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蕾丝能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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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萨拉·沃特斯 ,文学博士,书迷称她为“华老师”。

文学评论界称其为“当今活着的英语作家中最会讲故事的作家”。

《灵契》是其“维多利亚三部曲”的第二部,三部曲讲述三个精彩的lesbian故事,同时反映了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的方方面面。文中出现的米尔班克监狱在历史上确实存在。 

译者沈敏,没错就是我网友啦。

内容提要:富家小姐玛格丽特见到女囚塞利娜·道斯,惊为天人。她唤起了她对于被囚的痛感,对自由的渴望,对未知生活的向往。她无法控制地频繁前往监狱,对塞利娜关照有加,从同情到认同,从共鸣到爱意,玛格丽特对塞利娜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首先要承认的是,此书哥特风浓郁,晦暗压抑,初读时的预判在结尾处遭到猝不及防的反转。然而倘若开启上帝视角,一切却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和坑蒙拐骗的灵媒,又怎么能指望两人会发生一段温暖美满的故事?

出身上流社会的玛格丽特在亡父好友的建议下开启了一次米尔班克监狱探视之行,在外人看来,她将担任女囚们精神导师。只有玛格丽特知道,此行是为了排解郁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为了从比自己更悲惨的人们身上获得慰藉。

玛格丽特有多悲惨呢?失怙失恋、自杀未遂、抑郁多时、长期嗑药、神经敏感,还是家里唯一的大龄未婚女青年。相比女囚们的生存之苦,玛格丽特的不幸的确带有小布尔乔亚式的色彩。然而监狱的刑期或许有尽头,一味沉溺在过去的漩涡里的玛格丽特却难有走出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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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米尔班克监狱

一次无心的窥视,玛格丽特发现了一位在晦暗的牢房里手捧紫罗兰的女孩。这个女孩名为塞利娜·道斯,她曾是灵媒,因在一次通灵活动中造成当事人死亡而入狱。

最开始,玛格丽特小心试探,在图书馆搜集有关灵媒的资料,偷偷在日记本上记下每一次与道斯的互动。渐渐地,玛格丽特笨拙示好,道斯则发挥自己作为灵媒的特长,虽神神叨叨,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戳中玛格丽特的心事。

一来一往,道斯还借助自己的通灵能力传递信物,一束花、一缕头发、一个颈圈……它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玛格丽特的房间里,成为二人不能说的秘密。后来无数次的探访,玛格丽特早就超脱了好奇心与怜悯的驱使,转为隐秘的爱。

这份未说出口的爱,道斯感受到了,并且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我在找寻你,如同你在找寻我。你在找寻我,找寻你自己的灵契。要是你让他们把你我分开,我想我们都会死!”“你和我,我们是一个闪光的物体被切成的两半……我们的肉身是一样的,都渴望拥抱自己……”

这种找寻另一个我的理论并非道斯独创,比如柏拉图就认为,原始人四手四腿两张脸,因为得罪神祇而被劈成两半,孤独的一半流落世上,苦苦寻觅走失的“灵魂伴侣”。

道斯的步步紧逼很快使得玛格丽特溃不成军,之后,两人一起精心策划了一场越狱,准备远走高飞追寻自由。看似柳暗花明的走向却未能迎来一个光明的结局,可怜的玛格丽特,原以为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不曾想自始至终都在为他人作嫁衣。

故事结尾,遭到恋人背叛的玛格丽特孑然面对着滚滚东逝的泰晤士河,心如死灰。

如果说道斯的狡猾无情是造成玛格丽特悲剧的最大推手,那么玛格丽特对家人的疏离、对自我的封闭无疑是悲剧的肇因。

两年前,父亲去世,同性恋人海伦成了自己的嫂子。双重打击下,玛格丽特吞食过量吗啡求死,虽获救,却陷入长期的抑郁。母亲早早看出了她和海伦之间的猫腻,却假装不知道,反而劝她结婚,还送来氯醛助她安眠;偶尔和海伦独处,想要回溯往昔时光,海伦却劝说她往前。

玛格丽特早早腻烦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关心,或者说,她早就从精神上脱离了家人。

在母亲身上她看到衰老,看到“干枯、苍白、瘦成纸片,变成一片叶子,夹在黑色的枯燥的书里,没有人会记得”此般未来。

海伦不负众人所望,成为贤妻良母,再不是记忆中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孩。

哥哥斯蒂芬是从剑桥大学毕业的律师,他的存在给了同样才华横溢但受性别限制的自己当头一棒。

妹妹普莉丝面容姣好、初为人妇,虽然浅薄了点,但她拥有着被呵护的顺利人生,而这总是让人嫉妒的。

一个不幸的人不会愿意扎在幸福的人堆里,尤其是幸福的人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要么自我隔离,要么寻求一个更为不幸的群体饮鸩止渴。

所以当玛格丽特遇见身陷囹圄、通灵技能卓越的道斯,轻易便受到了对方花言巧语的蛊惑,企图解救“另一个自我”,奔赴那抽象的自由。

然而整个故事并不是玛格丽特一个人的悲剧。如果将视线从两位主人公身上移开,我们还会发现遭主人诱奸并产子的女仆、因盗窃入狱的年轻女孩、不堪家暴杀死丈夫的淑女、自杀未遂的下层女性、死在狱中的老妇……

犹记第一次造访监狱时,玛格丽特感慨女囚们安静无息,看守长说她们不能主动发出任何声音。

失语的状态不仅属于女囚,玛格丽特虽然有笔、有社会地位,说的话也有人听,比如常常将自己在监狱中的见闻讲给家人、访客听,但这不过是满足了上流社会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而已,更深层次的情感是不被倾听与理解的。

因此她忍不住发问:“为什么男人的声音可以那么清晰,女人的却总是被压抑?”妹夫巴克利无心的一句话道出了真谛——女人能写的东西,无非是“心灵的日记”。

玛格丽特并非不知道这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否则也不会自嘲女人生来就要人云亦云,这是她们的职责。但她时常挣扎于顾影自怜与为女囚们疾呼的困境里,根本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如果说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度过,那么未经实践的生活可谓危机四伏。如果玛格丽特能在无数次的监狱探访中、从形形色色的女囚身上体悟到生活的艰难,那么她就会明白,一个连独自穿衣都办不到的人,在脱离了家人的庇护下,是无法在社会上生存、更遑论获得自由的。

华老师对玛格丽特的感情或许正是印证了茨维塔耶娃那句“以诀别,而不是以相逢,以决裂,而不是以会合,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死来爱才爱上并且爱下去的。”虽对主人公饱含深情,然而凭其一己之力终究是无法逃脱自己与社会搭建的牢笼,那么只好决绝地将其扔到冰冷的泰晤士河里去,再也不见。

而玛格丽特的一生早就在兰波的诗中得到概括,“不再痛苦就是我的吉运,可惜我的一生只是几次小小的癫狂,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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