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两个我们分局两个功勋卓著的老前辈聊了聊,感触颇深

来源:微博@马拓

昨天跟两个我们分局两个功勋卓著的老前辈聊了聊,感触颇深。 

两人都是耄耋之年了,一男一女,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就一直活跃在公交反扒的第一线。其中老爷爷是行业里的打扒翘楚,老奶奶则是共和国第一代女刑警。 在他们那个没有互联网没有信息茧房的年代,人身上不会背负着太多虚无与迷惘,各种想法和选择都是直抒胸臆。老爷爷先问我,你当初是怎么当警察的呀?

我说,是高中毕业时,我妈不知从那儿抽来一张警校宣传册,我拿着册子去警校开放日参观,发现人山人海,就来兴致了。

又问我:那为什么当地铁民警呢?我含糊地说,就是分配过来的啊。 

老爷爷说,他当年想要当反扒警察,是源于他刚刚入警时目睹的一起警情。 他说那时候他刚分配到派出所,有个女孩火急火燎地找他们求助,说自己带着父亲到北京看病,身上就带了二百块钱,是家里卖猪和找亲戚朋友凑的。没想到俩人进城坐公交的工夫,钱就被扒手给偷了,现在父亲也失踪了。他和同事们就找啊,找到一条河边,发现失联已久的女孩父亲正往一条树上栓腰带。老人家是绝望了,想上吊一死了之了。 看到女孩和父亲在树下撕心裂肺地抱头痛哭。那个场面给了当时还是热血青年的他很大的冲击力,他咬牙切齿地想,太惨了,贼太特么的可恨了,不行,我要抓贼,我要解恨!于是他很快就调入了公交刑警队,加入了打扒的行列。 后来的几十年里,他抓了四千多个贼。

退休的刑警老奶奶也很可爱,当时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就是您当刑警么多年,和男同事最一样的一点是什么,最不一样的是什么呢?满脸皱纹的她歪头想了想,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件事儿。 

她说她十六岁就入警了,没多久接触一起了刑事案件,是某地的湖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少不更事的她紧张之余,生理上也特别不适应。但她觉得自己既然干了这行,就绝不能被人看扁,一定要干出个样儿来,于是就忍着生理反应跟男同事们一起勘验和收集线索。忙了很久,午饭来了,一人一个大饼夹肘子,她见到那肘子当即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但周围男人们都若无其事边充饥边继续工作,她就想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行我也行,于是忍住恶心,愣是一口接一口地给咽了下去。 “打铁匠要是怕热,干脆就别在这行混饭吃了,你说对不对?所以我觉得跟他们一样的地方,是我比较倔,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特别倔。” 

其实聊天之前,我会以为他们会跟我用很恢弘的口吻讲述当年的风采,但通篇聊下来,我感到他们好像从没有觉得自己头顶着什么光环,多么崇高和神圣,而是仅仅把反扒事业当作非常普通的一样工作,自己只是一名努力耕作的平凡从业者而已。 

老爷爷还跟我说,后来他几乎练就了在公交车里,用手肘碰一下对方,就能推测出这人是不是扒手的本领。他说那时候很讲究手艺,木工活儿、泥瓦匠、修电器的,手里没点儿活儿,都不好意思在行业里混。他觉得自己干反扒,就是得有这种匠人精神,首先你得清楚自己就是一普通人,你得钻营,得磨练,自己才能有吃这口饭的安全感,然后才能谈收获和奉献。

 跟老奶奶聊时,我感慨道,现在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抓贼可是比以前顺当许多了,至少不会出现您蹬着二八车满大街追人的情况了。她却笑道,那不见得,头几年我坐公交车,还抓了一个贼呢,还是那套手法,多少年了都不过时。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我:“老太太当时都七十多了,人赃俱获。” 我惊讶之余,就想升华一下:“您当时怎么就那么奋不顾身呢?” “没什么顾不顾的,我就干这个的,我本能呀。” 

听到这里其实我挺羞愧的。我也三十多了,当警察也十多年了,遇到过很多不平事,也萌生过很多解人之困、帮扶苦难的想法。但要说雷厉风行的魄力,或者是对自己的狠劲儿,和两位前辈比前来差得还真是很远。这让我不禁有了种感悟,就是之所以有人能够在某个领域做出卓越的成就,其实ta本身往往是不在乎这些的,心之所向,也并不是鲜花和掌声。他们的想法往往很简单,就是做好分内的事儿,手里出活儿,控得住场,对自己有个交代,如此而已。但往往做到这些,很多人求之不得的荣誉也就自己找上门了。 看起来是个悖论,其实这便是时代赋予我们最妥帖和公平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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