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丨讨好型人格的悲惨人生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如果你读过《人间失格》，那应该对这句话并不陌生。

《人间失格》中的主人公叶藏身心羸弱，讨厌人群，为了让自己不被边缘化，营造了一个自己能够生存的空间，他装傻假笑，只为讨好别人，最终还是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他逃避、沉沦、不断麻痹自己直到走向自我毁灭。

同样是别人眼中的“异类”，山田宗树笔下的松子与叶藏有着相似的经历，她却总能在每次信念崩塌后依然看见生的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害后，依旧会倾其所有去爱别人。

是她笨吗？是她傻吗？

第一次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的时候，真的觉得她挺傻的，也挺嫌弃她的，嫌弃她卖弄鬼脸只为讨父亲开心；嫌弃她卑微求爱不知悔悟，甚至对她的行为心生愤怒；嫌弃她后来一蹶不振、邋遢懒散……总之，就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直到2021年，由赵淼导演、张静初领衔主演的明星版舞台剧《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登上了上海保利大剧院。

我去看过赵淼采访记录后，又去看了中岛哲也导演的同名电影，才彻底明白——松子所渴望的，不过是别人的一点点爱和关怀而已；卖弄鬼脸、微笑待人也只是想得到关注和重视而已。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中岛早期的《下妻物语》相类似，风格浓烈，色彩浓郁，像一个被打翻的颜料盘，却又不失和谐调度。

▲《下妻物语》电影截图

作为中岛的代表作，这部影片延续了其一贯的风格，影像呈现上运用明亮艳丽的色彩，表演上则充满绚丽、斑斓、梦幻之感。

大量使用音乐、歌舞和舞台效果，诙谐的表现手法结合帧帧浓烈的色彩和动画设计，将一个悲剧轻松地展现给观众。

影片一开场，就是一段MV似的唱跳歌舞，接着场景切换到一片绿得发亮的草地，在枯竭的河川旁，人们发现了松子冰凉的尸体。

镜头又“摇摇晃晃”地切换到刚被分手的阿笙，还在睡觉的阿笙被父亲叫去给一位叫“松子”的姑姑收拾遗物，他在姑姑家脏乱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鬼脸照。

于是，隐藏在这张照片背后的松子的一生，通过阿笙的视角被娓娓道来。

终其一生渴望“爱”与“被爱”

松子的妹妹久美因病久卧在床，父亲的爱也总是向妹妹倾斜。自幼父爱的缺失，致使她有了自卑性格。在她的世界里，她所理解获得爱的方式就是讨好与迎合。

在一次观看表演时，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被松子丑扮的鬼脸逗笑，从那以后，她总是做鬼脸来讨他开心，希望吸引父亲的注意力得到平等的爱。

在之后的岁月里，松子一直重复着儿时的错误——卑微求爱，不善而终。

她爱上了抑郁潦倒、自诩为太宰治转世的作家八女川，心甘情愿的承受“殴打”和“暴力”。在八女川抑郁难耐、卧轨自杀之后，松子第一次说出这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要完了”。

后来却又答应了自卑而虚伪的编剧冈野的追求。冈野与八女川是死对头，他在八女川自杀后追求松子，只是借此来满足自己的好胜心和报复欲。

奸猾、贪婪的小野寺（松子遇见的第三个男人）骗走了松子的情感和钱财，松子在愤怒和痛苦的刺激下杀了他。

想要逃避这一切的松子，想跳河自尽，无奈河水早就面临枯竭。

她自杀未遂却遇见了人生中的第四个男人——理发师岛津，松子被他的温柔打动，天真地以为他会和自己共度余生，却不曾想岛津在自己被捕入狱后，很快就开始了新的生活。

松子的学生龙洋一（阿龙），是松子遇见的最后一个男人。长大后的他加入了黑帮，贩毒、斗殴、赌博，回到家就对松子施以拳脚。但松子却说“既使是下地狱，也要和他在一起”。

后来阿龙进了监狱，松子依然等待着阿龙出狱，憧憬着未来的幸福日子，可阿龙在狱中才发现，松子那样包容一切无计较的爱是神之爱，他深觉是自己辜负了松子，自己的行为根本配不上松子的爱。

白雪漫漫，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阿龙转身看见等候他的松子，犹豫又痛苦，冲过去一拳把松子打到在地，连同松子一起躺在雪堆里的，还有她手中的玫瑰花。

阿龙再次深深地伤害了松子。

绝望的松子在河边租了间公寓，幽暗的房间里除了一台电视机一张桌子，再无任何电器或家具，松子整天都躺在由垃圾袋无意堆砌而成的“沙发坐垫”上看电视吃东西，她变得懒惰邋遢，不洗头不化妆，生命也找不到任何意义。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好奇，为什么松子明明被伤害了那么多次，还“死性不改”，自己难道就不能一个人好好地活着？

或许真的不能。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为爱而活，如果没有了爱，那她的生活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松子用力地去爱，或者说“抓住”每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她不怕被家暴、被侮辱、被冷眼相看，她只怕被抛弃。

一次偶然，松子去医院拿药，与昔日在监狱认识的好友惠子相遇，被邀请去做专职造型师，惠子在她手里塞了张名片，便慌张逃离。

她一个人坐在河川边，把那张名片丢在了草地里，回家躺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上和妹妹房间里的同款纸花，幻想妹妹还活着，自己还给她剪了好看的发型……

生的希望又渐渐在松子枯萎的心中萌芽，随即起身回到河边去找皱巴巴的名片。

松子为了填补她幼年时心底缺失的情感，终其一生都在追求他人的关怀与认同。然而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电影是文字幻化的光影

在这部影片中，光影被发挥的淋漓尽致，花朵与星空、晚霞与河流、白云与蝴蝶勾勒出一个梦幻而迷离的世界，由开始的滑稽荒诞、无奈愤恨，到最后的超然平和、伤感惋惜。心绪像一个提线木偶，随着导演设定的画面和情节跌宕起伏。

如果将这部电影比作一件华丽的衣裳，色彩即染料，而配乐更像是缝合这件衣裳的线。一针一线，一来一回间让人潸然泪下。

在松子惨绝人寰的时候，导演都会替她重新安排一个具有童话色彩的背景，让她反复吟唱童年最爱的那首童谣。仿佛所有的伤口都能被童谣治愈，仿佛只要怀着最初去爱别人的心就能得到相同的爱。

正如阿龙所说的那样，松子的爱是上帝的爱，松子遇到的男人无不贪婪地占有松子给予的爱，却把一切苦难转嫁给了她，让她背负一生。

“他人即地狱。” 萨特的这句话放在松子的人生中，便可以诠释为 “当一味渴求他人的回应和认同，失去自己评判世界的自信时，他人即地狱。”

这或许就是松子的一生中最大的悲剧，导演中岛的表现手法又进一步加重了这种悲剧感。

中岛以拍摄MV和广告起家，电影色彩浓烈，对比曝光度偏高，再加入动画和CG（电影特效的一种），呈现出梦幻之感，而中岛的梦幻效果却是用来反衬悲惨的现实。

无论松子境遇如何，她所过之处，都有盛开的鲜花。

小时候独自坐在桌子前发呆时，

与年级主任幽会时，

骑着单车离家出走时，

跳窗自杀时，

去接刚出狱的阿龙时……直到最后死去，松子的身边也点缀着小白花。

对于松子，话剧导演赵淼是这样描述的：“松子在现在这个社会是一个特别珍贵和勇敢的人。她就是一个敢于去爱、摔倒了会爬起来的女孩。”

旁人眼中她的一生胡闹、荒唐，没有意义，那些幸福就像画面中的花儿一样处处绽放却稍纵即逝。但她的一生，或许是来渡世人，让那些挣扎在边缘的人获得一点点爱，然后再让他们将其毁灭。

世界以痛吻她，她却报之以歌

在枯竭的河川旁，人们发现了松子冰凉的尸体。那一年，她54岁，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谁也不会想到，在她终于准备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却被一群小孩用棒球棍打死了。

前一分钟还在劝诫深夜玩耍的小孩回家，后一分钟却倒在他们的棍棒之下。

松子的一生是荒谬的，尤其是在她第一次打算为自己活却死于乱棍之下，那种巨大的割裂感让人跟着松子感到痛苦、无奈。但对我来说，却正是这种割裂感给了我一种不可名状的现实感。

画面随着镜头快速移动，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如果只读了《松子》这本书，那么你可能会觉得书中最后的结局是整个故事最值得令人唏嘘的部分，但是回归电影，我觉得结尾的倒叙才是整部影片最精彩的地方。

没有煽情的画面，也没有动人的台词，影片的最后，镜头跟随一只蝴蝶，又将松子的一生倒放在观众眼前——曾经她热爱的、深爱的人一个个浮现，和她一起唱着那首童谣；那些她快乐过、痛苦过、挣扎过的画面一幕幕划过，此刻却显得格外平静而淡然。

一首歌的时间，就能让人含着泪改变对松子的看法。甚至后来在不经意间回忆起松子的一生时，都会觉得悲伤但有力量。

最后，童年时刻的她站在舞台的楼梯上回头望向父亲，这一次，她没有做鬼脸逗父亲开心，而是以微笑道别。

最后,她还是笑着原谅了所有人。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抱歉给这个世界造成了困扰，也抱歉让自己来了一遭，没有好好爱自己、没有让自己快乐，也没有让自己活得尽兴。”

这是对“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一种阐释，作家八女川自杀前、松子彻底绝望后都写下了这八个字。

难道纯洁无暇的信赖之心也有错吗？

如果非要论对错的话，那就错在那个松林般的世界没有教会他们如何爱自己，才会写下“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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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阿布德吾力

副  主 编：刘美仪、艾孜则

版      块：聊撩好书、疆来电台

版      主：祖路比亚、米合热阿依

作      者：陈妍蓉

校      对：先木西艳

主      播：谢克热扎提

排      版：阿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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