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日｜3726-5578只老虎，是全人类的保护基本盘

今天是7月29日，全球老虎日。

虎是亚洲大陆上最强大的捕食者。如今这种大猫的9个亚种已经灭绝了3个，剩下的6个（东北虎（P.t.altaica）、孟加拉虎（P.t.tigris）、印支虎（P.t.corbetti）、马来虎（P.t.jacksoni）、华南虎（P.t.amoyensis）、苏门答腊虎（P.t.sumatiae））里面有4个都濒临灭绝。

老知识回顾：在全世界9个虎亚种之中，中国曾经生活着5个：里海虎（新疆虎）、东北虎、华南虎、印支虎和孟加拉虎。目前爪哇虎、里海虎、巴厘虎3个亚种已宣告灭绝 ©WWF

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老虎，2010年11月，于俄罗斯圣彼得堡召开的“保护老虎国际论坛”（International Tiger Forum）正式确定每年的7月29日为“全球老虎日”，并制定了“TX2计划”，T是指虎（tiger），x2则是乘以二，这个计划的目标是到2022年将世界野生老虎的数量增加一倍。

除此之外，由于与会的13个虎分布国家大多数都为发展中国家，为了帮助其完成老虎保护，2010年的第一届老虎峰会还许诺了若干经济措施，如世界银行承诺的1亿贷款、欧美国家承诺的资金捐助等等。

尼泊尔巴迪亚国家公园，红外相机捕捉到的一只虎的正脸 © Emmanuel Rondeau

随着网络发展，有关“729全球老虎日”的宣传越来越多，在官方话语、社会机构、媒体组织及公众中取得了一定效果……所以呢？

12年后的今天，虎的境况变好了吗？

不那么为人熟悉的是，2022年9月5日，第二届老虎峰会（2nd International Tiger Forum）将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召开——理论上说，这会是一个展示和检验当初与会的13个虎分布国家保护成果的重要时机，最新的各国虎信息也可能在会上得到披露。

野生虎的数量肯定是人们最关注的，在这一点上我们目前可以获得的信息是：

根据2022年7月21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最新更新的红色名录显示，目前全世界有3726~5578只老虎生活在野外。看上去这个数值相比12年前第一次峰会制定的“TX2”目标距离有所缩短，但还差一点。

分散到各个国家来看，2022年7月28日俄罗斯卫星通讯社发文称：“我们发现，（东北虎）种群数量有所增长，根据初步普查数据，专家们称数量为750只，甚至可能更多。

最终数据将于9月5日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国际老虎保护论坛上公布。”如果数据属实，那么至少俄罗斯是基本实现了翻倍的目标的。

2015年，俄罗斯一只被放归的东北虎产下幼崽 © james fair

而来自虎豹国家公园2021年底的监测数据表明：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的野生东北虎数量由2017年试点之初的27只增长至50只。

虽然单个国家公园的情况并不能代表总体，但加上墨脱发现的几只孟加拉虎，总体数量也理应在60左右，且种群呈增长趋势。

印度则是拥有野生虎最多的国家，短期内也依然会是。近年来印度虎的数量信息是两年前官方发布的“从2014年的2226只增加到2018年的2927只”，印度方面是否可能在第二次老虎峰会上再次更新信息，仍是未知数。

两只十个月大的幼虎在印度班德哈夫加尔老虎保护区玩水打架 © Abhishek Singh/Getty Images

泰国和尼泊尔都还算拥有比较稳定的虎种群，数量分别在145~177只（2020）和220–274只（2018）；不丹、孟加拉国的种群数量约在100只上下；剩下的缅甸、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虎种群数量大概只剩几个零头，情况不容乐观。

至于中南半岛最东端的三国，越南、老挝、柬埔寨，普遍已经认为不太可能有虎的踪迹了。

一群花鹿在尼泊尔巴迪亚国家公园过河，它们是老虎捕食的物种之一 © Emmanuel Rondeau

过去的记载里人基本是很怕虎的，因为虎体型大，战斗力强，所以大家也习惯于把其它领域具有类似特征的叫“xx老虎”。

正如之前提到的，大约一周前IUCN刚刚发布了一批最新评估——这次发布中绝大多数人都了解到了“水中老虎”长江白鲟的正式灭绝，为白鲟和其它鲟鱼而作的祭文和呼吁层出不穷，水电站等人为活动对白鲟灭绝造成的影响也终于被频繁提起，无可忽略。

值得注意的是，老虎也在同一批更新的名录中，那它的状况怎么样了呢？

经过重新评估的老虎最新保护等级为EN（Endangered），种群数量有所回升，而等级并无变化。另外细心的朋友可能会注意到，在老虎的红色名录页面EN等级后有一个“A2abcd”的字样，乍一看倒是很像乱码或者BUG。

然而“A2abcd”实际上是在表明IUCN将其虎定为EN的评估标准。

最新的虎分布图 图片来源：IUCN

我们可以先简单了解一下IUCN的物种评估，在现有的9个等级（EX、EW、CR、EN、VU、NT、LC、DD、NE）中，EX（灭绝）和EW（野外灭绝）比较好理解，而CR、EN、VU这三个等级都属于“受威胁类别”，需要进一步的系统性评估。

所以虎评估的“A2abcd”意思是，基于EN评估标准A2中的abcd四项，即：

“A2. 在过去十年或三代时间中（以时间较长者为准），观察、估计、推断或怀疑种群数量减少≥50%，且减少或其原因可能没有停止，或可能没有被发觉，或可能不可逆，并基于以下手段和来源获得的证据，认定（虎）为濒危（EN）物种：

(a) 直接观察；

(b) 适用于该分类群的丰度指数；

(c) 栖息地面积、出现范围和/或生境质量的下降、栖息地质量的下降；

(d) 实际或潜在的人类开发活动水平。”

研究人员很难目击到老虎的真身，但这些出现在树干上的抓痕可以证明它们来过，这也是向同类传递信息的一种方式 ©Emmanuel Rondeau

结合前面各国的老虎数量，我们很难去否认abc三点，作为一种曾经广泛分布于亚洲各地的顶级捕食者，虎的数量从100年前的10万只锐减到如今5000只左右，其分布区也退缩到历史分布区的约7%。尽管最近有所好转，不过还远远达不到一转颓势的地步。

我们可以想一想，老虎的栖息地面积是固定的，但种群数量又在缓慢上升，如果这些问题在未来仍得不到重视和解决，人与虎的冲突和矛盾势必会再次轮回。

在野外，虎标志性的条纹有助于它们隐匿在草丛中 © Emmanuel Rondeau

至于标准d，有关虎与潜在的人类开发活动，有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兴许值得一看。

2021年，Palmeirim和Gibson在期刊《通讯·生物学》（Communications Biology）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水电设施对美洲豹和老虎栖息地的影响（Impacts of hydropower on the habitat of jaguars and tigers）》的文章，通过将当前和计划中的水电设施区域与每个物种的当前分布范围叠加在一起，估测了大坝水库造成的栖息地损失。

文章写道，有164座水坝与美洲豹的分布区相交，总共淹没了25397平方公里的美洲豹栖息地。对于老虎，研究者们发现了421座水坝，淹没面积达到13750平方公里。

随着水电基础设施在未来几十年的扩大，在美洲虎的分布区，将有429座计划中的大坝准备开工；尽管相对来说在老虎的分布范围内计划建造的水坝相对较少（41座），但大多数水坝都将建设于该物种的优先保护区内。据估算，这至少影响了全球已知老虎种群的五分之一（占20.8%-22.8%，729只老虎）和全球已知美洲豹种群的1/200（0.53%，915只美洲豹）。

与美洲豹的分布区域重合的水电大坝 引自：https://doi.org/10.1038/s42003-021-02878-5

13750平方公里是个什么概念？我国的小兴安岭林区面积为13263 平方公里。如果按照2010年罗恩·提尔森（Ron Tilson）提出的建立三个种群，每个种群15到20只虎，分别需要1000平方公里的天然栖息地华南虎恢复计划来算的话，10000多平方公里的健康栖息地足够养活150只虎。

另一篇有关印度戈伊纳（Koyna）水电站的论文（S N Jelil等, 2021）调查了水电站建成55年后陆地哺乳动物在河岸森林中存续问题。

文章显示，在研究期间共记录了19种陆生哺乳动物，有蹄类动物在其中被拍摄得更频繁，小型有蹄类动物（如麂）比大型有蹄类动物（如水鹿）更容易在当地消失。

然而，文章也写道：“包括豹、豺和懒熊在内的大型食肉动物拍摄率较低……戈伊纳大坝始建于1954年，于1963年完工。在施工期间，机械、光线、工人的存在和其他活动产生的长时间噪音会扰乱野生动物，……戈伊纳最后一次确认的老虎记录在2007年，最终老虎也经历了戈伊纳地区的局部灭绝……”

研究期间红外相机拍摄到的哺乳动物像。(A) 印度野牛; (B)野猪；(C) 水鹿 ; (D)懒熊；(E)赤麂；(F)豹；(G)印度豪猪；(H)小灵猫；（I）果子狸 引自：https://doi.org/10.3389/fevo.2021.643285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白鲟的遭遇。水电大坝建设因为切断了水生物种的栖息地对它们产生威胁是比较容易被考虑到的，然而大坝也可能影响生活在洪泛区的陆地物种，这些开发的影响常常被人们忽略了。

类似的开发和人类活动还有森林砍伐、开荒，道路造成的阻碍，更不用说将中南半岛三国老虎赶尽杀绝的盗猎行为，当好心的人们在为了恢复虎的数量东奔西走时，不仅仅是个体或某个物种，有关栖息地的问题都应当被重视。

印尼国家警察刑事调查部和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野生动物犯罪部门（WCU）曾逮捕非法出售野生动物制品的商人，并发现他们出售由虎皮制成的钱包 ©Sheena Harvey

虎在中国一度分布广泛，除台湾省和海南省外，其他各省都有分布记录。中国曾有东北虎、华南虎、孟加拉虎、印支虎、里海虎等4~5个亚种，是世界上拥有虎亚种最多的国家。

然而分布在新疆的里海虎于上世纪初期便已基本灭绝，分布在我国中部到东南部的华南虎也已野外灭绝，分布在云南的印支虎已经超过10年没有可靠的野外记录，分布在西藏东南部的孟加拉虎目前种群数量不明，只有分布在我国东北的东北虎才真正有复兴的希望。

2012 年以来，吉林汪清、珲春、天桥岭、黄泥河等多地区拍摄到野生东北虎影像 图片来源：东北虎豹国家公园

好在虎保护在我国确实是被提上台面的事。近年来，随着中国虎豹国家公园的成立，我国对东北虎的监测与保护工作颇有成效。

因为中国东北地区还存在大片潜在的老虎栖息地，森林面积尚可，因此在不断加强的东北虎豹保护背景下，中国的野生东北虎种群预计将呈现出不断增长的趋势。

比如2021年12月29日，黑龙江大兴安岭北极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发现了东北虎的活动踪迹，这是大兴安岭地区时隔50多年重新发现野生东北虎踪迹，也使得野生东北虎的野外分布区从俄罗斯的犹太州-中国小兴安岭往西北方向扩展了约600公里。

图片来源：微博

不管是出于喜爱还是崇敬，很多人都梦想着华南虎某一天能在野外回归——在中国很多地方，虽然还存在相当面积的山林，但虎的主要猎物，如梅花鹿、水鹿等大型鹿类非常缺乏，这意味着虎没有希望返回华南的野外。

不过这几天我们在版纳为了云豹的事情兜兜转转，从获取到的信息来看，版纳还是有希望的。金猫的数量似乎在这两年一下子多了，云豹也还在，而且是几个保护区都有。我们猜测是疫情的影响限制了人类的活动。

在这里放上一张新鲜的版纳星空，希望能有好消息传来 ©大猫

鉴于大多数有水电的地方虎已经绝迹，所以现在我们暂时不太需要去直面和争辩虎和水电的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一次人为开发的影响力绝不仅仅只在朝夕。只有对生态环境进行系统性的全面修复，恢复从植物到大型食草动物在内不同层级的生物构成，并且加强对老虎的研究和种群恢复，才有可能在未来让虎在中国各地重归故里。

真正的保护永远是积极保护，对虎的保护不在个别，而是必须着眼整个生态环境。

希望38天后的老虎峰会，我们能迎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