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还在刷这个烂梗,不嫌丢人吗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这几天飘刷着各个社交媒体,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撕裂和破碎。
一边是飘身边的阳光明媚,窗明几净,一边是远方的战火,生活分崩离析的人们。
传来的消息,都在显示形势越来越严峻。
一开始,是孤立无援,在街道上围在一起祈祷的乌克兰人民。
曾经本是开往各自的家的高速公路和地铁站,现在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平民。
每一辆车里,都是一个家庭。
发生爆炸后,地铁站也
变成了我们平时都没有想过的防空洞
。
一位平民的房子在空袭中倒塌,她被砸得头破血流。
空袭击中当地民居,一名男子在一句遗体旁哀悼。
但这几天更让飘感到分裂和魔幻的,还是人心。
灾难上的灾难,是把灾难当玩笑。
看热闹的,看笑话的,拿战争编写一个一个梗的。
一切正如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所担忧的:
“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思考。”
从社群、朋友圈、微博到某音,飘被轮流轰炸了一番战争梗。
注意。
不只是个别现象,飘也不是在屎堆里刨屎,而是一个极大范围内的现象。
一开始,是轻微的成语梗。
“乌心工作”“乌心睡眠”........
还有飘在各个群看到,平日病毒式传播的“疯狂星期四”,也能和这场战争联系起来。
就连一些粉圈,也能刷到这样轻飘的梗。
而,之前几乎全网都在刷的梗,是“无偿收留乌克兰美女”。
战争刚开始,信息刚传到微博上时,立即有人站在高高的制高点上俯瞰人间。
战火中的他国女性,却成为他们臆想的性资源。
所谓的自愿收留,还有自己YY的年龄和颜值限制。
不只是微博,随意打开任何一个社交媒体,都能看到这样的刷屏:
“收留战乱乌克兰少女。”
他们其实并不关心乌克兰女性,只是带着一种幸存者和强者的自得自乐,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假想中掠夺性资源。
甚至,就算是具体的人,表达真实的困境,有些人依然是这样的姿态。
有一个乌克兰博主在微博上表达家里已经停水,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底下的评论,依旧是嬉笑,他们看不到具体的人的具体苦难,依然是“我想娶你,嫁来中国。”
他们不觉得丢人,我都觉得丢人。
跟着,最不想看到的问题出现了。
很多人称国内的某些极端言论,经过翻译后被很多国家了解。
一些乌克兰人出现强烈的反华情绪,在乌克兰的华人生命受到威胁。
飘不知道是否会有特别直接的关系,但足以说明这些言论,并不是个例。
用严肃的事情玩梗,已经不是第一次。
简单的“娱乐至死”四个字,也已经不能解释这一切的荒谬。
离我们最近的“拿命玩梗”,是杭州杀妻案里,有人把一个惨烈的命案,变成了一个个梗。
某音上,一个妻子擅长跳舞,丈夫擅长家务,而
热评区都在建议丈
夫:
“化粪池警告”。
“现在还年轻,舍不得,过几年老了直接化粪池”。
他们并不只是用受害者的生命玩梗,还用来操纵控制。
对伴侣说“化粪池警告”,言下之意,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来做,小心成为像杭州杀妻案的受害者。
家暴妆。
本是呼吁大家反家暴的行为艺术,慢慢变了味。
安吉丽娜·朱莉、艾玛·沃特森等明星化妆成家暴的受害者,来呼吁更多人关注家暴给受害者带来的创伤。
但当一种“家暴妆”成为一种美妆领域的妆容,脸上的创伤,被细致地用各种美妆产品涂抹出更美的效果。
“被家暴后的我很美”“被打得挺好看”,这与原来倡导关注家暴受害者的初衷,已经完全背道而驰了。
而且很容易被歪曲理解为,被家暴后的女性,有种脆弱和破碎美。
但事实上,他们将家暴受害者所遭受的痛苦,变成了别人往伤口和绝望上撒盐的一种娱乐,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
一些梗有时间期限,而一些梗,却因为原本的意思已经面目全非,渐渐融入了我们的日常用语中。
我们常见的“气抖冷”,出自轰动一时的红谷滩无差别杀人案。
很多本来很正常的幼女视频的弹幕下,却有人意淫着视频中的未成年女性,纷纷
刷屏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本出自刑法对奸淫幼女的法条:
犯罪情节一般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现在也变成一些未成年幼女视频下,某些男性反射弧般刷的弹幕和评论。
当苦难变成一个个梗,不仅仅是娱乐化,而是削弱和无视了受害者的苦痛。
无论这些梗传播得有多广泛,它都离事件中心越来越远。
这些不思考事件本身的沉重,而把严肃消解为笑梗的行为,实质上是——
别人身上发生的苦难,于他人而言,只是一个符号。
祥林嫂,或许是所有把别人的命当做笑梗里的受害者鼻祖。
祥林嫂,已经成为了一种口头禅,很多人都会无意识般自嘲或嘲讽一句“别再祥林嫂”了。
祥林嫂被符号化、妖魔化太久,飘也一次又一次为祥林嫂正名。
电影《祝福》里,
祥林嫂是一个多么命运多舛的女性。
她曾经努力抗争过。
当婆婆收了80吊,要把她卖给别人时,她连夜跑了出来,辛辛勤勤地在地主家当一个长工。
全村人来把她押走,拜堂时,她挣扎过,猛地往墙上嗑头昏过去。
平淡的生活没过几年,第二个丈夫病死,儿子被狼叼走,悲惨的生活已经压垮了她。
地主家的小儿子,把祥林嫂的苦难比喻为一个“故事”。
一个信仰宗教的长工对祥林嫂说,嫁过两个丈夫,也会成为你的原罪。
将来下地狱时,也会被两个男人锯成两半的。
没有人要听祥林嫂的“故事”。
后人的确也是这样做的,我们对祥林嫂经历的苦难已经毫无印象了。
她生来没有名字,死去也没有名字,就连鲁迅本想借她来批判社会,却怎未料到祥林嫂会变成一个嘲讽人的代称。
有些人,不仅拿别人的生命作梗,还将别人的苦难变成自己的谈资。
你说他们不了解战争意味着什么吗?
恐怕也不尽然。
一夜之间,很多人化作运筹帷幄的军事专家、政治专家,自以为已经掌握了战争的本质,国家之间的博弈。
仿佛全世界的运作都尽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甚至还有人把乌克兰和猝死的死者人数相比较。
先不说昨天仅一天,两方的伤亡人数就已经是1000+人,这种无视不同国界下的受害者,只是抽象为两个国家的对比。
抽象的,宏大的,摧毁的是
每一个真实
的个体。
他们因为仅仅在足够安全的地方,站在阳光下,就只有宏大的、抽象的局势,在动辄权衡局势利弊的人眼中,个体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正如当有些人表达“关心”的想法时,一些人回复的是:
“圣母”。
这让飘想起徐州丰县事件中,有些人说的,不拐卖妇女的话,乡村凋敝了怎么办?
是我站得不够高吗?
是你站得太low。
都说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一个普通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
而谁是时代里的一粒沙?
在灾难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没有人认为自己是。
飘想起《奇葩说》黄执中和李诞命题为《救猫还是救名画》的一段辩论,有关“远方的哭声”。
黄执中选择在乎“远方的哭声”:
随着你认识的世界越深,你听到的哭声越遥远。
李诞选择救猫,他人因为“远方的哭声”是虚无缥缈的,而身边活生生的猫,是真实的。
对于辩论赛来说,这是一个二选一的辩题。
但对于现实来说,是一个伪命题。
例如,究竟怎样才叫远,怎样才叫近?
是因为苦痛离我们太远了,所以我们感受不到吗?
乌克兰的确离我们很远,法国巴黎圣母院离我们也更远。
当巴黎圣母院被烧时,当时很多人因为联想到圆明园被烧而拍手称快,称“天道好轮回”。
徐州丰县的事,离我们近吗?
如很多人所说,我们离铁链下的母亲的距离,不过是一闷棍的距离。
但依然有很多人选择不关心,甚至是制作成表情包。
猝死的打工人,离我们近吗?
一个职场人猝死后,反而有人责怪怀孕两个月,背着每月两万+贷款的妻子,在业主群里的哭诉很矫情。
太复杂的问题,通常都是会有很多讨论面的。
但,又有些问题
不是“远”或
“近
”
。
而是,人之为人的基本同理心。
每一种哭声,都不必要分一个高低,每一种痛苦,都有它自己的位置。
一对新婚夫妇在亲友见证下结婚,然而他们连普通的新婚生活都没有机会度过。
结婚后,他们将一起参军。
无数亲人、恋人,他们被迫分开,告别,如死别。
谁也不知道未来是否有机会相见。
平民的楼房被炮弹摧毁一角,一位女士跑出来避开。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即便是避难,很多人没有忘记带上他们的宠物。
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相互慰藉。
当飘看到这些乌克兰普通人的现状时,这难道不就是,无数平民具体的痛苦。
在web3.0时代,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直播时,现实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法国思想家居伊·德博的《景观社会》表达过:
现代社会,就是一个景观社会,我们都生活在一种泛滥的景观当中。
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聚。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
所有事情,从灾难到事故,都变成了一种被异化的景观,人丧失了对自我存在的真实感受,都成为被观看的对象。
屏幕上的真实和现实,已经变成了一种虚幻的符号。
同理心,在虚幻中被稀释。
如研究鲁迅的钱理群在《十三邀》总结后疫情时代,是一个“无真相,无共识,没有确定性”的时代。
电影《我们的父辈》中,曾经平时只是跳跳舞,和恋人谈谈恋爱的两兄弟,应征兵的要求加入德军。
本以为圣诞节前就可以结束的战争,却漫长到看不到底。
他们从一个温良的普通人,渐渐变成了冷酷的杀人机器。
同名的纪录片中,一名曾经的士兵这样说过,战线越来越长,人变得越来越残暴。
心已经被装甲武装起来了。
到后来,哥哥被军官交代任务,拿上汽油烧掉贫穷平民的房子。
他走入两位老人的家,老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他们没有哭喊,而是邀请他喝一杯茶。
主动和被动,都渐渐对痛苦麻木了。
诚然,我们并不能做到和苦痛中的人感同身受,没有人真的能够这么说。
但,生命和苦难,如此真实。
电影《祝福》的开场,引用了鲁迅的《我之节烈观》中的评论: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
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
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强暴。
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
我们不要制造和赏玩别人的苦痛。
我们要庆祝生命,而不是庆祝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