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困难时期”黑龙江虎林县公路两侧的树全部被饥民们剥下树皮给吃掉了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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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四临,原籍上海,新中国一建国即参军、入读军校“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联合学校”第四分校,1951年春节过后被调到总校(位于南京)政治部的校报——《海校导报》报社任记者,后转任该校第二分校政治部的秘书,1958年3月转业前往黑龙江省的军垦农场工作,数十年后最终在哈尔滨理工大学教授任上退休(其通信地址是:哈尔滨理工大学(东区)242信箱)。
他在著名的杂志式丛书《老照片》的第75辑上发表了一篇回忆50年代自己在当时位于虎林县的850军垦农场工作的经历的文章,其中就讲到了三年困难时期当地的惨况:公路路边的行道树的树皮全部被饥民们剥光、吃掉了!现将原文的主要内容摘录在下面:
北大荒之忆
我买的是4辑1本的合订本
右边是那一辑的封面,这套丛书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
摘要:那一年“中东战争”爆发,台湾海峡形势也陡然紧张,福建前线开始炮击金门,中队长传达上级的通知时说,我们重返前线是肯定的,就是时间问题,……转业官兵热血沸腾,工地上功效倍增,一天劳动十几个小时,有几天,指挥部通知,每天睡眠时间不得超过两小时。(楼主批注:“金门炮战”发生于1958年8月23日至10月5日,当时“大跃进”运动已经“爆发”、开始了)……1959年-1961年整个中国陷于饥饿当中。1960年,困难到了顶点,从西岗到虎林县城,十里路两侧的所有树皮都被剥光了(楼主批注:西岗是虎林县的一个村子)。每人每天六两粮,每月二两油,无菜无肉无鱼无蛋。食堂改为一天两餐,早餐9点,吃了上班;3点晚餐,吃了回去睡觉。我的办公室在西岗大楼三楼,走到二楼要歇一歇,才有力气再爬楼梯。……那时人命并非那么珍贵。就在那一年冬天,有一个来自山东的青年盲流,要求住下,我们按上级通知,农场口粮困难,对外来人员一律遣返,叫他走。第二天上午,有人发现他在山脚下一个废置的小棚内吊死了。我到现场一看,人已经卸在地上,衣衫褴褛,脸面浮肿,舌头斜伸在嘴外。连地址姓名都不知道,找人把尸体埋了拉倒。
一
国家召开安置十万官兵的会议,农垦部长王震照单全收。铁道部配发专列,从中国的四面八方驶向黑龙江边陲小城密山,铁路到此为止,通过密山再向各地分派。……(中略)我们从青岛到密山,走走停停,足足行驶了七天(楼主批注:现在的密山市(县级市)隶属于黑龙江省的鸡西市);十万人的所属,上自军委三总部,海、空军大院,中南海8341部队,下至各军区,各部队,各院校,边防海岛哨卡、舰队、机场;在职务上有军委情报部副部长,也有食堂的司务长;有通晓多国语言的高级翻译,也有刚脱盲不久的连、排长;有战斗英雄,也有文秘人员;有在朝鲜战场“一把炒米,一把雪”的志愿军战士,也有“没过江,不放枪”的,比如我。
……(略)我们这些人出了山海关,越走越冷,越看越荒凉,沿途各站供应的饮食,一站比一站简单、粗放,那么多的人滞留在密山街头等车,就难免要生出事端。有些人要回部队,某些部队送人的现役军人,不愿再顶风冒雪、跋山涉水送到目的地,想回去了,情况很乱。这时,王震来到密山,他全副戎装,佩戴上将军衔,在密山城里召开大会,大喇叭里高喊说,南京军区有两个上校,你们不愿送你们的战友了,你们回去向军区领导汇报,我王震要给你们严重警告处分。在将军的震慑下,事态很快平息,随着一系列紧张的组织工作和思想工作,有的部长出现了壮举,说我们不等卡车了,当年红军边战边走,还走了两万五千里,今天,我们走个几百里地,那算什么!虽说如此,当地还是弄了些大车,把行李装上,至于人嘛,打着红旗,迈开大步,走向荒原深处了。
从密山到虎林原来有铁路,1945年底1946年初,苏联红军奉命撤回国内时,把铁轨撬起带走了,据说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1958年我们去时,只剩下杂草丛生的路基(楼主批注:现在的虎林市(县级市)同样隶属于鸡西市)。我们是第三天等着了车出发,半夜到达云山的,这里集中了六千人,要修建一座水库。……(略)
二
在云山,我们青岛海军学校来的,被编入东工区三中队,海校来北大荒的几十人编成一个分队,我在一班。……(中略)我们在云山水库并肩劳动八个月,水库竣工后就各奔东西不知去向了。
云山水库是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的重头戏,王震很重视。时值五六月份,气候转暖,上级通知,要东、西工区各让出一些工段,说中央文化艺术系统二百多个“右派”要来劳动。……我一眼就认出了丁聪(著名漫画家——楼主附注),“抗战”胜利后,我曾随大哥到上海法租界他家中做过客。抽一个空子,我凑近同他说话,他开始感到突然,继即笑容可掬,神情平和地说,你也来啦!丁聪矮矮胖胖,身体敦实;有人说艾青也来了,但我没有见过。
水库工地一边紧张地劳动,一边又发动大鸣大放、大字报,说有漏网的右派,“反右”要补课,我们虽然在军队经过了“反右”,有些人却没有逃脱北大荒的第二次“反右”。云山水库让“右派分子”站在大坝上,脖子上挂个牌子,弯腰示众。我每次抬筐经过,都要偷偷瞅瞅。我品味了什么叫“杀鸡给猴看”的滋味。大筐里的土装得更满了,我们的脚步也更快了。工地党委书记来作鼓动讲话,说我们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将来男女要分开编队生活劳动,周末才能回家;……
三
那一年中东战争爆发,台湾海峡形势也陡然紧张,福建前线开始炮击金门,中队长传达上级的通知时说,我们重返前线是肯定的,就是时间问题,我问我们是回海军吗?中队长说回海军还是去陆军,要等统一安排。(楼主批注:“金门炮战”发生于1958年8月23日至10月5日,当时“大跃进”运动已经“爆发”、开始了)
转业官兵热血沸腾,工地上功效倍增,一天劳动十几个小时,有几天,指挥部通知,每天睡眠时间不得超过两小时。
北京下放的“文化人”是“飞鸽牌”,第二年他们便陆续返京了;转业军人是“永久牌”,大部分住了几年几十年,有的长眠在那里,时光流转五十年,至今仍有一万多人还生活在北大荒。
850农场余友清场长,湖南慈利人,1934年红军长征经过他家乡,听说时部队已走远了,他赶几十里水路,终于赶上了红军。他一直是王震的部下,是在志愿军铁道兵5师副师长任上转业的。农场在西岗盖了一幢砖瓦房,内有几间适用的房间,专供王震来北大荒时居住。(楼主批注:850农场现隶属于牡丹江农场管理局,位于虎林市(县级市)的西岗村地区,总面积520.7平方公里,是当年王震将军亲手创建的第一个铁道兵军垦农场;成立于1955年元旦,1968年6月划归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编为第四师第三十六团。1976年2月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被撤销以后,恢复为农场体制)
好些名人也来过北大荒。庐山会议后,时任水电部副部长的李锐也来到这里,开始在菜地劳动,早饭后,他在食堂领一个玉米面窝头,用刀切成均匀的薄片,中间夹些咸菜,用手绢包好,准备当午餐。后安排他在西岗小农具柜台当营业员,室内阴冷,他把货物搬到外面一个避风、有光照的地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那里,但见他仪容整洁,气度轩昂、双目炯炯而略显严峻,面前放着镰刀、锄头、镐头……来买东西的人少,来看他的人多。
我在网上搜到的60年代末期850农场场部的商店的照片
……(中略)
吴祖光、丁聪都是我大哥在重庆时期文化圈子的朋友,而丁聪之父丁悚老先生乃家父生前的朋友(楼主附注:吴祖光是著名的戏剧家、学者)。第二年冬天,我回上海探亲,大哥邀请丁悚老伯到淮海中路家中,听我谈谈北大荒情况。……我讲述北大荒的情况,丁老伯静静地听着。我回到虎林,去“北大荒画报社”看望丁聪,讲述见丁家伯伯的情况,丁聪只微笑地坐着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四
云山水库竣工后,我们东工区三中队付指导员主动申请到农场最艰苦、最偏僻的地方去,我们被拉到完达山深处二道半截子河附近安营扎寨,番号为850农场一分场一队。而指导员自己却以胃病为由请调,回四川去了。那年冬天,我们先下河挖沟,后上山伐木。第二年我调到一分场的党委,第三年又调到850总场的党委;此后,我曾几次回一分场蹲点、搞调研。
我在网上搜到的850农场办公楼现在的照片
“十万军人”开发北大荒是在三年困难中进行的,在饥饿中进行的。1959年-1961年整个中国陷于饥饿当中。1960年,困难到了顶点,从西岗到虎林县城,十里路两侧的所有树皮都被剥光了。每人每天六两粮,每月二两油,无菜无肉无鱼无蛋。食堂改为一天两餐,早餐9点,吃了上班;3点晚餐,吃了回去睡觉。我的办公室在西岗大楼三楼,走到二楼要歇一歇,才有力气再爬楼梯。
隆冬腊月,我随大家下地挖沟,工地很远,半夜3点起床,到伙房领一个玉米面窝头当中午饭,揣在棉袄怀里,否则会冻成硬块,铁镐也劈不开。零下三十多度,伙房炉灶烧着火,冷热交流,烟气混合,我凑近如豆的油灯,炊事员给我一碗玉米面糊糊,他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渡江战役中,他被大炮震昏了脑袋,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而他也随着来开发北大荒,安排他在食堂做饭。我喝着玉米面糊糊,咬到一块微软的实物,心中暗喜,今天不至于挨饿了,咬着嚼着,感觉有异味,走到亮处察看,原来是一只老鼠,我端给炊事员看,他未动声色,接过碗往墙角一泼,又给我舀了一碗。
五
那年冬天,我回上海看望母亲。临别时,母亲给了我一个二两半装的午餐肉罐头,一路上我舍不得吃,留着回完达山同“荒友”们共享。我没有直接回东北,绕道北京,去访问一个朋友。到了北京外国语学院,说是朋友在外交部官员宿舍聚会。我们通了电话,朋友说你来这里,我等你。叩开门,女士和先生们正在饮酒,有位先生给我斟了一杯红酒说,为远方北大荒来的朋友干杯,我表示谢谢,一饮而尽。我扫了一眼满桌子的盘碟,想着我旅行袋里的肉罐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拉着朋友告辞了。回北大荒前,我在北京站等车,在候车室看了电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电视。……
……(中略)
六
我跟着余场长,坐在他的吉普车上,在一分场境内驶行。
途中听说,一分场卫生院收治了一个北京来的“右派”,正昏迷不醒。余场长示意司机,过去看看。卫生院简陋的病房里,病人躺着,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余场长从大夫手里接过病历:石铁生,北京(世界知识)杂志社,编辑,肠梗阻。余场长问怎么弄的,大夫答吃多了:上午在场院上劳动,休息时,石铁生捡了一些破碎的大豆,又捕到十来只老鼠,砍头去尾剥皮,掏出内脏,同大豆一起放在罐子里,点火煮熟,一个人全吃了。长期饥饿,肠功能萎缩,食物在肠道里堵塞了。
作者(右一)与他的同事们
……(中略)
八
850农场一分场四队,我上调总场机关后,去那里蹲过点。那里又名小孤山,离一分场场部四十里地,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上,突兀而起一座约高几十米的小山,山上灌木丛生,因而得名。没有任何精神生活,物质生活嘛,总场还有个小饭店,有豆腐、土豆、白菜三种菜肴,一小碟白菜土豆片,要十五元人民币,而四队除了玉米面糊糊,玉米面窝头,其他什么也没有,顿顿如此。
四队成员一部分来自武汉海军学校,一部分来自吉林空军某部的航校,共有一百多号人。绝大部分是男的,只有一个分队长带来了老婆、小姨子,还有一个女的,总共三个女的,她们有时也跟着下地劳动。转业军官全都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精力充沛,大多没有成婚。个别结了婚的,不是老婆不愿来,就是他们不让老婆来。 地大多是荒地,作物主要是苞米,只有播种是机器作业,收割是人工的。地块周围遍布沼泽和灌木、野草,盛夏季节,大量繁殖蚊子、小咬(学名“蠓”,又称“墨蚊”)、飞虻,疯狂地追逐袭击人畜,我们每个人都戴 有纱罩的帽子,把头、脸、脖子完完全全包裹起来,凡是露着皮肉的,都被咬肿。
晚间,有时我回不去场部,就在他们的大草屋里借宿,喝完一碗玉米面糊糊,放下帐子睡觉。每个人都把自己罩在里面,这些海军、空军来的二十多岁的军官们,他们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这是永远无法知晓的秘密。
1959年冬天,一分场三队报告,一位来自空军的转业中尉失踪了,昨夜没有回来。从他的用品物件看,不像是不辞而别私自回老家的,经过一整天的寻找,在离住地几里远的野地里发现了他。他俯卧在那儿,身体已经僵硬,没有伤痕,头朝东南方向,头边上有一个空的五加皮白酒瓶,既非自杀又非他杀,也不是野兽伤害,就这样上报了。那时人命并非那么珍贵。就在那一年冬天,有一个来自山东的青年盲流,要求住下,我们按上级通知,农场口粮困难,对外来人员一律遣返,叫他走。第二天上午,有人发现他在山脚下一个废置的小棚内吊死了。我到现场一看,人已经卸在地上,衣衫褴褛,脸面浮肿,舌头斜伸在嘴外。连地址姓名都不知道,找人把尸体埋了拉倒。
九
人是随处可以相逢,随时可以离别的。“十万官兵”几乎一到北大荒,就开始再安排。头两年,就开始成批调整转业军官,有调往大兴安岭地区的,开发林区建设,做基层干部。有人认为只要调出就行,哪儿都比北大荒好些。上级指示转业军官调动的去向是从边疆到边疆,后来又有一批调青海搞农垦,办农场。领导要我拟几条欢送标语,我拟的有体现领导意图的,诸如“从边疆到边疆”、“把社会 ZY大营扎到青海”,其中还有一条“今日云山道,秋山又几重”。书纪看了连声称好,不知他是否觉察到,这反映了无论是愿意走的,还是留下等待的转业官兵之间,一种惜别的悲凉心态。十万官兵从全国,上自总部,下至基层,在短短的几十天中,用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用标语口号,甚至用大字报、批判会等各种办法向北大荒集中,现在又成批的、大量的或是个别的调出,这本身就说明它的无序性和盲目性。
五十年以后,我回上海探亲,我的一个侄子问我,叔叔,当年你不去北大荒可以吗?我回答道,可以的。然而我心里想着,那是不可以的。实际上当时没有个人的自主,而是一种组织行为。
……(中略)
半个世纪以来,人们习惯于把开发北大荒同艰苦、光荣联系在一起,但是,没有纯粹的生理上的苦,任何痛苦都带有意识上的成分。我曾多次同经过长期战争考验的同志谈到,是打仗艰苦,还是北大荒艰苦。他们说,打仗很苦,急行军、夜行军、长途奔袭,的确很艰苦,但打完胜仗就不觉得苦了,特别是战斗后的休整期间就更不苦了,想到革命胜利,暂时艰苦一点算什么。开发北大荒不一样,总是这么艰苦,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不会有战争年代的那种胜利的欢乐、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
根据专家研究:“在黑龙江,建国后三十年净迁入移民七百余万,在开发建设农业、工业、林业和矿业方面,移民为黑龙江繁荣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在农业方面,从50年代起作了大规模集体移民移入,彻底改变北大荒的旧貌,仅建大型农(牧)场就有九十七个,其职工一百多万人,耕地面积三千多万亩,占全省总耕地面积的24%,占全国国营农场耕地面积的40%” 而当初白手起家,做了开创性工作的就是1958年十万官兵以及比他们更早的铁道兵,单就这点来说,它的意义是伟大的。惟有军人才能在这亘古荒原站稳脚跟,其他人群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