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上海的清淡年味

每到春节,总能看见些新“落沪”的朋友,吐槽春节无聊,没有什么年味。

不过,什么是“年味”?不就是过年的味道吗?

以中国之大,各地过年的味道,当然是不同的。有吃饺子的,就有吃馄饨的——据观察者网的编辑说,他们过年放假前一天中午,单位里吃的就是馄饨,年年如此,俨然已成了“传统”。

而上海的年味,就是街上冷冷清清,除了商场和景点,张灯结彩的地方都不多,市里更是没有什么烟花爆竹。

不独是上海,各大城市应该都是如此,要成全其他地方的热闹年味,大城市就必然有这样的清淡年味。

对于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来说,这一点都不异样,更没什么不好。热闹的城市变得冷清,也是趣事一件。就像我作为江南人,却不爱米饭,只要有机会,便要吃面食,换换口味总是必要的。

清冷的日子其实别有一番意境,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既可以脑补《行尸走肉》,也可以脑补《溪山行旅》,一张白纸,端看你自己如何挥洒。

中国的传统本就不排斥清冷孤寂,反而还觉得这种调子更能“装”。比如咏梅就喜欢“凌寒独自开”,“她在丛中笑”已经是非常晚近的事了。

像竹子,明明是一丛丛的,其实挺“热闹”,写起来也多有人喜欢往清苦高洁的方向去,比如“古竹老梢惹碧云,茂陵归卧叹清贫”,又如“故国何年到,尘冠挂一枝”。

当然,上海的年味,也不一向如此的。

记得儿时,邻里的烟花爆竹要放上几个小时。从外婆家到自己家只隔一条弄堂,我就在这短短的距离内,寻找一些“战上海”的感觉。硝烟和爆炸,总能让一个男孩子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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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看到某年上海电视台有个航拍,原来到处都是如此,地面上的闪光此起彼伏,甚至此起彼未伏,全城“鼎沸”。

但那时,我也爱看春晚的语言类节目,10点到10点半爆竹声一起,就几乎完全听不见了,所以对烟花爆竹其实颇为不满。到第二天早上看着满地的“一丈红”,更觉得环卫工人要“倒霉”。

因为这些缘故,后来禁放烟花爆竹,又从内环扩大到外环,我是非常赞成的。

给亲戚拜年是第二项还有印象的“年味”。比较近的亲属,因为平常偶尔也会见见,走一下也并不觉得怎么碍事,尚可接受。

但远亲就不同了,小孩子完全不熟悉,就算不怕生,听大人们坐下聊家常,也实在闷得慌,哪怕你们聊聊海湾战争也好啊——与家中的红白机相比,更是毫无吸引力。

老一辈还有些交往,小一辈很难从一年一度的见面中培养起什么“亲情”,更何况城里人生育年龄差异拉大,有的早有的晚,一下差个几岁乃至十岁,连玩都未必能玩到一起了。

有些人也许还指望着远亲能照应点什么,无非是托关系帮忙,或只是求个“XX有人”的心理安慰。现在,大城市管理越来越规范,这种照应的机会越来越少。托关系当然不可能真的禁绝,但少一些托关系,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也是好事。

从亲情和功利的角度讲,远亲关系淡漠消散,似乎是必然的,还是欣然接受的好。

至于张灯结彩,现在也不用自己操心。

物业在楼道里贴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窗花,应该是街道下发的。我家下半层楼梯,就能看见窗上贴着一对“自由”“平等”,在我看来,这些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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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人,提到上海,常常会说“排外”。喜欢上海的清淡年味,并不等于排外,像我这样一个曾经喜欢看春晚小品,现在仍然喜欢吃面食的上海人,是很难排外起来的。

现在的人,提到中国,往往要讲“自信”。喜欢本地的年味,就是乡土的自信。热闹是年,清淡也是年,谁也代表不了中国年,也许加起来才是中国年。单单摆“传统”,不能定义中国年,更不能定义中国和中国人。

毕竟,中国人奋斗几千年,讲究的是继往开来,不知道多少传统被甩在了身后,就像那些吹捧繁体字的人,难免被人嘲讽“怎么不写甲骨文”。

过去一项“传统”也许历经百年千年才会被抛弃,现在高速变化的社会里,或许一代人就会改变,就像上海的年味。

对于新来者,或本土的老一辈,有不适应也可以理解。但归根结底,有生命力的、能适应当地发展的传统,自然会留下来,如果非要守着那些“昨日之日不可留”的,并非就“中国味”了,或者就算“自信”了,那只不过是心理“自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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