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鼎新九段质疑李轩豪九段作弊事件：围棋网络对弈如何确保公平？

阴山

2022-12-22 17:25

文 | 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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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鼎新九段

今天几乎所有围棋大V都在聊一件事：杨鼎新九段质疑李轩豪九段作弊并发出公开面弈挑战。

李轩豪战胜申真谞是否作弊事件升级，杨鼎新以职业生涯为赌注公开向李轩豪发出20番棋挑战，多名职业棋手点赞支持！昨晚杨鼎新在朋友圈实名质疑李轩豪作弊，要求与其下20番棋，中间不能去厕所，不限时，一天一盘，赛场屏蔽所有信号，棋谱公布由大家评判，如果是诬陷杨鼎新愿意下完LG杯之后退役！事情越闹越大，建议中国围棋协会出面调查处理，给双方棋手和广大棋友一个说法，不能任由事态发酵下去，中国围棋再经不起折腾了！
（今日头条 | 明玥谈棋2022-12-22 08:19）

知乎热议

包括今日头条、知乎、微信群、朋友圈在内的媒体平台，无论是职业的还是业余的，都在讨论这件事。

本次杨鼎新九段攻击问题的焦点，主要在于动机。从杨的立场，就目前我所了解的信息，我整理出以下可能的原因
1.杨鼎新出道以来长期处于顶尖棋手层面，而李轩豪在此之前充其量只是中坚棋手。在一直牢牢压制对方的情况下，李轩豪的棋突飞猛进，在上一轮比赛中完胜杨鼎新，联赛方面甚至有可能挤掉了杨鼎新围甲主将的位置。出于嫉妒与一时冲动，杨鼎新说出了明显失去理智的话。
2.杨鼎新并未掌握任何实质性证据，但是根据李轩豪上轮战胜自己和本轮赢下小申的对局，以及（可能存在的）之前对局中的不合理招法。出于顶尖棋手对棋的嗅觉，判断李轩豪的棋不是出于自己之手。
3.杨鼎新已经了解并掌握了李轩豪开狗的实质证据，但处于某种未知原因，并没有第一步公开证据，而是选择了先在网络上进行攻击。
4.其他原因，譬如被盗号。在本回答中暂时不作讨论。
（知乎 | 雪蓝）

李轩豪九段

杨鼎新质疑李轩豪事件始末

昨天，也就是2022年12月21日，第14届春兰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21日在线上进行了半决赛，中国棋手李轩豪九段击败韩国第一人申真谞九段，韩国卞相壹九段击败中国唐韦星九段，李轩豪将与卞相壹争夺冠军。

申真谞是韩国围棋第一人，因为他下的棋与AI吻合度极高，被称为“申工智能”。李轩豪战胜了申真谞，也因为与AI吻合度高而被称为“轩工智能”。

春兰杯八强赛，李轩豪九段轻松碾压前不久在三星杯战胜申真谞的杨鼎新九段。李轩豪打败杨鼎新，又战胜申真谞，于是杨鼎新愤怒了，对李轩豪发出了公开面弈挑战。

杨鼎新在微信朋友圈发出公开挑战

众多一线职业棋手力挺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棋手进行【开狗】的指控，在围棋圈大概是最为严重的攻击。哪怕只是像柯洁，唐韦星一样旁敲侧击的说法，只要沾上作弊二字，又拿不出实际证据，在信息如此发达的年代都将成为明显的污点。而杨鼎新这次的攻击直白而露骨，在暗讽李轩豪【AI之下第一人】【高出我几十段】的情况下，竟拿出了【退役】这样鱼死网破一般的言论。以杨鼎新平时稳重的性格，我不认为这是一次耍性子一般无理的指控，更大概率是确实掌握了一些确切的证据。（知乎 | 雪蓝）

对网络围棋大赛对弈的质疑，杨鼎新并不是第一个。2月25日在线上进行的第23届农心杯世界围棋擂台赛第13局，在败给申真谞后，柯洁在社交平台 bilibili 进行了大约30分钟的直播，并多次发表了暗示对手作弊可能性的发言。

柯洁多次表达了对申真谞着法的赞叹。特别是对于白108，他说:“这是AI绝艺的推荐，是我完全想象不到的着法，太惊人了。”柯洁还在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上发表感叹“比阿法狗还强，现在已经没有人是申真谞的对手了。”通过对人工智能的提及，来质疑申真谞的“超能力”。（弈客围棋百家号2022-03-08）

柯洁败给了申工智能

李轩豪和柯洁质疑对手的大背景，是 AI 软件在围棋领域的普及。以 AlphaGo 战胜李世石为里程碑，人类围棋进入了 AI 时代。

AI技术的应用早已对许多行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感受最深的应该是围棋棋手，以前职业棋手的训练是人对人，现在是人与AI，比如中国棋院采用的是腾讯开发的绝艺，韩国棋院采用的是哈佛大学开发的KataGo，棋手之间的水平拼的是你对AI的认知深度，而判断招法的准确度也普遍采用了AI技术。在围棋视频和解说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AI一选”。
在AI面前，谁也别说谁比谁强，你下的每一步是不是好，要看是不是在AI提供的选择范围内。于是围棋老师失业了，围棋解说员也不再是职业棋手的专属。任何一位业余棋手，都可以运用AI来制作围棋比赛的讲解视频，现在这种视频已经充斥在各大网络平台。（阴山《AlphaGo到SAOT：从围棋AI的发展看足球AI的进步》）

网络围棋的作弊风潮

网络围棋历史上发生过两次一人单挑群雄的热门神秘事件。

第一次大约是在2000年，一名网名“龙飞虎”的棋手在清风围棋网战无不胜。先是以102场全胜的战绩直升9D，后来又战胜了职业九段罗洗河等诸多高手，然后“事了拂衣去”了。

第二次是2016年12月29日晚到2017年1月4日晚，在弈城围棋网和野狐围棋网，一名注册名为 Master 的棋手对战职业顶尖高手，取得了60胜0负的辉煌战绩。

龙飞虎事件像是人为设计的网站炒作，看上去像是武侠小说中的神秘人挑战门派堂口，而且有胜有负，所有人都知道那位神秘的龙飞虎肯定是人。

Master 事件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开始一众职业高手都是懵的，在所有人都无一例外战败之后，谷歌阿尔法围棋开发团队承认了这是一次公开的测试，Master 其实就是战胜李世石的 AlphaGo 的升级版。

李世石大战AlphaGo

在围棋AI产生之前，围棋比赛作弊极少发生，寻常网络对弈作弊也顶多就是找个高手帮自己下，这种事我就曾经干过，也就是闹着玩而已。但随着AI技术的进步，围棋对弈AI软件在围棋领域的大规模应用和普及，真正的带有普遍性的作弊风潮开始了。

在野狐平台，能够在授2子的情况下战胜绝艺的棋手已经是凤毛麟角。人类棋手早已不再是 AI 的对手，AI 已经成为围棋棋手提高棋艺的主要工具。

每一位职业棋手的电脑里都安装了 AI 软件，训练、分析都靠 AI 。与此同时，在网络的两端，你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开着 AI 和你对弈。一位业余1d，如果开着 AI 和你下，再顶尖的职业棋手也不是对手。而平台判断是否作弊的唯一方法，已经是把棋谱放在AI程序里分析它与AI的吻合度，吻合度过高则会被认定为作弊。

平时棋友们在网上下棋，开 AI “遛狗”也就罢了，但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在正式的围棋比赛，尤其是像三星杯、春兰杯这样的国际大赛，该怎么办？面对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奖金，谁能保证人不会动用 AI 作弊？

韩国申真谞九段被誉为申工智能

围棋比赛中的作弊监管现状

围棋比赛我几乎每场必看。我一直在纳闷一个问题：中国棋手在北京，韩国棋手在首尔，三星杯、春兰杯这样的国际大赛然后确保棋手不作弊？是否有相应的制度和技术保障？

今天一大早起来打开微信，我所在的人民大学围棋群里也在聊杨鼎新质疑和挑战李轩豪的事。群里有几位职业棋手，我问了问关于正式围棋比赛如何监管确保公平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象棋比赛有。

这个回答很含蓄，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围棋比赛并没有实质性的规定和技术手段来实现对AI作弊的监管。

第9届应氏杯决赛一拖再拖，主办方明确应氏杯希望以面棋进行，有文章分析了几大原因：

一、网棋猜先存在弊端，电脑控制黑白易如反掌。
二、网棋选手没有集中管制、互相监督，难脱AI作弊揣测。
三、网棋较容易放松，相较面棋没有压力。
四、网棋有断网、滑标、鼠标失灵风险，赛事争端多。
五、网棋看不到对手的面目表情也看不到对手自打耳光。
六、双方设备不同影响棋手发挥。
（i体育）

柯洁说，我烦透了AI围棋

网上能够找到的如何保障围棋比赛不使用AI作弊的报道，只有新民晚报说过：

如今的职业棋手，训练、复盘都离不开围棋AI的辅助。像LG杯这样的世界大赛首次通过网络进行，已完成的比赛精彩程度丝毫不受影响，公平公正也得到保证，这里面的缘故，一方面是棋手本身的职业素养，华学明说：“他们到了一定层次，还是要坚守职业操守。特别是像辜梓豪、谢尔豪都到这种程度了（世界冠军），我相信他们不会作弊。”另一方面，则是中国围棋协会在纪律上加强管理。（新浪体育2020年04月12日）

华学明所说的“我相信他们不会作弊”显然是建立在道德层面，而不是制度或法规层面。我记得罗翔曾经说过，永远不要去拷问一个人的道德底线。人是有欲望的，在利益面前，道德底线是不是经得起考验是说不清楚的。华学明说的“在纪律上加强管理”是这样的：

国家围棋队明确了对网络比赛违规行为的处罚规定：若发现有国家队棋手使用AI或发生其他违规行为，一经查实，开除出国家队；因违规被处理的非国家队棋手，三年内不得入选国家队。

这明显有了进步，至少是在制度层面开始对作弊行为进行规范制裁。但问题是：如何“查实”？网络对弈不见面，在网线的两端，开不开AI谁知道？如何取得证据来证明棋手开没开 AI ？

申真谞下的棋与 AI 的吻合度高达72%，你能证明他使用了AI？如果在法庭打官司，仅仅用“AI吻合度”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我完全可以说是巧合或我用功比较深，你是无法驳倒我的。

所以，网络围棋对弈中的AI作弊行为，决不能寄托在道德自律，也不能仅仅局限于事后处罚，“他不可能作弊”和“一经查实”都不可能杜绝作弊行为。

围棋比赛监管的可能性探讨

竞技运动的兴盛与否，和运动本身的竞技比赛是否公平公正息息相关。作弊行为毫无疑问将摧毁运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最终造成对运动本身的巨大损害。如果想持久发展围棋，就必须杜绝作弊现象，做到零容忍，否则所有的比赛都将难以为继。

柯洁质疑申真谞也好，杨鼎新质疑李轩豪也罢，都直接反映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必须要杜绝AI的作弊可能，让所有棋手感受到不容置疑的公平。

我不是职业棋手，仅作为观众和旁观者提出一些观点供参考和讨论。

1 从技术层面彻底解决问题

网络平台的棋友对弈无法屏蔽AI作弊情有可原，但正式的职业比赛是有可能的。比如，不允许使用自带的电脑，比赛用的电脑必须经过专业机构认证和校验；比赛现场开启信号和视频监控并全程录像；不允许选手携带任何电子设备；比赛使用专线或专门的平台软件，监测外网干预。

2 从制度层面进行规范

各国围棋协会召开协商会议，在专业技术人员的参与状态下，制定切实可行的制度和规范。比如，主办方和参赛单位可以设立监察机制，在各个比赛地点派出持有专业设备的人员进行监督；由专门的第三方机构对比赛场地、设备、人员进行检查和认证，并出具证明文件；对作弊行为的惩罚措施，包括罚款和禁赛甚至取消职业资格；规定比赛使用的设备标准和软件标准。

3 建立专门的职业比赛平台

职业比赛和业余对弈的大众平台必须严格隔绝，在围棋协会的主导下开发专业的比赛系统，这个平台和系统必须交由第三方机构运营和监管，以避监守自盗之嫌。当然，这个系统可以和腾讯这样的有实力、有经验的企业合作开发，但运营权不能交给它。系统隔绝最大的好处是专业化，杜绝作弊风潮的影响，同时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取信于受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