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眼一闭,教人呼吸,就敢收费998?
如果你有几颗葡萄干,准备怎么吃掉它?
是一颗一颗地细嚼慢咽,还是一把子塞到嘴里狼吞虎咽?
2014年,美国《时代》杂志2月刊的封面报道《The Mindful Revolution》中,作者是这样吃的:
“我汗津津的手掌中放着几颗葡萄干,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它们变得越来越黏软。
这些葡萄干看上去并不怎么诱人,我拿起一颗细细地观察,发现葡萄干光泽诱人,有新鲜葡萄从树上摘下时留下的痕迹。
然后我把葡萄干放进嘴里,用舌头感受着它别致的纹理。之后,我把葡萄干顶到齿间,撕裂它的外皮,再慢慢咀嚼。”
摒弃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地感受当下正在做的事,这种独特的行为方式,叫做“正念”。
2014年,“正念”在美国的明星、企业高管、硅谷程序员、华尔街精英甚至国会议员中流行开来,谷歌、领英、脸书、推特等互联网公司还设有正念课程,并配备瑜伽室、冥想室,作为员工福利的一部分。
今天,“正念”的风也刮到了中国。
社交媒体上,人们盘腿而坐,点上香薰,闭上眼睛,伴着舒缓的轻音乐或者颂钵空灵的声音,集中精力去想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就是正念。
而且,看似简单的正念培训,是收费的。
前文提到的“吃葡萄干”正念减压课程,学员们每周一晚上会面,持续8周,价格350美元。
某点评网站上,一节正念体验课的收费在300-500元不等,更高阶的私教课,甚至可以上千元。
Marketdata数据显示,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冥想市场,2017年的市场规模为12.1亿美元,预计今年可以达到2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27亿元。
另据媒体报道,中国精神心理互联网赛道的市场规模,大约为3000亿元。
正念冥想,凭什么“闭上眼睛”就可以撬动千亿级别的市场?
01
正念其实并不新鲜。
仙侠剧中,菩萨高僧常常身坐莲花,修行悟道。
武侠片中,大师修炼需要正坐凝神,精进功法。
修炼中的天山童姥
就连科幻片里,人物放大招也离不开正念。
奇异博士通过正念,在西藏解锁了神秘的魔法技能。
《星球大战》中,绝地武士可以用意念控制一切,靠的也是正念。
咱就是说,谁在中二时期没有盘腿而坐,虔诚地摆出正念姿势,希望自己能得道飞升,成为一代武林高手呢?
即使后来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人,也总会在忙碌的生活里开个小差,发呆、放空、做做白日梦。
某种程度上,正念、冥想,就是更有仪式感的发呆、放空,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呆也要收钱了?
事实上,“正念”确实起源于佛教中的僧人打坐、参禅悟道。1979年,麻省理工学院的医学教授乔·卡巴金剥离了宗教色彩,将其定义为一种精神训练的方法。
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好比一辆自动驾驶的车,高兴时狂奔,生气时路怒,焦虑时熄火,哀伤时可能会撞到马路牙子,大多数时候可以进行自我调节,但也有走入死胡同的时候。
而正念训练,就是通过专注冥想来调整情绪、缓解疼痛、放松压力,从而起到心理疏导的作用,将情绪扳回到正常轨道上。
进入21世纪,互联网席卷全球,与巨量财富相伴而生的,是社会普遍的焦虑感。
硅谷程序员为了产品的更新迭代压力重重,华尔街精英的情绪因为账户的盈亏起起伏伏,企业的管理者为了扩大市场殚精竭虑,年轻人因为就业婚恋烦恼辗转反侧……焦虑、失眠、压力山大、情绪低落,成了现代社会的集体病症。
为了纾解压力,正念在美国流行起来。
公开报道中,盖茨每周冥想2-3次,乔布斯长期坚持“正念”,以保持冷静、理清思路,谷爱凌在冬奥会期间接受奥组委采访时也表示,自己喜欢通过弹钢琴和冥想来放松比赛压力。
数据显示,美国目前有14%的人口已经把冥想当成了生活习惯。
有需求,就有市场。
高端如曼哈顿街头的养生俱乐部The Well,集健身、按摩、水疗、冥想放松于一体,仅会员费一年就高达35000元人民币。
当焦虑蔓延到普通人身上,冥想也扩展带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还出现了“卡车上的冥想室”,收费低廉,招手即停,随时情绪爆发,随时冥想放松。
数据统计,美国共有2450个冥想工作室,保守估计创造了约6.6亿美元的收入,真·闭着眼把钱赚了。
社会爆炸式发展带来了普遍焦虑,而释放焦虑的需求又带动了庞大的“冥想”市场,归根结底,正念就是利用人的焦虑赚钱。
如今,这股风潮瞄准了焦虑的中国年轻人。
02
2012年,微博用户@走饭留下最后一条微博,“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选择了离开人世。
这条微博现在已经“失踪”了,但它一度成为100多万人的“情绪”树洞,人们在评论区里讲述自己的困惑无助,然后互相打气取暖。
离开的走饭,只是庞大的心理问题人群的冰山一角。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日复一日为了生活奔忙,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遭遇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2019年,国家卫健委推出“中国精神障碍疾病负担及卫生服务利用的研究”,调查结果显示,焦虑症已成为我国患病率最高的一种精神障碍,成人终身患病率高达7.6%,多达8000万人。
图/新京报
焦虑症状如果长期得不到处理,40%-50%的患者会出现抑郁症状,甚至发展为抑郁症,并极有可能导致自杀。
在更为广谱的睡眠问题上,有人因为工作被迫通宵,有人因为放不下手机主动熬夜,失眠困扰着至少3亿国人。
《2020年中国睡眠指数报告》指出,中国人的平均睡眠时长为6.92小时,经常失眠的人群占比增长至36.1%,69.3%的“90后”会在23:00之后入睡。
升学、就业、升职、买房让人们辗转反侧,压力、焦虑、抑郁困扰之下,催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身体放松手段和心理治疗方法。
正念最早进入中国,也是作为一种精神干预疗法,辅助临床医学中相关心理、精神疾病的治疗。大概在2015年前后,受美国冥想市场的启发,正念和瑜伽、养生结合起来,成为一种既能放松身体,也能调整心情的培训课程,受到年轻人,尤其是高收入年轻女性的追捧。
2020年的新冠疫情,也为冥想市场添了一把火。
由于出门减少,人们在跳刘畊宏、抢可达鸭之余,也开始通过冥想纾解压力,间接带动了线上正念课程及冥想类应用的火爆。
根据百度指数的数据显示,2020年1月至3月,疫情初期的“冥想”关键词搜索指数陡增,是2019年同期的近2倍。
头部冥想类APP中,“潮汐”的月度活跃用户从20万上升到30万,“Now冥想”在2020年3月份以后,可达到每月60万-100万的用户增长。
教人摒除杂念,正念冥想放松课程,也成了焦虑年代的“解药”。
小红书上,关于“冥想”的相关笔记多达34万条;喜马拉雅的正念冥想课程,订阅人数高达16.3万人,累计播放量超过千万次;2021年,潮汐付费用户同比增长超过100%,相关的互联网心理健康赛道,均拿到了超千万级人民币的天使轮融资。
互联网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被“美化”的世界,这个虚拟世界里,人们做着轻松的工作,拿着丰厚的年薪,过着完美的生活,无形的对比放大了普通人的焦虑,想要同款成功,却不知从何入手,以至于变得焦虑。
于是,互联网又为焦虑的我们定制了减压、助眠、情绪、内心探索等各种各样的课程,仿佛花点钱,听一听高山流水的声音,就能净化心灵,获得超脱。
但大多数人忽略了,这些人为制造的焦虑,或许只要关上手机,停止自我消耗,就能治愈一大半。
尾声
看到这里,肯定会有很多人现身说法,认为冥想确实可以放松心情,没必要上纲上线地酸。
我不否认正念和冥想对于心理调节的积极作用,甚至我自己也常常摸鱼放空,白日做梦,从忙碌的日常生活中短暂跳脱出来,在一个纯粹的世界里偷偷放松一下,再回归柴米油盐的生活。
如果说运动是健身,那么正念就是“健心”,学会正视自己的情绪问题,让人可以控制情绪,而不是让情绪左右自己。
归根结底,正念只是一种调节心理的工具,并不是一种药到病除的魔法。
但如今愈演愈热的冥想课程,似乎已经将正念变成一种“潮流”,一种和露营、飞盘一样的新潮流,人们支付高昂的费用,拍个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表示自己思维得到了升华,灵魂得到洗礼,仿佛冥想可以治愈一切不快乐。
我想说的是,长期焦虑、心理严重压抑的人,应该求助专业的心理医生,想指望互联网千篇一律的正念培训解决心理问题,恐怕只会被当成韭菜。
就像现在,我想体验一把定制的情绪放松课程,但当系统弹出218元的会员年费时,我感觉自己的神经,更加紧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