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18次拒领格莱美奖的大提琴家,为啥美国总统上任都要找他?

  60年前,7岁的马友友和姐姐马友乘一起站在了美国卡耐基音乐厅中央,为台下5000名观众演出,其中包括肯尼迪总统夫妇,而青年音乐家郎朗7岁时还在挨父亲戒尺、埋头苦练琴。

  马友友一战成名,肯尼迪成为了他的忠实粉丝、全美人民送他“神童”称号,大名鼎鼎的指挥家伯恩斯坦,也成了他日后稳固的合作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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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友友与马友乘,右一为著名指挥家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

  难得可贵的是,马友友的音乐生涯不只是起点高,而是从儿时展翅雄飞开始,再也没有落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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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的总统,铁打的马友友”

  成年之后,马友友屡次担任总统就职典礼的大提琴演奏家,无形之中见证了白宫60年的权力更迁。

  第 42 届的总统就职典礼上,他和当时最负盛名的小提琴手 Mark O Conner 一起,给克林顿总统表演;2009年,奥巴马当选总统,在就职典礼上演出的还是马友友。

  两年后,奥巴马亲自授予马友友总统自由勋章,同年,马友友获得美国肯尼迪中心“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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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上的马友友,潇洒随性,八齿微笑。不像去白宫领奖而像是去姥姥家吃席,毕竟去太多次有点熟门熟路了。

  去年拜登上任,马友友又风度翩翩地坐在摄像机前,演绎了一曲荡气回肠的《Amazing Grace》来庆祝新任总统的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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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肯尼迪到拜登,马友友已经为 9 任美国总统拉过大提琴了,甚至有网友笑称:“流水的总统,铁打的马友友”。

  马友友唯一一次缺席是特朗普的就职典礼。针对这次空缺,美国媒体绞尽脑汁地刺探他的政见,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俏皮地说:“我认为巴赫的音乐,可以给特朗普上很好的一课。”

  巴赫意味着什么?

  马友友曾说过这样一段话:“要像巴赫一样,懂得文化的连结力,建立新的理解,并创造新的希望。”

  他企图用巴赫古典音乐的魅力打破文化与文化、人与人之间的边界,将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化联结起来。为此他还开启了为期两年的巴赫计划:到全球36个不同的地区,和当地艺术家合作,演奏巴赫的六套大提琴曲。

  在连接美国和墨西哥的华雷斯-林肯国际大桥旁演奏的巴赫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马友友特意选在两国交界处的大桥附近,无疑是恳切希望音乐可以化作一道桥梁,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

  在他看来,很多东西是不该分高低贵贱的,音乐如此,人与人亦然。

  奥巴马给马友友颁奖时也说:“尽管马友友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大提琴家,但比他对音乐的热情更伟大的是他对公众的热情。

  除此之外,奥巴马还说,马友友是他见过的最快乐和最丰富的人,后者显而易见,但前者……当我看完这个视频,不得不说一句,奥巴马没骗人,确实很快乐。

  水深火热的政斗之间,虽然人们的立场不同,但都能在马友友的琴声中产生共鸣,那弦乐里有种面向全人类的大爱,在白宫这种每日上演权利游戏的地方,他的表演无疑是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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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入到音乐当中的时候,马友友脸上的神情还是和少年时期一样,天真,虔诚,专注,即使如今已经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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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1955年,马友友出生于巴黎。他的父亲马孝骏为音乐教育学博士,同时也是作曲家兼指挥家,曾任南京中央大学教授;母亲卢雅文则是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毕业的声乐女歌手,后来带着马友友和姐姐一起移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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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友友幼时与家人的合影。

  虽说教育之间没有明确的高低之分,但从马友友儒雅风趣、不失坚韧的人格里,足以窥见马家教育之成功。

  他的母亲卢雅文坚定地认为:“善心和真诚,比拉大提琴的成功更重要。”而父亲马孝骏负责教马友友拉琴,每次不会让友友练得太长,只有15分钟,实在看不住孩子了,马孝骏就会讲故事吸引他,顺带一提,这位马爸爸讲故事一绝,绘声绘色,连别人家的小孩都喜欢听。

  当马友友在音乐方面犯错的时候,马孝骏从来不会打孩子,但该有的教训还是得有——罚他写毛笔字。

  马友友的父母和许多海外华人一样,有着强烈的乡愁。他们对马友友讲中国的历史故事,让他练习书法,周末去看中国电影,体会中国的哲学和美感。直至今天,马友友的签名,不是英文Yo-YoMa,而是一笔一画的中文。

  慢慢地,马友友对大提琴产生了兴趣,愿意主动去练习,两年时间,他练琴的地板上居然被压出了一片坑凹。

  不过优秀的马友友也有过叛逆期,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念书的时候,马友友开始放纵自己:他蓄起了披肩长发,开始旷课、抽烟、酗酒……甚至故意把大提琴推到雨中,积满雨水就没法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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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在一次同学的生日派对上,他遇到了吉儿。


  那个漂亮的女孩儿给他讲了一个故事:“14岁生日的时候,我在维也纳得到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那是一个大提琴独奏会。大幕拉开后,是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在钢琴的伴奏下,他老练地开始了演奏,所有的人都被他吸引。那天晚上我对父母说,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是我见过最性感的男人。

  “我搬到了美国,到了纽约,试图再寻找那个少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没有查到他音乐会的消息了……”

  故事听完,马友友沉默不语,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之所以销声匿迹,是因为疏于练琴,那晚他赢了和朋友们的赌约,得到了吉儿的吻,但他并不开心。

  第二天,知道真相的吉儿给马友友送来一封信,信中夹着那张她14岁生日时马友友的音乐会门票,旁边附带一句话:“我后悔回到美国,你摔碎了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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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友友和吉尔

  吉儿的信让马友友痛苦不已,深思熟虑后,他决心不再堕落,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1972年春,17岁的马友友从朱丽亚音乐学院辍学,考上了哈佛,攻读跟音乐毫不相关的人类学。

  “我在大学期间取消了大量演出安排,专注地研究人,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观察他们的生活,聆听别人的想法,跟物理学家讨论,陪哲学家聊天,和生物学教授探讨人,也开始阅读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读唐诗宋词,琢磨《红楼梦》里形形色色的人。”

  而在这里,他重新遇到了吉儿,并拾起原本打算放弃的大提琴,为她举办了一场独奏会。

  这场独奏会后,马友友和吉尔相恋了,并且拾起了荒废已久的琴艺,好在他宝刀未老,很快就追上了之前的水平,在哈佛读书期间举办的音乐会场场座无虚席。

  但与此同时,他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真正热爱的是人!

  他关心他人,不是西方人的热情也不是东方人的好客之道,而是发自内心的好奇。曾经有个记者采访马友友,他拿着人家的简历看了半天,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这些经历真有趣,我很想听。”

  对马友友影响最深的是已故世界著名大提琴家帕布罗·卡萨尔斯(Pablo Casals),因为卡萨尔斯说过这样的话:“我首先是一个人,第二是音乐家,第三是大提琴家。” 

  足够了解人类,才能更好的演绎人所创造的歌曲,也能因为疗愈人类心灵的目的,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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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马友友决定把音乐作为传递思想的工具,即把人类学当中的“人本思维”运用到艺术生涯中。

  针对世界频繁出现的分裂问题,马友友从20世纪80年代起,不断地把世界各地的民乐、通俗乐甚至边缘乐器都融入创作,实现音乐方面的“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可是,这一举动触怒了严肃音乐界的保守派。

  1992年春,维也纳国家剧院宣布取消与他签订的演出合约,同时,马友友的恩师,也就是他那位在他7岁时与他合奏的伯恩斯坦也拒绝与他同台演出。电话中,他语气严肃:“孩子,你在自以为是的轨道上滑行得太远了,难道你想把古典音乐变成儿歌秀?”

  马友友无助地放下了电话,迷茫和挫败感将他打倒。

  但他的妻子吉儿告诉他:“贝多芬说过: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你认为所有的古典音乐都是当时的民歌和流行音乐的最佳组合,你不愿意我们的后代只知道莫扎特和巴赫,而不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有音乐存在过!这不是一个妻子的看法,而是你最信赖的朋友的由衷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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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妻子那里,马友友获得了极大的信心。

  在911事件发生后,世界陷入恐慌与对立,马友友再度思考:如果说冲突是因为沟通的失效,那有什么语言能让世界上70亿人共享?

  答案是——音乐

  因此,马友友意识到自己哪怕与整个古典界为敌,都要刻不容缓地展开“救援”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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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掉围墙,搭建桥梁”

  1998年,马友友在美国注册了非营利性艺术、文化和教育组织项目“丝绸之路项目”,2000年正式组成丝绸之路乐团,汇集了近60位来自美国、俄罗斯、日本、伊朗、中国等地的音乐家、作曲家和编曲家,探究东西方音乐的差异,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融合与创新。

  他希望通过此举把聚集全世界观众的目光,打破地域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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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绸之路乐团最核心的理念就是‘拆掉围墙,搭建桥梁’。作为一个音乐人,我走遍了世界,总是能看到很多不同的视角。假设每个民族都会用音乐表达内心,用声音,用语言。那么当这么多不同的声音汇聚起来,会发生什么?这些声音会是什么样的呢?来自巴基斯坦的,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这些声音汇聚到一起,会产生什么呢?这就是创造力的源泉。”


  会产生什么呢?

  2016年丝路合奏团的纪录片《陌生人的音乐》告诉了我们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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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斯普鲁斯海峡大桥下,少年玩轮滑,小贩摊榨石榴汁,孩童岸边嬉戏,情侣坐在岸边观赏闲步的群鸽。音乐家们提着他们来自世界各地的乐器一一登场:

  叙利亚的Kinan和他的单簧管,伊朗的Kayhan和他的民族乐器Kamancheh(卡曼恰琴),美国的马友友和他的大提琴,中国的吴蛮和她的琵琶,西班牙的Cristina和她的风笛……经裁决略的异域乐曲在风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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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都很难不被眼前浪漫且具有生活气息的场面所吸引,他们的音乐有着原始而质朴的活力。人们不会在乎这曲调来自何处,乐器属于哪个民族,不会在意这个民族强大与否,传达人类共通的感情,依靠这纯粹的音符就够了。

  丝路合奏团不仅是服务于全人类的公益组织,还是很多落魄游子的精神归宿。

  来自叙利亚的Kinan,家乡每天都是战火硝烟,饥饿、流亡是生活常态,来自伊朗的Kayhan,17岁时经历伊朗政变,于是带上卡曼恰琴开始了流浪。马友友和乐团里的成员们一起帮助他们,为成员挑选景致优美的房子,为他购置好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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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路乐团是个温馨的天使公寓,而公寓的主人,是站在国际舞台上饱裕盛名的马友友。

  “整个世界踉踉跄跄地走,政府在瓦解,而我们在输出音乐。”

  乐团采用了一种古老却历久弥新的表演形式——“Ensemble”(重奏团或合奏团),相比起交响乐,重奏由单件乐器担任独立声部,写作技法更加细致、复杂,给予其更丰富的表现空间,更能展现演奏者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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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路合奏团成立近20年,先后出版了6张专辑。其中,最有名的《歌咏乡愁》由索尼音乐公司投资数百万美元,花费两年时间打造,特邀了流行乐金牌制作人Kevin Killen担任制作——在音响效果上大大超越了普通古典音乐专辑,兼具了古典音乐的丰富频响和流行音乐生动鲜活的音场,《歌咏乡愁》当之无愧地获得了第59届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专辑。

  然而,一生获奖18次的马友友,这次仍然没有出现在颁奖台上:“音乐没有可比性,所以我会演出,但一定不会参加比赛”。

  2000年,导演李安为《卧虎藏龙》寻找配乐演奏者时,找到了马友友,是因为看中了他在一首曲子中融合多种文化元素的能力。

  当时李安问谭盾:“北京紫禁城、新疆戈壁滩、浙江竹林,有没有一种音乐方法使得这三个地方的故事有一种向心力?”

  谭盾摊手表示做不到,“但有个人可以,他可以将大提琴拉得像胡琴、像二胡又像马头琴。”

  这个人就是马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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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左起:谭盾、李安和马友友。

  马友友在纽约后,李安留在内地。两个人只能“隔海合作”,唯一的沟通桥梁是两地飞的谭盾。马友友没看过《卧虎藏龙》的任何片段,全靠谭盾把“故事”说给马友友听。

  他凭着自己对中国武侠的幻想和谭盾的“嘴”,完成了《卧虎藏龙》的音乐。隔年,《卧虎藏龙》拿下奥斯卡最佳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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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卧虎藏龙》剧照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马友友立马找到同事商量:“我们可以为世界做些什么?”

  刚开始,马友友在线上拉琴给他人听,疫情好转恢复现场演出之后,他和找到钢琴家朋友凯瑟琳·史托特合作,把这些曲目录制成一张专辑,并在台北举行了演奏会。这张专辑叫做:《慰藉与希望之歌》。

  3月的一个周末,马友友到家附近的社区学校里接种新冠疫苗,打完疫苗后需要在现场等待半小时。看着眼前的人们,马友友突发奇想,拿出大提琴,戴着口罩在空旷的大厅拉起巴赫和《圣母颂》(Ave Marie)。

  演奏结束后,现场人们热烈鼓掌。“当地记者匆匆赶来,但马友友很快走了,他说,这只是给他人的一点回报(give something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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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看到过很多人质疑音乐的力量,灾难来临的时候,真正起到作用的只有科学技术,音乐的力量过于弱小,而马友友说:“我始终相信,艺术与科学都是哲学的一部分,这些领域实质上都是对自然界和人类真相的探求。”

  肯尼迪遇刺后,恩师伯恩斯坦对马友友说:“从此以后,我们要让音乐比以往更有力、更美好、更专注也更动人,作为音乐家,这是我们对暴力的回答。

  音乐带给我们相信、追求美好的力量。

  在灾难来临的时候音乐能干什么?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完)

  文中图片视频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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