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思维方式漫谈（三）有差异无差距

三、东方与西方：有差异无差距

其实讲道理是人的天性。一个人即使再不讲道理，也只是对别人不讲道理，对他自己，也还是讲道理的。如果不讲道理，人的大脑就会乱七八糟，陷于崩溃，成了神经病。正是通过讲道理，人类才能把大脑里纷繁复杂的信息整理得顺顺当当、明明白白，顺利开展规划人生、操演情感、计算利益的思维活动。

所以不存在西方人讲道理，中国人不讲道理。（为行文方便，以下中国与东方两个概念可能混用）大家都讲道理，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东西方所讲的道理都是相同相通的，否则也没法交流了。但是，把东方和西方作为两个群体来相互对照时，还是可以看出双方在讲道理方面还是有一定差异的，特别是在思维方式方面，仔细体味，还是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我是说有差异，不是说有差距。我并不认为东方的思维方式更高级，当然也不认为西方的思维方式更高级。两者各有所长，各自都有更适合的领域和场合，值得也必须相互学习，共同提高，共同为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自己的智慧。

人们往往有一种执念，似乎一切事物都有先进和落后、低级与高级、正确与错误之分。特别近代以来，人们受进化论思想的影响，这种执念似乎更加坚强了。其实很多时候各种事物包括演化环节上的前后两个事物之间，只有差异没有差距，只有变化没有进化。那种认为有差距有进化的思想，其底层逻辑是事物只有一个演化方向，并且是在不断地进步。事实上世界太复杂了，演化也有多个方向，各个方向以及各个方向的前后之间，并非是一种简单粗暴的进步与落后，低级与高级，甚至绝然对立的正确与错误的关系。

我不是说世上绝对没有先进与落实、低级与高级、正确与错误之分，而是说很多时候没有。有很多人可能不认同我这一点，我也很难说清楚，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学者。但我可以从我的生活经历中找出几个例子，或许大家可以从中理解点什么。拿艺术打比方吧！有人可能认为现代艺术一定比古代艺术先进、高级甚至正确，其实大谬！很多现代艺术家看到原始人刻在石壁上的岩画，不由自主地顶礼膜拜，自愧不如。中国书法家们对一千七百年前王羲之书法的崇拜就不用说了。艺术这东西，就是典型的有变化无进化。因为艺术说到底，是一种抒发自己情感，打动别人人心的东西。用更先进的工具、更复杂的技巧就一定能更好地抒发自己的情感吗？我们看汉代的陶俑，材料之粗劣、技巧之简单、形制之鄙陋，都不用说了，但他那笑容，那快乐，立马就打动了我们的内心。而那些高度演化、程制复杂的艺术，比如吧，高度程式、规矩繁多的京剧，在现代社会，不要说打动人心了，能够把一个人吸引到多看一会儿，都得费老大的劲（票友除外）。我观看的演出不多，但在有限的经历中，最打动我内心，让我受到震撼的演出有两次。一次是看《印象云南》，不是其中高度技巧化的舞蹈，而是为表现村子里的舞会结束后大家散去时的情景，几个群众演员只是很随意地向幕后走去，我想这一切甚至根本不需要导演排练。但我当时是真TM的震撼，我突然觉得这才是人类的本真也是应当的状态。而我们，只是一群被现代社会污染了的卑微地活着的动物。另一次则是在陕西看秦腔，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头，穿着件旧棉袄，突然走到台前，用一块砖头乓乓乓地拍打一个长板凳。我当时真是身上发麻、头皮炸裂。这两个场景都一点也不高级，但是你看了它之后再看很多艺术，感受只有八个字：矫揉造作、无病呻吟！

（附带吐糟几句，人类这种执念还很多，有时候我们也可以把这种执念叫作信仰，比如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很多人觉得肯定是这样啊？！那我只想问一句，人类发展好歹也有几十万年了吧，邪恶变少了吗？似乎也没有。为什么呢？简单地说，矛盾是这世界上普遍存在的，邪恶不存在了，正义也就不存在了。人们还期望随着科学的发展人类会战胜疾病，我对此不抱希望，一种疾病战胜了，新的疾病又产生出来，人类永远也无法摆脱疾病。即使摆脱了生理形态的疾病，肯定又会产生一种其它类型的"疾病“，人类会永远痛并快乐着。但我们人类需要有这种执念，这种信仰，相信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社会会进步，疾病会起来越少，人们会起来越幸福快乐。因为没有这种信仰，人类就没有了希望甚至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

把东方与西方思维方式差异理解为差距，是极端错误的。其实看一下历史，我们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种判断其实都是以经济为基础的。近代之前，东西方之间交流很少，大家相互之间都不理解。西方人看到从东方传来的瓷器、丝绸和香料，觉得高级得不得了。顺便把东方，主要是中国传过去的古圣先贤的只言片语（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原汁原味还真的不知道）崇拜得不得了。到了近代，东西方的航路终于打开了，西方人来到中国一看，得，中国人居然比我们穷得多。一下子西方又对东方的制度文明甚至思维方式充满了鄙夷。中国人也自卑得不得了，觉得中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包括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太低级简陋了。否定得很坚定也很理性，你看，别人这道理讲得多好，你们中国人（似乎他已经进化为一个西方人了，比如徐贲先生就明显有这种感觉，在中国人面前充西方人教训中国人，其实在西方人面前他始终是个百分百的中国人）讲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逻辑都没有，必须抛弃中国的思维方式，从思维方式上向西方学习。丝毫没想到就在几百年前西方人也是这么说自己的。近年来，准确地说是2008年或者2012年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很多中国人或者是自信，或者是自卑但是为了自己自信起来并鼓动他人也自信起来，又开始从几本国学书里摘出只言片语论证中国的思维方式优于西方的思维方式。

其实思维方式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工具、手段和技术。在过去的岁月里东西方的古圣先贤们都利用它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巨大贡献，未来我们更需要充分发挥东西方思维方式各自的优势和特长，为人类的前途谋划，为世界的未来打拼，共同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人类社会。那种主张东方思维或者西方思维更先进，甚至只用一方抛弃别一方的思维，无异于木匠师傅明明有斧子和锯子两个工具，非得认定锯子更先进而把斧子弃之不用一样愚蠢与荒唐。

回到邓先生的文章，邓先生对康德的研究无疑是非常深入的，他对康德的崇拜也是很自然我们也非常理解的。但我们在读他的文章的时候，可以学习他对康德的理解，汲取康德思想中的精华，但千万别被他带偏了方向，丢掉了文化自信。邓先生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木匠师傅，手中原来只有一把斧子，突然看到锯子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震惊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先进的工具？你看康德这把锯子，多么精美，多么方便，多么高效。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斧子，到处都闪耀着愚昧与粗陋的光芒，真TM落后！补充一句，我并没有任何不尊重甚至鄙视邓先生的意思，我很尊重他，他和徐贲先生不同，他不是坏人。相反，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2022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