲在郴州卫校进修过两次，卫生系统还有些熟人的，但我坚决反对她去找熟人，开后门，我说不能录取，我明年再考，争取考一个更好的学校。当时，我是抱着那样一种态度，对上中专不是那么热心，一心想读大学，所以，从未做过接到中专录取书的梦。年复一年，做得最多的还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梦。这类梦做多了，我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

随着从中年进入老年，不再做那些甜蜜的美梦，而是做些怀念故去的父母和大姐的梦，还有一些离奇古怪的梦。这些梦醒来后，很快就忘了，甚到回忆不起梦中的细节。只是在一两年前做过一个梦，让我感到很吃惊，我梦到在一条清沏见底的小溪游泳，可见溪底白色的细沙，我一边划水游泳，肚皮贴着白色的沙子而过，一边吟着诗句，那诗句是多么的美妙，我醒来后感到不解，这些美妙的诗句，在白天我是绝对写不出来，我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美丽的诗句，而且是在那种情景之下，一边划水，一边出口成诗，一气呵成，我没有那么高写诗的才华。我相信，我可能在睡梦中，遭到了信息入侵。我相信人的意识是一种量子信息，我遭到了陌生人的量子信息入侵，陌生人的意识侵入了睡梦中的我的意识，因为在睡梦中，我完全没有了防卫，完全打开了我的意识领地。从那以后，我相信灵魂的存在，我相信人的意识死后不一定消失，很可能去了别的地方，或投胎重新作人，意识重新开始。我当时梦醒后想记录下梦中的诗句，但迟迟未动手码字，现在基本上也忘了那些诗句，但总记得我写不出那些美妙的诗句，为那次梦中情景叫奇。

今晨五点多种做了一个梦，让我不能不翻身起床，赶着将梦中的情景记来来——

我和工友去一个单位加工配件，去到那里，有几位女的，很有气质，她们很友好的接待我，有一位女的提起我给她的书稿，她称我“你们作家”，我感到受人尊重的愉悦，那是一种新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感受，因为我从未当过作家，虽然我爱好文学，年青时想当作家。后来转换到另外的梦中场景，记得我脱了凉鞋，进了澡堂。从澡堂出来后，我走在路上，发现自己赤着脚，于是我回头去找鞋子，是不是将鞋子丢在了厂长办公室。我碰到一个女人，女人告诉我厂长下班了，于是我不得不往回家的路走。走到半路，碰见一个陌生的似曾相识的“熟人”，我停下了，我又想往回走，或许我的鞋子不是丢在厂长办公室，或许我的鞋子丢在旁边的过路房，或许丢在澡堂，我必须回去找，那双凉鞋对我太重要了，在那个年代，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双凉鞋，也是份量不轻的财富。我和那位陌生的“熟人”一起往来的路走，淌过河水，走过山路，那“熟人”不走了，我们一同坐在路边，谈着什么。见两个年轻男人走过，那位陌生的“熟人”喊那两个人“舅舅”，两位“舅舅”错身而过，我们继续谈着什么。这位陌生“熟人”跟我提起他舅舅，他说：“我问舅舅什么东西不吃？”“舅舅说‘落日不吃’”，他的这句“落日不吃”，让我想起沈从文的小说，夭夭提着桔子送去满满（叔叔）家，满满回之以板栗，说“你再不来，就被人吃光了”，满满还说了一句“除了板凳不能吃，什么都能吃”，这位陌生人说的“落日不吃”的话，与满满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一边回味着“落日不吃”的句子，一边感叹“落日不吃”这个句子的伟大，这个句子我从未在书里读过。但经不起对我那双不知丢在哪的凉鞋的担忧，那双凉鞋对我的重要性，胜过了对这句“落日不吃”的重要性，我说了句“还是去找鞋子吧”。。。。。。我一起身，梦就醒了。

我相信我在睡梦中又一次受到了量子信息的入侵，而且这次梦中被入侵，与那次在溪水中游泳作诗吟诗一样的无比精巧。因此，我一定要把它记来，否则又会被忘掉。于是我有了这篇梦记《找鞋子，落日不吃》。

2023/12/10 6:45 李冀章

附记：这些文字，将来可能对研究梦的学者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