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然不同的结局,轰然倒塌的华晨与掘金中国的宝马,我们应该吸取什么经验和教训?
宝马,世界著名汽车品牌。沈阳华晨宝马,“工业4.0”和“中国智造”典范。
年产83万辆,占据全球产量三分之一,累计投资1000亿元人民币,提供2.6万高质量就业岗位,连续13年成为沈阳最大的纳税企业,年度纳税485亿……这就是中德经济合作的成果,沈阳已成为宝马全球生产体系当中最大的生产基地。二十年合作共赢,德国宝马扎根中国老工业基地辽宁沈阳。
2003年5月,华晨宝马在大东区注册成立,宝马集团与其中方合作伙伴华晨集团各持50%股份,开工建设最早的一条生产线。
2003年9月,第一辆宝马3系下线。
2006年,华晨宝马成为沈阳纳税状元。
2010年,宝马铁西工厂开工建设。
2012年,铁西工厂投产。
2013年,沈阳研发中心投入使用。
2015年1月,第100万辆BMW成功下线。
2016年,新发动机工厂投产。
2017年,动力电池中心一期揭幕,同年,新研发中心建成。
2018年,第200万辆成功下线,宝马集团和华晨汽车集团联合宣布,延长合资协议至2040年,进一步深化双方的成功合作。同年,华晨宝马生产基地大规模升级项目——里达厂区破土动工。
2020年,沈阳建成宝马集团全球首个生产BMW第五代动力电池的生产基地。
2022年,顶住新冠疫情影响,大东工厂产品升级项目投产,铁西工厂里达厂区建成开业。
2023年2月,第500万辆BMW下线,华晨宝马成为宝马集团全球规模最大的生产基地和最重要的新能源汽车中心之一。
从第1辆车到第100 万辆,华晨宝马用了约11年;而从第100 万辆到第500 万辆,只用了8年。华晨宝马快速发展,创造了“沈阳速度”。目前,沈阳已成为宝马全球战略性生产基地、全球最大生产基地,拥有铁西、大东两大整车生产厂和一座动力总成工厂,一个高压电池中心。宝马沈阳生产基地已成长为中国最大的豪华汽车制造商,也是宝马集团全球规模最大的生产布局和最重要的新能源汽车生产中心之一。
2022年,华晨宝马在全国有约430家本土供应商,零部件采购额超730亿元,其中60%来自辽宁。宝马在中国的业务实体为超过3万人提供了高质量就业机会,其中有近2.6万人在华晨宝马工作。与此同时,华晨宝马纳税总额约485亿元,连续17年保持沈阳币纳税企业第一名,连续7年成为辽宁最大纳税企业。2023年5月,华晨宝马汽车有限公司迎来20周年华诞。在开启下一个20年之际,宝马集团宣布将于2026年起,在沈阳投产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纯电动BMW新世代车型;同时,与之配套的BMW第六代动力电池项目全面动工,总投资100亿元人民币。
在华晨宝马的带动下,众多国内和国际领先汽车零部件企业入驻沈阳,催生出中德(沈阳)高端装备制造产业园和大东汽车城两大产业集聚平台,形成了沈阳高端制造业产业集群。做为年付几百亿,占据总税收七成的沈阳第一纳税大户,宝马值得尊重和厚爱。沈阳的地铁三号线,很大程度可以说就是为了宝马,地铁口直接开在厂区;厂区外修建了一个大型生态公园;为了解决职工居住生活问题,沈阳建成了宝马花园住宅小区;引入了北京三甲医院——积水潭医院;引入著名的德国盍碧玺曼詹国际学校,这是东北地区唯一12年一贯制的德制国际学校,此外,还建设了勋望小学分校、杏坛中学分校、启工二校……宝马为沈阳贡献了大量税收,沈阳也为宝马提供了一流的营商环境和服务,企业与城市获得了双赢的结局。
如何做到合作共赢,值得思考与推敲。笔者进入社会二十多年,在外资公司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接触过多个国家的人。做为业余的社会观察者,也曾经深入研究过他们的国家历史和民族性格。个人与国家与民族之间,虽然不尽完全相同,但也确实体现出一些身植于骨子里的内涵。我接触过的德国人,有宝马的也有西门子的,勤奋、严谨,确实是他们整体体现出来的性格特征,也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地方。
宝马在沈阳,二十年间,从一条生产线逐步扩大到今天的规模,值得赞赏。而从开始就与之合作至今的华晨,却从当年辉煌一时风光无限,沦落到如今破产重组,被政府彻底接管,却值得深思。当年,沈阳五十余家汽车零部件企业被整合成国有企业“金杯汽车”,年产客车2000辆。1988年,金杯公司开始发行股票,摸索股改之路。一个上海资本圈靠买卖股票发家叫仰融的人,用在证券市场赚的钱加上举债,一举收购了金杯4600万股原始股,拿下40%的金杯股份,并把股份转给自己提前在百慕大注册的华晨中国。然后又在1991年投入1200万美元增购,将持股比例扩充到51%,成为金杯第一大股东。最后通过资本运作,把华晨中国的股份全部注入到自己旗下的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获得央行背书的加持。
借钱买股之后,仰融开始对金杯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先是与海南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合资成立了金杯客车,引进日本丰田汽车的先进技术和管理,推出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金杯轻型客车。至1997年,华晨旗下金杯客车公司的轻型客车产销量首次跃居全国第一,并连续6年保持全国第一的位置。
1992年10月9日,央行背书的加持下,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第一股”的华晨中国在美成功上市,募集8000万美元,引发了华尔街的巨大轰动。就这样,仰融成为第一个在国际市场薅了资本主义羊毛的中国人。
1995年,华晨管理层正式进驻金杯客车,国有化模式转变为民营模式。凭借着精细化管理、独特的票据销售模式,金杯客车成为金杯集团盈利最高,现金流最健康的企业。 金杯客车还一度达到销售收入63亿元,税后利润18亿的成绩,效益仅次于上海大众和一汽大众。
1997年仰融准备创建华晨中华品牌,车辆设计邀请了意大利殿堂级设计师乔治亚罗参与,发动机部分直接买下了沈阳航天三菱发动机厂,产品研发上则二话没说砸了一个亿。
开发中华品牌的同时,华晨还有另一条路,就是造皮卡。1999年,仰融就和前身是保定汽车制造厂的田野汽车顺利联姻,生下了个孩子叫中兴。
1999年10月,华晨通过接连并购和融资在香港上市。 华晨成为同时在美国、香港两地的上市企业,风头无二。至此,以金杯客车为跳板,仰融的华晨募集总金额达到120亿元以上。
2000年12月16日,华晨汽车拥有全部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华”牌轿车下线。
2001年华晨和宝马正式开始接洽,当时项目小组的领导人便是仰融。而后,华晨与宝马珠联璧合,一路狂奔。近10年,华晨宝马为华晨带来每年约40亿元的利润。
同时另一边,仰融已经通过各种操作促成了金杯和通用的合资,还接手了湖北孝感的三江雷诺,控股55%,计划引进雷诺家用型经济轿车。通过仰融各种的操作,华晨帝国逐步显现。华晨集团坐拥华晨中国、申华控股、金杯汽车和新晨动力四家上市公司,其中华晨中国孵化了中华、金杯、华颂三大自主品牌,并引进宝马、雷诺两大外资品牌的整车生产及研发业务。华晨总市值高达246亿,包括4家上市公司和158家关联公司,被当时的外界称为“华晨迷宫”。
尽管很多买了华晨宝马的车主,喜欢悄悄的扣去“华晨”二字,但华晨确实创造了一代辉煌。
华晨宝马一跃千里,但引进宝马来到中国的仰融却是出了事。仰融操作的华晨系规模庞大,运作手段令世人眼花缭乱,其中的不少项目也牵涉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2001年,辽宁爆出了“慕马大案”,牵涉到了不少官员贪腐案件,由此仰融决心向外省布局。
引爆一切的导火索,是仰融把华晨新建的汽车基地放在了浙江宁波,这引起辽宁省政府的不满。财经作家吴晓波在他的书里援引投资银行分析师的观点,“站在辽宁省、沈阳市角度看,仰融的做法如同掏空金杯汽车(华晨彼时核心资产),让金杯汽车为他在外省的项目输血”。
政府有关人士向仰融表示,希望把原计划落户宁波的罗孚项目转到大连。多次协商后,仰融拒不退让。他以为华晨尽在掌握,却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就是前面提到的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仰融是通过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持有华晨股份的,而这个基金会是国资背景,因此华晨本质上是一家国有企业,所以仰融的角色本质上只是个国有资产经营人。
个人的野心勃勃终究斗不过政府,仰融彻底出局。2002年3月,辽宁省成立“接收华晨资产工作小组”,开始全面清查、核查、接收华晨资产。2002年6月,华晨中国宣布解除仰融的董事会主席和行政总裁的职务。公安厅也发布公告,仰融因涉嫌经济犯罪被辽宁省检察院批准逮捕。
仰融自然不服,他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上诉无果,又在美国起诉,同样无果。仰融也曾向媒体透露,坚持去宁波投资是他最后悔的事情,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在逮捕令发布前的2002年5月,仰融去了美国,至今再也没回来过。
从此,辽宁省政府接管华晨,正在洽谈中的英国罗孚项目、法国雷诺项目,甚至是意向买下的陕西秦川项目都暂停了,一个贯穿中国东北、华东、华中、西部的华晨汽车版图就这样分崩离析了。
之后华晨呈现出迅速、全面回归辽宁的局面。华晨对零部件供应商进行了调整,辽宁省外的厂家被抛掉了一大片,重新扶植一批省内的零部件厂。辽宁省政府的目标非常坚定,以华晨为核心,将大连、锦州、丹东等一带的汽车企业带动起来。
然而,就在仰融走后,华晨开始凸显问题,辉煌不再。多年后的一天,华晨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祁玉民被问到“什么是阻碍华晨的根本性问题?”他当时的回答很坚定:不是体制。
可是,华晨的沦落,原因到底如何,每个了解情况的人心里都有杆秤。无论是在中国金融界、汽车界,还是法律界,华晨汽车都像是一个历史的标本,充当了改革开放时代的先驱,为后来的企业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借鉴和经验、教训。2004年,中华轿车销量同比下降15%,经营亏损6亿元,畅销车型金杯海狮销量也同比下降18%,丢掉了连续5年的全国销量冠军。销量萎靡就会引发现金流萎缩,企业的研发与生产就会受限,品牌就不能很好的打造,品牌不好买的人就越来越少,这就陷入恶性循环。
华晨在与宝马的合作中也渐渐地丧失了话语权,2018年,宝马与华晨的股比最终定格为了75:25。德国宝马把更多的股权拿到手,剥夺了华晨的利润份额。华晨彻底成为了傀儡,一下子从“正室”沦为“仆人”。
继创始人仰融出局后,华晨集团由辽宁省国资委与社保基金理事会分别持股80%和20%。而华晨的领导人,如走马灯似轮换,每换一次,就会产生一次人事动荡。华晨人心不稳,并没有沉下心搞研发,毫无技术储备可言。再者华晨本身就是靠资本起家的,而非技术起家,与宝马、雷诺磨合了那么多年,也没把技术给“偷”来,代工厂的帽子一直没有摘。
华晨自主品牌始终缺失底盘与发动机技术,逐渐走向边缘化。和华晨宝马这个合资品牌相比,华晨中国孵化的中华、金杯、华颂,早已失去市场竞争力。中华的销量一年只有几千辆,而重金打造的商务车“华颂”销量为零,直接宣告失败。数据显示,2015年至2019年,华晨宝马给华晨中国贡献的净利润分别为38.23亿元、39.93亿元、52.33亿元、62.45亿元和76.26亿元。除去华晨宝马的利润贡献,三大自主品牌等其他业务5年内共计亏损34.84亿元。华晨却一路心安理得地躺着,很大一个原因是笃信有政府托底。华晨集团尤其华晨宝马牵动着沈阳乃至辽宁整个汽车产业链的发展和投资,坐拥160余家相关公司、4.7万名员工,政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四五万人一夜之间失业回家。近几年来,辽宁政府为“弱势”企业想方设法“接盘”的案例不在少数。从东北特钢到辉山乳业,再到大连机床、丹东港集团,政府想尽办法帮这些纳税大户度过难关。
政府也确实出手相助了,主要是通过出钱接手华晨部分股权,给予华晨财政支持。而随着华晨宝马增持25%股权,为华晨集团自有品牌的输血越来越少,华晨在政府面前的底气和筹码也越来越少,对政府的依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长年累月的入不敷出,终于爆发债务危机,华晨2020年半年报显示:集团总负债1328.44亿元。2020年12月,被确定正式破产重整,还被证监会以“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立案调查。
2023年6月,沈阳汽车全面入主华晨集团,实际控制人由辽宁省国资委变为沈阳市国资委。
2002年,华晨创始人仰融倒台,这家刚刚搭好框架的商业王国,就开始一块块丢失手中的拼图,从此由盛转衰。而他当年引进的宝马,却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2000年年底,当第一代华晨中华车下线时,时任华晨集团董事长的仰融曾自豪地对外宣称:“到2006年,中国汽车品牌中唯一敢和外国企业叫板的就是华晨中华!”但仅仅两年后,他就被迫出走美国。二十年后,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庞大“华晨系”也轰然倒塌,一地鸡毛。
回首过往,宝马用了17年时间,利用华晨打开中国市场,牢牢占据市场领先地位。反观华晨,过度依赖宝马,自废武功,导致自有产品线毫无长进。而缔造了华晨帝国却骤然出局的创始人仰融,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又何尝不让听者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