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趣事层出不穷

人物简介:卢秋田 1961年毕业于外交学院;先后出任中国驻卢森堡、罗马尼亚和德国大使,为德国统一后首任驻德大使,从事外交工作40余年;曾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会长。

对于外交官来说,语言是至关重要的。由于翻译不到位,造成的误会和笑话层出不穷,令人捧腹。首先来说说外国人学中文造成的误会和笑话。

“岂有此理”与“岂敢岂敢”

荷兰有两位最有名的汉学家,一位叫高罗佩,一位叫许理合。高罗佩是现在公认的世界上最优秀的汉学家之一。在新中国成立前,他分别在北京、南京、重庆都当过荷兰外交官,娶了个中国夫人,所以书法和口语都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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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罗佩汉学研究

抗日战争期间,高罗佩(1965年左右去世)曾经被关在雅加达,他在监狱里面写了一本中国的小说,就是著名的《狄公案》。卢秋田刚去荷兰工作时,高罗佩还健在,卢秋田去他家拜访,他送了自己写的一幅书法作品给卢秋田,相当漂亮。

高罗佩的儿子小高罗佩,也是汉学家。一次小高罗佩带了许理合,还有荷兰莱登大学汉学院的一批学生来使馆看电影。代办和卢秋田看汉学家教授来了,便请小高罗佩坐在第一排,但这时他却连声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家就愣住了,继而有点委屈:“我们好心好意地请你坐在第一排,你为什么‘骂’我们呢?”但说是‘骂’吧,他的表情又和颜悦色的。卢秋田再次表达了请他坐第一排的好意,并特意告诉他,第一排是最好的位置。这位老兄还是笑眯眯地回答:“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卢秋田转念一想,这位老兄肯定是把一句客气话“岂敢岂敢”搞错了,因为“岂有此理”如果用中文逐字翻译,就是“哪有这个道理。”小高罗佩应该是想“哪有这个道理叫我坐第一排呀!不敢当”,所以他就坐到了第三排……

过后使馆的人提起此事还会哈哈大笑,都说中文难难于上青天,可见再好的汉学家,对我们汉语的微妙之处也很难了解透彻。

性别区分

卢秋田在外交学院学习的时候,有一个德国留学生跟他住在一个房间,这人叫罗尔夫,德语名叫作贝多尔特,他后来也是民主德国驻中国大使,卢秋田跟他在一个宿舍同住了五年。学习的第一年,班上搞元旦晚会,因为罗尔夫是民主德国留学生北京支部书记,所以代表留学生讲话。他那时已经学了半年多的中文,所以选择用中文致辞。

当时的班长是个女同学,只见他对着女班长非常恭敬地说:“敬爱的母主席……”

德文里面所有的名词都有阴性、阳性、中性,他认为中文无须这样复杂,性别方面,他只分“公”和“母”,一句“母主席”把女班长闹了个脸红,大家也笑得前仰后合,倒是把晚会搞得欢乐得很……

“萝卜”与“老婆”

还有一次,也是这位仁兄,气冲冲地跑回房间,对卢秋田说:“气死我了!中国人太不像样,气死我了!”

卢秋田很奇怪,说:“我们中国人对老外不是很友好吗?怎么气死你了?”

原来,罗尔夫那天外出,到外交学院旁边百万庄的菜市场买心里美萝卜,德国没有这个萝卜,但由于他发音不准,“萝卜”两个字被他发成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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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夫去了菜市场,看见一大堆心里美萝卜,很开心。正巧卖菜的是个女同志,他就笑眯眯地对女售货员说:“同志,我要买两个小老婆。”

“什么?你要买什么?”女售货员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罗尔夫还是笑眯眯地说:“我要买两个小老婆啊。”

女售货员听他这样说,气坏了!又见他一脸“色眯眯”的,觉得是在故意占她的便宜,占中国人的便宜,就气冲冲地回答:“没有!”

罗尔夫奇怪了,咦!明明见到这么大一堆萝卜,偏说没有,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存心欺负外国人吗?便分辩说:“我明明看见这里有那么多小‘老婆’,我买两个还不行吗?”

女售货员火大了,拉着嗓门训斥他说:“请你放尊重一点!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个老外那么神气。这是在中国,我们是不卖小老婆的,也没小老婆,快滚快滚……”

萝卜没买着,还被训斥得灰头土脸。难怪罗尔夫回去之后,满腹委屈……卢秋田听闻此事,笑得在床上打滚:“天哪!你把‘萝卜’讲成了‘老婆’,还敢在中国的土地上公然买‘小老婆’,没挨打算是客气了。”

这位仁兄才恍然大悟……

“口”的功能

罗尔夫学了中文“口”,中文老师告诉他“口”有三种功能,第一是吃饭,第二是说话,第三是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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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西单商场

罗尔夫礼拜六到西单去逛街。回来后礼拜一上课时,他站起来发问说:“老师,不对,你讲的这个‘口’三个功能是不对的,什么讲话、吃饭、接吻,中国‘口’的功能不止那么几个,怎么会那么奇怪?”

老师说:“怎么了?‘口’还有什么功能?”

罗尔夫一脸认真地说:“我明明看见在西单商场有一个胡同,胡同上写了‘口内有存车’,还有个胡同写着‘口内有厕所’,所以‘口’不但有吃饭、讲话、接吻的功能,还可以存车和上厕所……”

老师晕倒……

以上是老外学中文的笑话,中国人学外语同样遭遇各种尴尬。

“腰酸”与“醋”

卢秋田刚到荷兰时,是一个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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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代办要看病,便带了卢秋田去作翻译。到了医院,他指着腰部对卢秋田说:“小卢,你跟大夫说,我这个地方酸。”

酸?卢秋田挠头了。他学荷兰语没有这个字,“酸”不知如何翻译?

卢秋田便老老实实地说:“代办,没有‘酸’这个词,我给你翻成‘疼’行不行?”

代办很生气地说:“小卢,‘酸’怎么能是疼呢?你连酸和疼的区别都不知道吗?难道你没有酸过吗?我没到疼的地步,我只是酸。”

怎么翻呢?真是没法翻。代办一定要翻成“酸”,卢秋田只能硬着头皮和医生交流,他对医生说:“他这个地方好像有醋,这种酸的感觉。”

荷兰大夫听得莫名其妙,腰里面有醋是什么意思?他只能刨根问到底。卢秋田又继续翻到:“他可能是比较轻的疼……”

就这样,事后被代办骂了一顿,说:“连个‘酸’都翻不出来,看来你不行……”

“上火”与“着火”

还是这位代办,又带着卢秋田去看医生。这次,他对卢秋田说:“你告诉医生,我上火了。”

上火?这怎么翻?卢秋田想了半天说:“代办,我给你翻成‘感冒’行吗?”

代办火更大了:“小卢,上火还没到感冒的地步!你怎么回事?感冒跟上火你都区别不出来。”

这上火怎么翻呢?卢秋田真是没辙了,只好跟大夫讲:“大夫,他这里头有火的感觉。”

火?荷兰大夫晕了,说:“你们中国人怎么回事?怎么会得这种病?内脏着火了?”

卢秋田解释说:“‘火’的意思就是热,再往下走就是感冒,上火就是感冒的前期……”

如此,总算让大夫明白了。

使馆厨师采买趣闻

后来卢秋田做了大使之后,有一次让厨师上街去买母鸡来炖汤。平时都有专门的采买,这天采买不在,厨师只好自己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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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鸡怎么说,厨师不知道,但鸡这个词 “chicken”,他是学过的。想想连“鸡”都知道怎么说,母鸡怕什么,就去了。

到了菜市场,厨师对卖菜的说,他要买 “madam chicken”,“madam”是太太,“chicken”是鸡,“madam chicken”嘛,就是公鸡的老婆——母鸡。这是厨师的理解。

德国人本就是“方脑壳”,这下听不懂了,“什么?鸡太太?你要买太太?鸡太太是什么东西……”

厨师说了半天说不清楚,后来连说带比划,总算是买回了母鸡。

又一次买菜要做西红柿汤。买西红柿厨师是不怕的,他虽然不懂西红柿怎么说,但每次去买菜的地方,门一开右边那个筐筐里肯定就是西红柿,另一边是洋白菜,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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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天去,蛮奇怪的,十几个筐里就是没有西红柿,他不甘心,翻来覆去找遍了,还是没看到西红柿筐。卖菜的问他要买什么,他又死活说不出来,气得他开口就是“国骂”:他妈的!

想的是反正老外也听不懂“国骂”,不算丢中国人对的脸,谁知这一骂,德国人马上露出理解的神色,从里屋端出了一筐西红柿。厨师奇怪了,心想这些德国人怎么那么贱,明明有西红柿不拿出来,非要开口骂他才端出来……

无论如何,厨师顺利买回了西红柿,非常得意。回去后厨师向卢秋田吹嘘:“真是,德国人要讨骂,不骂他西红柿就不拿出来。”

卢秋田奇怪地问道:“你怎么骂的?”

他说:“我就骂,他妈的,他妈的……”

卢秋田一想,在德国西红柿就叫Tomate,他骂“他妈的”,听起来很像是德国人说Tomate,德国人就心领神会,赶快端出了西红柿,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什么是“缘分”

最困难的事还是卢秋田自己碰到的。

每次国内来了领导,最爱讲的话就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缘分。“一回生两回熟”还勉强可以翻,“缘分”这个词德文、英文、法文都没有,没法翻,外国人怎么也听不懂,很是尴尬。可领导们都爱讲这个“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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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个“缘分”,有一次在河北赵县的柏林禅寺,卢秋田特意向主持请教:“怎么样给外国人翻译‘缘分’呢?”

主持想了想说:“你跟外国人这样讲,缘分就是人与人之间一种特殊的因果关系。”

卢秋田照此说法翻译给德国人,还是不懂!

后来,卢秋田又请教了佛教协会的副会长,他说:“你可以这样讲,缘分就是人与人之间在一定条件下偶然性跟必然性的结合。举例子来说,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结婚,他们的相遇,什么时候相识、相逢都可能是偶然的,但他们今天的结合是有必然性的,比如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很谈得来,相互之间都有好感,这种结合是必然的。所以你可以说,今天你们的结合是偶然性跟必然性的统一,也就是你们的缘分。”卢秋田大使觉得有道理。这样翻译给外国人,算是勉强听懂了。

这样的故事很多很多。由于两种语言的差异、文化的差异,翻译需要有很高的技巧和很好的文化修养,而不仅仅是语言功夫。要了解对方的文化、对方的传统,要知识面很广,翻译才能做得很好。所以卢大使说翻译讲求严复先生提出的“信达雅”,信,真实;达,准确;雅,文雅,高雅。做到“信达雅”,才有资格做一名出色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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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从黄浦江到莱茵河:前中国驻德大使卢秋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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