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宣布放弃发展中国家待遇

美国的盟友也成为特朗普发动贸易战的主要目标

自去年开始美国向全球主要贸易伙伴发起的贸易战，确实成为目前全球经济陷入成长趋缓的最大元凶，国际贸易彷佛回到一次世界大战前，各国处理贸易和关税问题陷入以邻为壑的僵局。对照现今，世界贸易组织（WTO）存在的意义及功能，尤显特别的尷尬，改革声浪进一步扩大。

回顾20世纪初，由于国际贸易的市场环境上缺乏总协调机制，导致各国未保护自身的国民市场及殖民产业，演变到政治上的世界大战，以及后续的经济大萧条。百年前国际贸易毕竟没有WTO协调机制，情有可原，但百年后面临全球贸易战的局势演变，WTO机制似乎让国际贸易陷入市场失灵的疲态。探讨WTO陷入疲态的核心，乃已开发国家在WTO规则中，给予开发中国家的「特殊和差别待遇」之核心价值变质，原旨在解决贸易体制中经济力量不对称的问题，藉由普惠制实现各经济体参与国际贸易上，能够获得有效平等和实质公平。

尤其是特朗普2016年当选总统后，美国逐步对开发中国家取消零关税的优惠待遇，甚至拆解原先多边的经贸机制，显得无情无义亦在所不惜。特朗普政府一直大力要求WTO必须作出鲜明的改革，倡议要有一个无差别的WTO，否则威胁WTO将面临瘫痪。

根据美国的提案，WTO应使用正式标准来确定经济体是否为开发中国家，从而对有权享受WTO规则下「特殊和差别待遇」资格的主体范围，必须进行适当的限制，该倡议剑指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及南非等金砖五国，甚至包含印尼、土耳其、委内瑞拉等开发中国家。

“特殊和差别待遇”（special and differential treatment）是WTO的一个专门术语，在谈判中往往是指发展中国家可在WTO谈判中做出比发达国家少的承诺，例如在市场准入谈判中的关税减让幅度少于发达国家。但是，随着世界经济发展“东升西降”，发展中国家在全球贸易占比逐年攀升并接近半壁江山，美国和欧盟等发达国家对一些发展中国家继续享受“特殊和差别待遇”提出了挑战，矛头主要针对中国、印度、巴西和南非4个金砖国家，抨击他们和最不发达国家一样享受“特殊和差别待遇”，是“大象躲在耗子屁股后面”。

美国为此于2019年1月在WTO中提出了相关分析文件和总理事会决议提案，提出按照其设定的相关标准取消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并不再享受“特殊和差别待遇”。欧盟、加拿大等其他发达国家或其牵头的成员集体也在其有关WTO改革的提案中，就发展中国家地位和“特殊和差别待遇”提出了类似的关注。

目前，在发展中国家地位和“特殊和差别待遇”问题上，美、欧与中、印等主要成员之间立场相去甚远，短期之内很难看到弥合的可能性，这成为WTO陷入停滞的主要症结，也是当前热议的WTO改革的核心问题，一些西方智库和专家已经提出，主要发展中大国 “特别是中国” 应主动放弃发展中国家地位或者“特殊和差别待遇”。

年初美国正式向WTO理事会提出一份《一个无差别的WTO：自我认定的发展地位威胁体制相关性》之分析报告，指出倘若一经济体满足下列要件之一：被世界银行列为高收入经济体、是OECD组织成员之一、是G20国家范畴、占全球贸易0.5%份额以上等，就不能算是开发中国家。此份提案无疑是剥夺开发中国家在WTO享有最惠国待遇原则、非歧视原则、制定规则的多边框架、特殊与差别待遇等，自然遭到中国、印度、南非、委内瑞拉等开发中国家成员，发表文件联合反对。然而，巴西却向美国妥协了，巴西为了成功加入OECD，巴西承诺放弃在WTO作为享有开发中国家成员之「特殊与差别」待遇。

自称是特朗普“粉丝”的巴西总统博尔索纳罗向特朗普赠送巴西国家足球队10号球衣

今年3月1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与巴西总统博尔索纳罗在华盛顿会晤，之后发布了联合声明。声明内容颇多，其中让人吃惊的是声明最后一段：“与其（巴西）全球领导者的地位相称，经美方建议，博尔索纳罗总统同意开始在WTO谈判中放弃特殊和差别待遇”。

而巴西此次声明则有本质的不同，是发展中大国和WTO“五方”（美欧中印巴）中首个做此声明的成员，必然为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大国坚守发展中国家地位和“特殊差别待遇”带来了空前压力，对金砖国家今后的合作和在WTO谈判中的立场协调乃至金砖国家机制都会造成重大影响。

巴西长期以来在WTO中以发展中国家领袖自居，当年在多哈回合等谈判中确实发挥了有力的作用，尤其是在农业谈判中牵头组建了“农业谈判20国集团”（G20），在发展中国家中那些持进攻利益的农业出口大国（如巴西自己）和那些持防守利益的国家（如印度和一定程度上的中国）之间发挥协调作用，协助弥合他们的不同立场。G20当时的作用十分显著，所推中间方案最后大多被纳入了农业谈判主席案文，其中巴西的牵头作用功不可没。

之后，随着多哈回合逐步衰败，直到名存实亡，巴西的立场逐步发生了转移，G20在这些年中也极少以一个集团的名义发声，几乎是销声匿迹。但是，巴西一直未放弃其发展中国家领袖的角色，在“特殊和差别待遇”问题上也一直与中国、印度等其他金砖国家保持一定的协调。

在号称“巴西版特朗普”的博尔索纳罗上台后，巴西立场西移明显加快，有关例证：一是在上次金砖国家会议上，巴西拒绝联署金砖国家关于WTO改革的声明，导致该声明胎死腹中。另外，在美国上述提案提出后，中国和印度等10个发展中成员于2019年2月提出了相反立场的分析文件，巴西也拒绝联署。

在2月28日的WTO总理事会上，中国、印度等多数发展中成员与美进行了激烈交锋，而巴西选择参加了9个拉美国家组成的小组，发言时在发展中国家地位和“特殊差别待遇”问题上含糊其辞，但支持“反思所涉及的概念，特别是发展议题与特殊和差别待遇之间的具体联系”，认为“发展相关议题、特殊和差别待遇问题已成为现实，需要解决方案”。而且，巴西之后又单独发言，立场倾向十分明显。

检阅WTO相关文件，WTO从来没有对「已开发国家」或「开发中国家」进行严格的定义与区分，毕竟国际贸易的市场环境也是瞬息万变。WTO会员可自己宣布自身是已开发国家抑或开发中国家，但WTO亦允许会员质疑其他成员是否利用开发中国家之条款，藉由争端解决机制，来决定某成员是否为发展中国家。此外，由于开发中国家是自愿提供优惠的受益者，其在已开发国家制定优惠待遇的标淮方面，其实毫无讨价还价的筹码。WTO向来对此议题採取开放的态度，让美国有不满部分WTO成员常自我界定为开发中国家，从而不受贸易自由化的限制，此乃中美贸易紧张局势以及WTO谈判陷入困境的关键因素。

从国际政经的发展态势来看，美国认定这批开发中国家在未来谈判过程中，不会和中国採取抱团式紧密合作或协调共同利益，能策反巴西放弃在WTO中特殊与差别待遇，就是一个明确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