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拉贡合作社集团，西班牙的社会主义企业？

长期以来，潜移默化之中，人们似乎认定市场经济只能和私有制匹配。然而，高度的资产资本化、私有化，虽然在做大蛋糕上效果显著，但却在分配蛋糕上乏善可陈。两极分化、腐败、和环境危机激化了种族和民族国家之间的矛盾，并可能把世界推向战争。

人们一直在寻找既能利用市场机制，又能抑制私有制缺陷的社会模式。纽约时报2020年12月29日发表的文章 “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合作社软化了资本主义粗野的刀锋” （Coops in Spain s Basque Region Soften Capitalism’s Rough Edges）为探索在市场机制下发展抑制私有制缺陷的社会模式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西班牙蒙德拉贡合作社集团Mondragon Corporation，是西方世界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合作社经济实体。蒙德拉贡合作社集团发源于多山的西班牙巴斯克地区，蒙德拉贡集团是一家大型公司，在西班牙雇佣了 70,000 多名员工，下属96 个合作社，生产拉门、汽车塑料部件、食品包装机械和医疗设备等产品。蒙德拉贡集团的年销售额超过 120 亿欧元，拥有西班牙最大的杂货连锁店之一Eroski 和涵盖全球150个国家的销售网络。蒙德拉贡集团还拥有一家金融信贷合作社。

蒙德拉贡集团的大多数西班牙员工都是合伙人，他们都持有蒙德拉贡集团的股份，这意味着他们拥有公司。

美国华盛顿经济政策研究所的数据指出，美国最大的 350 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的薪酬大约是普通工人的 320 倍。在蒙德拉贡集团，高管的工资上限为最低工资的六倍。蒙德拉贡合作社员工最低工资为每年 16,000 欧元，高于西班牙的最低工资标准。但大多数员工的收入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而且他们还享有私人医疗保险、年度分红和养老金。

蒙德拉贡集团所在的地区曾是西班牙最贫穷的地区，今天它是西班牙最富有的地区之一。绝大多数当地居民都是蒙德拉贡合作社的员工，也就是蒙德拉贡合作社的持有者。

蒙德拉贡合作社的起源可以追溯到 1940 年代初期，当时一位名叫José M Arizmendiarieta 的牧师来到了巴斯克这个被西班牙内战战火蹂躏的地区。巴斯克地区矿产丰富，长期以来一直是工业的聚集地，尤其是炼钢业。那时工人们的工资很低，人们通常在 14 岁时就开始艰苦的劳作。

神父在当地自己创立了大学，即今天的蒙德拉贡大学。 1955 年，第一批工程专业学生毕业，神父说服了其中的五名毕业生买下了一家制造加热器的小公司，并以这家小公司为基础开创了合作社模式。

对于蒙德拉贡合作社的管理模式，美国班布里奇研究生院（Bainbridge Graduate Institute/Pinchot University）的联合创始人Jill Bamburg曾在一份调查报告中做出如下描述。

蒙德拉贡集团各个合作社的最高权力机构是职工大会。职工大会每年至少召开一次会议，其主要议题是选举合作社的管理委员会。这个管理委员会类似于一般公司的董事会；管理委员会再选择CEO和其他企业高管。

职工大会的投票权严格按照一人一票的方式分配，看门人和CEO拥有相等的投票权。这种设计很大程度上使得员工能够评判和挑选自己的老板，并通过投票决定企业的长期战略方向。

蒙德拉贡管理模式中还有一个类似于工会的社会理事会。社会理事会代表员工的利益，只具有咨询的作用，不能做出最终决定。但是如果一个问题特别有争议，社会理事会有权将该问题提交员工大会进行投票。员工大会的决定有时偏向管理层，有时偏向员工。管理层，员工和社会理事会这三方的诉求都通过民主协商和一人一票的投票机制达到最终的统一。

管理层、员工和社会理事会三方发生严重冲突的情况很少发生，但在工资调整、失业救济金额度、加班费额度、扩大再投资、建立互助合作保险基金、退休福利等议题上的确会发生复杂的博弈。但蒙德拉贡集团的各方面都认可和支持最终投票这种民主决策的权威性。

正是这种机制使得蒙德拉贡集团不把追求利润最大化作为企业的终极目标。与西方大公司不同，蒙德拉贡集团的最高原则不是扩大公司的股票价值，向企业高管承诺股票期权，而是为了保住员工就业和保障员工收入。

蒙德拉贡集团规定如果有人在某一个合作社失去工作，他或她有权在其他合作社中获得相应的工作职位。如果没有相近的工作，失业员工有权获得工作培训和最长两年的失业救济金。

蒙德拉贡集团旗下的每个合作社都出资建立互助合作保险基金。当经济危机来临生产萎缩的时候，互助合作保险基金可以继续向员工提供工资，这些预付工资折算成应欠工作时间，在经济恢复时期由员工通过加班来予以冲销。

这种模式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发挥了作用。当时西班牙的失业率飙升至26% 以上。但在蒙德拉贡，合作社通过减薪和预付未来工作时间工资的方式来保留员工的工作。蒙德拉贡集团的失业率几乎没有变化。

2020年 3 月下旬新冠病毒肆虐欧洲，西班牙政府下令关闭Erreka合作社的两个工厂，威胁 210 名工人的生计。为了避免裁员，Erreka合作社暂时削减了 5% 的工资，并继续向困在家里的工人支付工资。那些被封在家里的员工承诺疫情过后补上那部分工作时间。

“我们的理念是不解雇员工，”Erreka Group 的CEO说。 “我们希望人们不要有太多的担忧。”

法格合作社是蒙德拉贡集团旗下的一家生产冰箱等家用电器的企业。这家企业因为不敌亚洲企业的竞争而倒闭，使得近 1,900 人失业。在法格公司倒闭后的六个月内，600 名前员工在其他合作社找到了职位，其余的则获得了遣散费和提前退休金。蒙德拉贡集团强调，法格员工受到保护的事实肯定了合作模式的价值。

蒙德拉贡集团已经成为一家跨国公司。蒙德拉贡集团在全球范围招聘了不少合同工，这些合同工并不享受合作社成员的权利。蒙德拉贡集团海外公司的运行模式也和一般的跨国公司相同。但蒙德拉贡集团宣称，这些安排并不相悖蒙德拉贡的最高原则，这些原则包括：民主开放和参与性管理、劳动者拥有产权、资本的工具性和从属性、互助合作、社会转型、普及教育。

邓小平说市场机制是一个工具，资本主义可用，社会主义也可以运用。但有些人始终鼓吹市场机制必须和私有制相配合，把私有制作为市场机制运行的唯一先决条件。蒙德拉贡合作社集团的实践证明集体所有制和市场机制可以相辅相成，社会发展必然是多种形式的共存，而且必须以维护社会公平为首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